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总裁说陈家也会去拍卖会。越绮雨想陈意祯到时候也可能会去,于是便答应下来,准备到时候乔装乔装去看看情况。
周六一早,她便跟着爸爸去了缅境。公盘的场地装修简朴,但占地极广,平时不做交易的时候空空荡荡,可一旦举办拍卖,便是人山人海,商客如织。琳琅满目的翡翠原石陈列其中,叫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越绮雨走在里头,并没兴趣看那些玉石,光顾着找陈意祯去了。但可惜她不仅没找到陈大少爷,就连陈家人的半个影子也都没见到,于是便一脸幽怨地控诉自己爸爸骗人。
可越总裁却笑了笑,告诉她陈家参加的拍卖会不是上午的这一场,而是在下午开始的那场。
“下午的那一场在曼达拉,我们一会儿早些过去,不要迟到。”
听他这么说,越绮雨才发现他并没有在上午整场的拍卖会里拍下任何展品,甚至连普通的填表试投都没有。她知道他没有看上这里的任何一样东西。
她想下午的那场拍卖一定至关重要。
果不其然,到了曼达拉以后她才知道原来下午的这场拍卖会并不面向所有商客,是一个内部会场,也是普通商客申请不到入会门槛的地下黑市。
黑市开在当地最大的酒店内部,按拍卖品品类的不同分为了几个拍卖大厅。由于政府或地方组织的控权,拍卖厅里的珠宝玉石多是绝品,品质上乘,世面上极少流通,因此也吸引了许多企业的投资人前来竞拍。
因为时段分配和拍卖要求的不同,翡翠展厅的开放需要等受邀人全部到齐以后才会开始,因此越大小姐被自家父亲打发到了其他拍卖厅去观望学习。但他并没想到等自家女儿回来的时候,自己的手上就多了两张竞拍成功的拍品认购凭证。他看了眼拍品的成交价,面色铁青地默认下来,同时为了防止她再做出这种败家之举,便干脆让她跟自己待在一起,不再四处走动了。
展厅的座位是阶梯式的建构,入会的门在后方,拍卖展台在前方,而最靠近拍卖台的第一排,中间的座位空着三个,越绮雨估摸着是留给陈家的。
她和爸爸坐在第二排靠右的位置,趁着拍卖会还没开始,越总裁给她讲起了一会儿竞价的规矩和今天的策略。
有几方重磅的翡翠原石在被掘出矿层的第一现场就被珠宝集团雇去的探子提前相看过,越家心里也有预设的目标。
越绮雨本来对拍卖并不感兴趣,但听到他讲一会儿集团准备竞价的商品时,脑袋突然闪了个激灵,想起了一些不得了的往事。
“我们要拍莫湾基27号?”
如果她上辈子的记忆没出错,这方越家准备竞拍且在最后成功收入囊中的原石让集团亏了三个多亿,并因为同行和媒体的负面宣传而影响到了集团当时的股价。而她之所以对这事记忆犹新,是因为她当时在德国的经纪公司闯了点祸,在需要拿钱摆平的时候头一次被爸妈混合念经了。
“不行,你不能拍莫湾基27号,那块石头切开是帝王裂(内部裂纹极多,难以切割做成饰品的原石),我们家会亏本的!”
“喔?”越总裁挑了挑眉,笑着说,“你又知道了?你都没看见原石什么时候就未卜先知了?是不是刚刚打电话问你妈妈啦?”
他平日里比较严肃,这回却拿玩笑的语气和女儿说话,只能说明他对她刚刚说的那些东西一点也不相信,半点都不在意。这也可以理解,毕竟要一个在自己驾轻就熟的门类里做生意的企业家去相信自己那个全无经验、甚至在之前对这门生意都表现不出半点兴趣的孩子说出来的话,就跟让资深的内行人去相信过路的外行人一样荒谬。
“不是,老爸你能不能严肃一点,我真的没有在开玩笑,”越绮雨焦躁起来,“那块石头你们让探子去看的时候,从外表来看品质的确很好,可是你们不知道那石头上的裂痕贯穿到底有多深,也不知道里面的玉肉在一卡以下的位置就变了种(指玉玉肉品质变差),这样的石头买回去取不了货做不出成品,给出去的钱都得打水漂,到时候我们对家还得让你顶着这乌龙笑你半年,你想想,你自己想想!”
越总裁的脸上显出莫名其妙的神情:“你今天是吃错药还是怎么了,从旁边的拍卖厅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说的好像自己已经经历过这些事一样,你老实给我交代,是不是你妈妈打电话叫你来劝我的?”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看起来有些无奈,“我知道你妈妈她对于这方原石的竞拍是有些意见,可这也是我和公司高层在共同商议之后拟定的结果,她后面不是也也表示理解了嘛,而且咱们都知道你爷爷也看好这方玉,就算最后的结果出人意料……那有时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越绮雨揪住了他的袖子:“别买!真会栽的!”
