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在每个人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电子音持续响着，机械的声音仿佛在宣告着人们的死讯。
“我神垂怜，特此批准你们一次抽卡机会，卡牌在副本中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请各位珍惜自己的卡牌。”
话音刚落。一道金光闪过，惊恐的人群，奢华的餐厅与海上的怪物在一瞬间变得扭曲，楚娲来到了一个异空间。
“请将手放于面前的面板上。”
楚娲照做，将掌心压在了面前冷冰冰的石板上。
“请稍后。”
“抽卡已完成，请查看你的卡牌。”
楚娲的面前突然多出了一张卡牌，卡的右上角写着大大的ssr三个字母。
运气还不错。
卡面上的女人金黄的头发上戴着花冠，神情肃穆而又庄严，身后背着一把弓箭，服饰是古希腊神话中最常见的样子。
楚娲的呼吸微微一滞，作为神话学的博士，她一眼就锁定了这名女神的身份。
狩猎之神、净化之神——阿尔忒弥斯。
楚娲在心里欢呼了一声，塞壬最重要的能力便是蛊惑人心，有了净化之神的加持，能让自己保持纯净不被污染。
金光褪去，楚娲回到船上，船上众人神色各异，有狂喜，又茫然，但更多的是心死的悲哀。
“完蛋了，我怎么才抽到r卡！这有什么用！”
“这是什么真人秀节目吗？放我出去！我要告你们。”
说话那人好像认定了这是一场游戏，不管不顾地走到船边，打开了备用的逃生小船，向海中放去。
见那群塞壬没有攻击小船的欲望，那人心一横，竟直接从船上跳了下去。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云端，只见塞壬们争抢着上前，深蓝色的长指甲刺入那人的血肉之中，将其撕裂开来。
血液从伤口处迸发，喷溅到了洁白的围栏上。
浓郁的血腥味传来，伴随着塞壬们“桀桀”的怪笑，恐惧占领了人们的五感。
此起彼伏的哀嚎声混杂在这一方小小的船上，楚娲向后退了半步，冷静下来观察着那些塞壬。
那群塞壬口中嚼着残肢，虎视眈眈地瞄准着船，更有甚者扑了上来，却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强行封在外面。
看起来他们不能上船，只能在伤害离开船的人们，那能依靠的只有他们的歌声。
只要不被蛊惑，那就能顺利通关。
楚娲心下了然，紧握着手中的ssr。
“净化女神保佑我不被歌声污染啊。”
“沉睡啊！
时间到，你就向海看吧，看啊。
七色光，在阳光下闪吧，闪啊。
……”
塞壬又唱起了歌谣。
糟糕，眼皮怎么沉了？
楚娲用尽浑身最后一丝力气去观察身边的人，发现大家都如同行尸走肉般倒的倒躺的躺。
歌声带有安眠作用。
楚娲双指捏住卡牌，向天一指，强撑着发出了净化的命令。
柔和空灵的女声传来。
“无法净化。”
这是楚辞倒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她便陷入了一阵虚无当中。
*
幻境。
一阵阵海浪敲击礁石的声音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响起，大海的声音掩盖住了人渺小的声音，一切人声都在这里显得微不足道。
一艘木制的筏子在海的中央航行，船中躺着一名红发的女子，船边趴着个俊美的男人。
“小姐，快醒醒！”
季明知双手掐着楚娲的肩膀，不住地摇晃着她，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与温柔。
楚娲悠悠转醒，刚一睁眼就看到了一双蓝色的眼睛，那双蓝眼睛忧郁地望着她，好像担心极了。
我是谁？这是哪？发生了什么？
楚娲揉了揉自己发胀的脑袋，记忆一点点灌进她的大脑。
她是一个边陲小国的公主，国家靠海，灾难连年不断，邪恶的海怪不时的上岸吃人，百姓叫苦不迭。
