听到他声音几乎是在她正上方响起,陈茉全身抵抗饥饿的热血,一下子凉了。
原来,他是早就知道自己藏在这里了。
那他刚才多次经过这里,根本不掀床板,难道是像猎人捉弄猎物一样,将她玩弄于鼓掌之间,看她惊慌失措么?
难道这样欺负人,真的很有意思?
终究是被宠了这些时日,陈茉想到这些问题,眼睛眨了眨,脸颊鼓一下,竟是有点想哭。
“宝贝,我们再次相聚是好事,为何要哭呢?”
那始作俑者,那个男人根本像是不想体察她的情绪一般。
可他偏偏又低着头,轻轻亲吻她的眼角,用手抹去她的泪水,动作极其温和,看上去,就真的跟关心自己妻子的男人一般。
他的声音温和又有力,好像真的在安慰人:“不哭了,不哭了,你在外面受苦了,朕带你回家,好不好?”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陈茉“啊”大叫一声,抬手推他的胸脯,用力将人撞开之后,踉踉跄跄,没穿鞋就往外跑。
陈茉知道这地面凹凸不平。
却没想自己的脚才入宫没几年,就变得如此娇嫩,跑了三四下,就觉得硌着疼,甚至两条腿不听使唤,啪叽一下将她自己绊倒了。
正当她抿着唇,不让眼角的晶莹落下时,一只手将她拦腰抱起。
“怎么了?宝贝?跑这么快,这地上有不少东西,硌着了吧。”
晏惊澜说得理所当然,语气平和又沉稳,就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一般。
而陈茉再次感觉到他喷洒在自己肩窝上的呼吸,不由身体开始战栗。
如果不是她无意间见过他杀人如麻的一面,她可能真的以为,晏惊澜,这个人人口中所说的暴君,对她有着极其强烈的情感,那种情感,或许会叫做爱情。
可当她见过晏惊澜双手沾满鲜血,在石山血海中向她投来的深深一瞥之后,陈茉便知道,他是人群之上,生杀予夺的掌控者,而自己,只不过是他手下的一个棋子,或许最好用,或许用起来最顺手。
总而言之,看上去像是不可或缺,实际上,随时都可以抛弃。
男人将自己抱起来,仔细看了看,又叫人拿了药膏来,想亲自给她上药。
陈茉心里终于掠起一丝古怪。
自己不只是他的玩物而已么,为什么自己出逃,他会一直找过来,好像自己不是随时可以丢弃那一个,而是晏惊澜离不开自己一样。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对晏惊澜会有如此大的影响。
“以后不要再这样伤自己了,我会难受,”晏惊澜给她涂过药膏之后,轻轻将人搂在怀里,他几乎是疯狂嗅着她身上的芬芳气息,这才将暴戾情绪压下去些许,
“你有什么要求,跟我提,跟我说我都满足,就是不要伤害自己,行么?”
不带任何犹豫,陈茉脱口而出:“那我要你放我自由,可以吗?”
霎时间,晏惊澜双目充血,像是理智即将崩溃的野兽,他两只手放在陈茉肩膀附近,力道之大,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而他的声音却出奇冷,也格外平静。
“不行,”晏惊澜听到自己一字一句,像是没有感情地重复,“你吃穿用度随便挑,想住哪里,想要什么人伺候,朕都可以满足,唯独这个,不行。”
这完全不在陈茉的意料之外,相反,完全在她的考虑之中。
毕竟晏惊澜本来就是一个疯子,他没有任何理智可言,特别是涉及她自由的事,对于晏惊澜来说,简直就像是解开猛兽的锁链,会让他猛的从铁笼里面冲出来,像一匹发狂的野兽一样,将所有人咬地遍体鳞伤。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你玩了我这么久,难道还没有够吗?”