“栽”那个字说得有点大声,也有点犯人忌讳。身边有好些目光注意到这边来。
“越绮雨!”越总裁压着嗓子吼她一声,“注意身份,有点大小姐的样子!”
看样子他是真生气了。
越绮雨见劝不动他,内心无语,心里想着越家横竖得遭这么一劫,估摸着是命运的安排,于是懒得挣扎了,好在她晓得这事也伤不到什么企业的根基,便索性抱着手臂不再说什么。
这时,会场里的灯光又亮了一层。她看了眼手机,距离拍卖会还有五分钟。可第一排的那三个位置仍旧空着。越大小姐以为陈家的人不会过来了,心里抱怨着今天的“好运气”。
家里要折财,又看不见老婆。太走运了。
正难受着,她却发现原本站在拍卖台上整理流程的拍卖师和几位一直站在台下,热衷于交结洽谈的生意人忽然停下了正进行着的事务,而场中的一些闲谈也沉寂下来。大家不约而同地往后方望去。
心里浮现出一丝雀跃的预感,越绮雨随着众人的目光回头去望,果不其然看见了陈家的人。
走在前头的是陈总裁,看来陈老爷子这回并没有出马。外界都传他现在正在把权力逐步地递交给后辈,这次的拍卖就是拿来给刚接手实权的陈总裁练手的。旁边随行的则似乎是陈老爷子的秘书,他的耳边带着蓝牙耳机,正跟耳机那头的人做着交流与汇报。
而再往后看,就看得见越绮雨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了。
陈意祯默默地跟在父亲和秘书后头,安安静静,却不显拘促。他今天穿得很正式,浅蓝色的衬衫搭一件深黑的西服马甲,外罩与马甲同色的外套与西裤,度身定制的式样与尺寸,显得脊背挺直,腰身纤细,腿型修长。平时自然贴在前额的碎发也被发胶抹贴上去,打理成三七分的背头,平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他此时俨然不似平日在大学上课时的学生模样,更像个在生意场里谈笑风生的精英。只是那双眼睛依然温和柔澈,折射出谦逊的风度。
周围的一些商客已经往他们进场的位置挪步,暗自争取着攀谈结识的机会。
越绮雨见他们把人围着,挡住了陈意祯的身影,心里吐槽他们势利,觉得他们掉价。但一转头见自己爸爸也起了身,又默默收回了吐槽。
人之常情嘛。她想。
但越总裁只站起身抖了两下西装,又一本正经地坐下了。原来他刚才并不是要离座去攀谈,只是整理被压住的衣角。
越绮雨语塞半晌,偷偷问:“老爸,你怎么不去跟陈家的人打招呼?”
越总裁瞄她一眼,闷哼一声,把脸转过去懒得理她。他一边整理着西服胸针的位置,一边沉着声调侃:“你又是从哪个网络营销号上学的这些人情世故,中听不中用。”
“陈董事长今天又没过来,他儿子和我同辈,我不必非去打什么招呼。”他往后看了一眼,又低声道,“更不用排着队去打什么招呼。”
“陈老头这么厉害啊?”越绮雨小声蛐蛐,被爸爸瞪了一眼,于是知趣地闭嘴了。
这会儿拍卖会开始的时间已经到了,陈总裁跟周围的人谈聊了几句,做了些寒暄,渐渐朝第一排的位置移步,经过第二排时,和越总裁照了一眼,两个人没有说话,只微微地颔首,就算打过了招呼。
越绮雨悄悄戴上了自己的墨镜,把头别了过去。
跟在父亲身后的陈意祯则是轻轻佝身,以晚辈的姿态向越总裁表现敬意,而后便去了第一排,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并没有认出她来。毕竟越大小姐今天为了偷偷打望自家老婆,特意改造了一番外形,把头发烫直染黑了不说,还换上了干练利落的休闲西装,看上去像个年轻有为的优秀青年,再加上定制的墨镜,能被发现就怪了。
此刻陈意祯坐在她的斜前方,侧耳倾听着父亲说话,神情十分专注。他和她相隔了四五米远,被其他人的身影遮住了一些。越绮雨看得不太清楚,把头往后仰,斜靠在座椅上,挑了个没被遮挡的空隙,打开了嵌在墨镜上的微型装置,一动不动地朝着他所在的方向打望。在来缅境前,她花了不少钱往自己的墨镜上安了个极其精密的微型望远镜,按照自己的需求调节好放大倍数,悄无声息地欣赏着陈大少爷近在眼前的美貌。
可以,老婆还是那么诱人。
很漂亮的鼻尖和下颌线。
原来耳垂上的那颗小痣不是标准的圆形,而是有一些棱角的星形。
脖颈上有一点可疑的红印,初步判定是蚊子叮咬的痕迹,不过具体情况还有待查证。
刚刚笑了一下。很好看。
眨眼的频率是……
在被越总裁以“要睡觉滚回家睡”的话训斥之前,她已经把陈大少爷眼睫毛的数量数到了第二十三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