楚娲作为最骁勇善战的公主，当仁不让地披上盔甲，拿起弓箭，前往讨伐海怪。
作为最勇敢的公主，楚娲不负众望地杀死了海怪，但也因此身负重伤。
血液染红了海的中央，海怪巨大的身躯漂浮在海的中央，楚娲吊着最后一口气爬上了木筏，然后昏死过去。
看样子，是面前这位俊美的男子救了她？
为表谢意，楚娲牵起面前人白净的手，在上面落下绅士的一吻。
“多谢。”
牵起手的一瞬间，楚娲心中“咯噔”一下，发现对方的指甲异常的尖锐，手指之间还有着一层薄薄的蹼。
楚娲的大脑宕机了，面前人的身份似乎并不简单，她马上警觉起来。
她掏出长剑，剑尖抵上面前人的喉咙，在上面留下一道血痕。
“你是什么人？！海怪？”
季明知可怜兮兮地望着她，那双海一样的眸子上蒙上了一层水雾。
“我是人鱼季明知，海怪不仅祸害地面上的人，也在海中作乱，我们一族被他祸害很久了，多亏了恩人你杀死了他。”
季明知银色的鱼尾摆呀摆，像小狗一样昭示着自己的好心情。
楚娲见状收剑入鞘，暂且信了季明知的话。
季明知乘胜追击，他甜甜的笑着，露出了精致的虎牙。
“恩人，我可不可以上你的船呀。”
楚娲不假思索地同意了，就在季明知翻身上船的瞬间，楚娲看见自己的手指变得修长，五指之间连着半透明的蹼，指甲也变得尖尖的。
再仔细一瞧，所有的异变都消失了，手还是原来的模样。
季明知抓住楚娲的手摸向自己的鱼尾。
温暖的手触碰到滑腻冰凉的鱼尾，没觉得害怕，反而是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涌上心间。
糟糕，好像是心动。
楚娲的脸红了。
季明知看着楚娲的红脸，暗道了一声“傻子”。
这么简单就被自己蛊惑了，看样子她将逃不出这个幻境，要成为塞壬的众多帮凶之一了。
方才船上众人入睡时，塞壬便侵入了人的梦境，他们为季明知编造了一个永远休息的幻境，社畜哪见过这场面，一秒便沦陷在了幻境中，被塞壬污染，成为了塞壬的帮凶。
塞壬们指示他侵入楚娲的梦境，来蛊惑楚娲。
季明知本以为这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没想到却如此容易，果然，有了塞壬力量的加持，再难蛊惑的人都会被找到突破口。
他继续装着人畜无害的样子，向楚娲怀里凑了凑。
“总之，多谢你了。”
银色的长发蹭到了楚娲的下巴，挠得楚娲心中痒痒的。
季明知的身子向前拱了拱，面上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神情来，故作天真的问楚娲。
“陆地是什么样子的呀，我可以跟着你回陆地吗？”
“当然可以。”
话刚一说完，楚娲就看见自己的胳膊上长出了鱼鳞，细密的鳞片下盖着苍白的皮肤，指甲也比刚才更尖锐了。
等到再定睛一看，奇怪的幻象又消失不见了。
她隐隐约约之间觉得哪里不对，季明知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深情款款地望着她。
到底是哪不对？
楚娲说不上来，总觉得面前这条人鱼太热情了，比她见过的攀附联姻的邻国王子都要热情。
她留了个心眼，将手从季明知手中抽出。
语气也冷淡了几分。
“返航吧。”
“好呀。”
季明知拿过船桨，坐在楚娲身后，腰故意扭转往前贴，身子离楚娲不过半掌距离。
一阵香风轻拂，馥郁香气扑面而来，楚娲觉得心中的异动更甚。
不过是一个刚刚见面的陌生人，怎么忽地就为他心动了呢？
楚娲百思不得其解，偏得又无法抑制住自己狂跳的心，只得作罢。
季明知滑动船桨，木筏在平静得有些诡谲的海面上缓缓前行，楚娲心中的违和感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弱，反而愈发强烈起来。
这片海之前有这么安静吗？楚娲想不起来了。只知道之前海怪肆虐时仍有鱼类在海中穿梭，而现在却安静得异常，没有鱼类游动的声音，也没有海鸟鸣叫的声音，只剩下一声声船桨拍打水面的水声，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二人。
