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诡异的一幕让楚娲毛骨悚然。
她站起身来逐渐后退，脚踩进了海边。
可众人的声音还没有停止，嘴唇不断翕合，突出的话语在楚娲听来好像成为了一曲动人的音乐。
楚娲的眼神不再清明，渐渐变得浑浊。
她机械般地接过了权杖。
权杖落入楚娲之手，象征着权利与责任的黄金法杖在此刻变得烫手起来，好似要灼烧楚娲的皮肤。
太顺利了，实在是太顺利了。
自斩杀海怪之后，救命恩人适时出现，母亲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将王位传于自己。就连自己刚刚心动的对象，也想着和自己结婚。
太完美了。
完美的，好像虚假的。
楚娲握着权杖，锐利的目光扫过母皇那堆满了慈爱笑容的脸，又看向一旁目光深情款款的季明知。
楚娲张开口，准备说些什么，却被国王抢先阻断。
“怎么了，我最骄傲的女儿，你不愿继承王位吗？”
楚娲刚想承认，一阵和刚刚船上闻到的类似的香风扑面而来，她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
“继承王位乃是我的荣幸，领导子民让子民幸福乃是我的责任。”
季明知应时上前一步，银色的鱼尾在沙滩上轻轻拍打，激起细小的沙粒。
他伸出手，握住楚娲空着的那只手，声音温柔的能滴出水来。
“那是怎么了，亲爱的，你不愿和我结婚吗？”
伴随着季明知优美得如同百灵鸟的声音的，是一阵馥郁的香气。
两次香气重叠，让楚娲的心跳加速。
她好似忘了所有的不同寻常之处，渐渐融入了这一幅诡异的场景之中。
“胡说什么呢，与你结婚我求之不得。”
楚娲被迷了心智，现在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洋娃娃，只知道迎合着二人的话。
如果此时有没被蛊惑的人在场，定能看见楚娲身上攀满了鱼鳞，就连那对人类的耳朵也隐隐有了变成鱼鳍之势。
季明知挽上了楚娲的手臂，甜腻腻地笑着。
国王对此好像也颇为满意，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回宫吧，我的孩子。”
楚娲凭借“记忆”回到了自己的宫殿。
那扇沉重的，镶着金色浮雕的木门被缓缓推开，楚娲牵着季明知的手，缓缓地向宫殿内部走去。
在来的路上，母皇已经和楚娲商讨了婚事。
明天是个好日子，于是婚事就这样草草的定在了明天。
楚娲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她躺在床上，目光看向天花板上的吊灯。
阳光从窗外照射了进来，经过吊灯在墙上留下了五彩斑斓的反射。
国王为她叫来了一位女巫。
女巫端着药水走了进来。绿色的汤药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她笑盈盈地看着楚娲。
“公主殿下，这是我特意为您调制的药水，保证喝了它你就能马上恢复。”
喝下它，喝下吧。
女巫的表情似乎在楚娲的耳边讲话，楚娲接过药水，正准备一饮而尽时，大脑中出现了一道急促而尖锐的声音。
那是楚娲自己的声音。
她在脑海中尖叫到：不能喝！
楚娲手一抖，打翻了药水。
陶瓷做的碗炸得四分五裂，绿色的汤药洒在了地上，飞溅的汁液溅到了楚娲的手上。
“多谢女巫阁下了，但这药水我不能喝。你退下吧。”
楚娲的眸子中写满了怀疑两个字，刚刚被两阵香气压下去的不对劲之感又重新涌了上来。
女巫张了张嘴，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被季明知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公主让你退下就退下，不要打扰公主休息了。”
蠢货，季明知心中骂道，连一碗能让人精神力大跌的药都不能给楚娲喂进去，甚至还让楚娲起疑心了，怎么那么没用！
季明知急得团团转，刚才两个人才勉强让楚娲放弃了怀疑，怎么女巫一进来就又勾起了楚娲的疑心？
但季明知面上不显，他仍维持着那副温柔的模样。
他替楚娲掖好了被子，轻声哼唱起了歌谣。
“沉睡啊！
时间到，你就向海看吧，看啊。
七色光，在阳光下闪吧，闪啊。
……”
楚娲总觉得季明知哼唱的旋律莫名的熟悉，仿佛她已经听过好多遍一样。
头莫名其妙的疼了起来，一些陌生的场景兀自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巨大的船，惊慌的游客，红眼睛的塞壬。
正当楚娲想要深入记忆去探寻这些场面的来源时，她对上了季明知的眼睛。
那双漂亮的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猩红的颜色，他张开口，楚娲隐隐觉得那张嘴里应该有一双尖锐的獠牙。
“怎么了，亲爱的。”
声音好似带有治愈的魔力，那些突然出现在楚娲脑海中的场景正在慢慢被抹去，头疼的症状也缓解了不少。
季明知轻轻地拍着楚娲的背。
“睡吧，亲爱的，你得养足精神才是，明日就是我们的婚礼了。”
也是你的死期。季明知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好。”
楚娲应道。
*
夜深了，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在地上落下一地的光辉。
楚娲陷在柔软而巨大的床中，像是陷在了噩梦中一样，不安地辗转。