可能真的是有些委屈,说着说着,陈茉咬了咬牙,嘴唇一抿,泪珠竟是又要滚下来。
她抬手按住小腹,可能是要来月事了,情绪总容易波动,不过才是几句话而已,自己居然就有些难以承受了。
察觉到陈茉的状态不太对劲,晏惊澜搂他的手臂一僵,随即缓缓松开,他没有再强势强行将她揽住,而是轻轻将她放到了一边。
有些意外,陈茉抬起眼,看到他眼神还挺真诚:“宝宝,你不喜欢我碰你,那我就不碰了,你不要生气,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一时间,陈茉真的晃了眼。
仿佛自己面对的人不是君临天下的疯子帝王,而是一个平凡的丈夫。
“可以吗?茉茉,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
刚才还说着各种让他害怕的话的晏惊澜,此时却捏起她柔弱无骨的小手,一下一下在掌心揉搓。
他看着她,明明是爱慕眼神,却卑微到了骨子里:“我错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见我,你要是真不想见我,那我就先出去吧,你先冷静冷静,别不吃饭,到时候伤了身体不好。”
可是他起来的时候,陈茉突然间眼角一扫,看到了他腕间隐隐有红痕。
晏惊澜不说别的,他长相的确出挑,唇红齿白,皮肤吹弹可破,眼睛没睁开的时候周身气息温和,但眼睛一睁就盛气凌人,都是单论美貌,他比陈茉还是要美上几分。
所以他白皙腕间,但凡有一点伤痕,都会瞧得特别清楚。
虽然陈茉心里头不太愿意承认,但她的确对晏惊弦的美貌有所认识,并且,她也在暗中喜欢着。
于是乎看到晏惊弦手上有伤口,陈茉皱皱眉,还是问出了口:“你手上怎么了,割到?”
而那原本还疯狂的人此刻眼帘下垂,遮住了他眼中的暴戾。
“没什么,小伤而已。”
若他只说这句话也就罢了,他一边说,还一边将衣袖往下扯了扯,好像要遮住什么罪证似的。
不知怎的,陈茉心中居然有点不舍,她转向晏惊澜,伸手,向他摊开手掌:“什么人能伤到我们英明神武的陛下,我也想见识见识。”
虽然不太情愿,晏惊澜终究还是将手搭放进了她的掌心,任由陈茉翻来覆去看。
其实那两道伤痕挺明显的,看上去就像割腕的痕迹,陈茉紧紧咬住内唇,不太想承认,毕竟在她印象里,晏惊澜分明是一个恣睢的疯子,又怎么会伤害他自己。
但这痕迹就在她面前。
陈茉就算不相信,也不得不信,她张了张嘴,发现喉咙间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一般,很难发声,她只能轻轻松松开晏惊澜的手腕,淡淡道一句:“以后别这样了,你别以为卖惨我会心疼你几分。”
“嗯。”晏惊澜声音很轻,仿佛下一秒就能随风飘散,听上去让人有几分害怕。
陈茉抬起眼皮,看他几眼,发现这人比不久前更加瘦削了。
他脸上还是白,只不过不像之前那般透着血色,现在看起来刺目,像是病入膏肓的惨白。
她不由自主嘴上先关心了他:“太医开的药,你都有在吃吗?”
原因无他,晏惊澜虽疯狂,但他的确不止心理有问题,身体也不太好。
所以他在外征战,恶名远扬,但只有陈茉知道,他自小患有心疾,平日里看不出什么,但一旦发作,病情极其严重,好几次,他差点撅过去了。
于是乎,在陈茉探究眼神下,晏惊澜轻轻摇了一下头。
他抿唇,没再说话,原本殷红的唇被他一咬,更加鲜红。
“那……你先去外头把药吃了吧。”
晏惊澜还挺乖,她让他去,他便去了,她在里头用饭,他在外头喝药,一时间,竟然还算和谐。
恍惚间,陈茉突然感觉,这样跟晏惊的保持距离,好像也还不错。
毕竟孤身一人,又是女子,在乡村之中难免会遭人闲话,虽然陈茉心中不甚在意,但每一出门,就有无数婶子拉着她问话,问她心仪哪一类人,她们可以介绍云云。
正当陈茉想得出神,却听外头突然传来“咚”的一声。
这声音闷又大,像是预兆着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