这实在是太怪异了。
突然出现的让自己心动的人鱼，安静到可以称之为死寂的海面，楚娲心中的谜团像毛线一样缠绕着，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她悄悄抚摸着自己腰间的佩剑，仿佛只有剑在她才能安心一点。
楚娲在自己的记忆中寻找着蛛丝马迹，在一片模糊的角落猛然捕捉到了一线金光。
“阿尔忒弥斯……”她无意识地喃喃道。
“公主殿下，您说什么？”季明知的询问打断了楚娲的回忆，那道金光悄然从她的脑海中溜走，吐出口的阿尔忒弥斯之名也被她再次遗忘，她回过神来，只觉得头痛欲裂，就连季明知对她称呼的改变也浑然不觉。
“没什么，有些头痛罢了。”
“那我帮您揉揉。”
季明知腾出一只手，冰凉的手指覆盖在楚娲的太阳穴上，轻轻揉动，他低语唱起了柔和的安眠曲，楚娲渐渐放下了心中的戒备。
看着楚娲放松的身子，季明知用口型吐出了嘲弄的两个字。
“愚蠢。”
被一条人鱼轻易地蛊惑，不是愚蠢是什么？
他面上仍装作一副关切的模样。
“小姐，你好些了吗？”
“好一些了。”
漫长的航行是无趣的，楚娲主动打开了话匣子。
“你们海底的人鱼族是什么样的呀。”
“和你们人类的王国差不多，有宫殿，有公主，”季明知话锋一转，“最近海底还发生了件趣事，小公主的魂莫名其妙地丢了，我们都怀疑和作乱的海怪有关。”
船依旧在平静无波的海面上航行，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的沙滩跳入楚娲的眼中，沙滩上乌泱泱地围着一群人，在等待着公主的凯旋。
船缓缓靠岸了。
楚娲从船上一跃而下，一位身着华丽长袍，头戴金冠，面容威严的妇人快步迎了上来，那是楚娲的母亲，更是国王陛下。
楚娲单膝下跪，单手覆于胸前，虔诚地低下了头。
“母皇，女儿不负众望，杀死了海怪，从今往后，它再也不能伤害我们的子民了。”
“好孩子。”
国王摸了摸楚娲的头，她好像才注意到楚娲身后的季明知似的，狡黠地向他眨了个眼。
那意思，好像是在夸奖他干的不错。
国王的眼睛在一刹那间变得通红，那情态，活像只塞壬。
可惜楚娲正在低头，没能注意到二人之间的小互动。
“乖孩子，你身后的这条人鱼是？”
“他叫季明知，他在海中救了我一命。”楚娲如实回答。
国王向季明知笑了笑。
“好，原来是我女儿的救命恩人，那么季明知，你想要什么赏赐吗？”
“我想与公主殿下结婚。”
他的话如同巨石投入湖面，激起楚娲心中一阵阵波澜，国王的表情似乎毫不意外，她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好。”
没人过问楚娲的意见，这桩婚事就这样草草的定下了。
国王将象征着权利的权杖交到楚娲手中，慈爱地看着她。
“我最值得骄傲的女儿啊，恭喜你成功斩杀了海怪，为我们国家赢得了光明。现在，是时候将国家交予你了。”
不对劲，不对劲。
母亲此前从未说过要将国家交予自己，怎么出一趟海回来就得到了王位呢？
还有这爱情，为什么母皇毫不犹豫地替自己答应了人鱼结婚的请求，连最基本的身份调查都没做。
楚娲抬头看了看天空，万里晴空，连一片云彩都没有。
完美的，好像虚假的。
权利与爱情，怎么都在今天得到了呢？
楚娲的手一顿。
她没有接过那象征着权利的权杖，而是默默起身，拒绝了母皇。
“母皇，明明王妹更有政治头脑，您此前也更属意她继承您的位置，所以我不能继承王位。”
国王的笑容更深了，仿佛是在嘲笑她的天真。
周围的百姓齐齐围了上来，木讷的眼神中失去了光芒，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相同的表情。
他们齐声开口，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样高声重复。
“继承它，继承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