她梦到了自己站在巨大的邮轮上吹着海风，梦到了季明知穿着浮夸的衬衫邀请自己跳舞，更梦到了长着红眼睛的塞壬。
真实的，不似梦境的。
楚娲喘着粗气，猛地睁开双眼，迎面对上了季明知关切的目光。
他的眼睛在黑夜中亮得惊人。
“怎么了，亲爱的，是做噩梦了吗？”
楚娲的背后沁起一层细密的汗珠。
在她眼里，季明知柔和的脸和狰狞的塞壬嘴脸相融合。
那绝不止是一个梦！
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嗯，做了噩梦。”
楚娲先安抚好季明知，而后不动声色地往后退，撑在床上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这是一个幻境，一个自己暂时无法逃离的幻境。
“阿尔忒弥斯。”
楚娲在脑海中呐喊，下一个，一个闪着金光的卡牌便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净化这个幻境。”
“幻境无法净化。”
一道柔和的具有神性的声音在楚娲耳边响起。
“我每次只能净化单个个体。”
阿尔忒弥斯降下提示。
楚娲正想指示阿尔忒弥斯净化季明知，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圈咽回去。
幻境中怪异的不仅季明知，还有国王与女巫。
谁才是这个幻境的关键？
既然国王和季明知都如此看重明天那场婚礼，那不妨等婚礼开场时再决定进行净化。
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晨，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顺着窗户照射进来，楚娲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起床了。
她换上了新娘的礼服，看着镜子中那张扬明媚的自己，与这个虚幻小国的公主截然不同。
“今天，是一场恶战。”
楚娲摸着自己的头发，呢喃道。
婚礼在皇宫宫殿举行，楚娲缓步走向站定在那里的季明知。
她看着对方快要收不住的笑意，心愈发冰冷。
楚娲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在场的宾客，每一个人都如同木偶一般脸上挂着同一个角度的微笑。
诡异得好像一幅油画。
楚娲提起裙摆，慢慢走到了季明知的面前。
国王握着季明知的手，与楚娲的手交叠在一起。
祭司问道：“楚娲殿下，您是否愿意与季明知阁下结为夫妻，无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直至死亡将你们分开。”
楚娲让话在自己的嘴里打了个转，才悠悠地一字一顿地吐出来。
“我、愿、意。”
每一个字，都砸在了寂静无声的大殿中。
祭司仿佛微微松了口气，他重复了同样的问题：“季明知，您是否愿意与楚娲殿下结为夫妻，无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直至死亡将你们分开。”
季明知的脸上绽放出灿烂到近乎狰狞的大笑，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用充满嘲弄的声音高声回答，
“我当然……”
就在这关键的时刻——
季明知大喊道：
“不愿意！”
一声清脆的，带有决绝意味的话语如同惊雷，猛然炸响了整个大殿。
那些呆若木偶的宾客，好似收到了什么指示，脸上的笑容出现了如同卡顿般的扭曲。
他们齐齐唱到。
“沉睡啊！
时间到，你就向海看吧，看啊。
七色光，在阳光下闪吧，闪啊。
……”
台下众人齐唱歌谣，歌声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声浪，带着催眠与扭曲的力量的声浪，冲击着楚娲的心神，面前季明知那张俊美的脸在楚娲眼中变得怪诞扭曲。
刹那间，寒光一闪，季明知从口袋中掏出一把匕首刺向楚娲的胸膛。
与此同时，一旁的国王脸上褪去了所有的慈爱，只剩下冰冷的狰狞，她迅速反应过来，一双如铁钳的手死死地架住了楚娲的胳膊，强大的力量让她动弹不得。
前后夹击，四面楚歌，好像已经形成了一个必死的局面。
“阿尔忒弥斯！”楚娲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早在心中练习过多次的大喊，“净化季明知！”
一道无比璀璨的金光闪过，那张一直隐匿在楚娲脑海中的卡牌凝成了实体，挡在了楚娲的胸膛之前，挡住了那柄锐利的匕首。
“铮——”
卡牌发出如弓弦振动般清脆的鸣叫，下一秒，一道矫健的声音从卡牌中跳了出来。
正是狩猎与净化女神——阿尔忒弥斯！
她没有丝毫迟疑，修长的手指拉弓射箭，早已锁定好了目标，那只由净化之力构成的金色光箭没入季明知的心脏。
“啊啊啊啊啊——”
金光以箭矢没入的点为中心，如同石子激起平静湖面的涟漪，一圈一圈的像他的全身蔓延。
同时，整个幻境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巨变！
地动山摇。宫殿开始晃动、坍塌。露出了蔚蓝的天空。
“咔嚓！”
天裂了，从太阳出现的地方开始出现裂痕，一点点破碎、掉落。
大块大块的“天空”碎片，开始急速剥离，向下坠落。
露出了真正的，被这片虚假繁华所掩盖的、没有星星与月光的、让人感觉到绝望的、黑色的天空。
幻境，正在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