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火生气地跺蹄,跺地蹄子哒哒响,一边疯狂甩头。
柳墨吐完之后感觉浑身都泄了气,无力但轻松,她扶着马鞍下马,喘着粗气。
摊前聚集的一群人都被吓了一跳,皆后怕地拍自己的心脏,有的怒瞪柳墨,其中一人大喊:“喂,你这速度快的你要上天啊?要不你骑我头上得了。”
“就是啊,当街纵马。”
周围三三两两的小声附和。
柳墨双手合十,缓过劲来赶紧道歉:“抱歉、抱歉啊大家。”
有的人欲再说,却被摊主打断,推车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起来了,只是走路一瘸一拐的,他歪邪地走到人群中央,摆摆手:“哎算了,大家既然都没事,都散了吧!”
众人顿时没了话,毕竟他们一拥而上都是为了抢橘子,很快人群疏散开。
柳墨跟那男人对视一笑,眼神表示感谢,她牵着马走到一边,把马绳系在一木桩上,赤火鼻子里直哼气,蹄子也直搓地,吓得柳墨系好就离得远远的——她可是看过很多,马儿随便一踢,动物一命呜呼的视频。
“妈的,别人穿越成王侯将相,我是穿越成在逃寡妇?有没有天理……”柳墨愤愤不满地说,越想越憋屈。
她莫名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有系统,连做什么都不知道,漫无目的的,最重要的是,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去,柳墨现在的心情就像撒哈拉沙漠里的一粒灰尘,看着辽阔无边的沙漠,茫然又无措。
想起自己是被火烧死的,她就觉得浑身哪里都痛。
街道上,摊主正拿着框子在捡橘子,柳墨静默片刻,也拿了个小篮子也开始捡,捡完全都放回了车里。
摊主看见,诶了一声:“谢谢,谢谢。”
“不客气,互相帮忙嘛。”柳墨笑笑,忽然闻到了一股咸香的气味,心里想什么就说出来了:“包子,好香。”
摊主正好转身听见她的话,又见她两眼放光手还摸着肚子,哈哈一笑,问:“饿了?”
柳墨不好意思地说:“是,我出来没有带银子……”说完她就觉得不对,这话怎么好像她让老大爷买单一样。
摊主果然往那方面想了,通情达理地说:“没事没事,我跟他们老王熟人,走。”
“诶不、不用……” 柳墨嘴上说着不用,身体却耿直的跟着摊主往前走。
大蒸笼上冒着一股股热气,香味直窜脑门,摊主说:“两个包子,老样子,一会儿拿橘子给你换。”
“哟。”大娘忙中抬头:“得嘞,姑娘你要点什么?”
“她跟我一起的。”
老板娘利索的打开一层层笼子,拿出底下的两个给了两人。柳墨看着手里白白胖胖的包子,不顾热气上嘴就咬,烫的她直斯哈。
摊主跟她一样,两人斯哈半天,慢慢悠悠回到摊子前时,已经吃了一大半了。
柳墨边啃包子边感谢摊主,两人畅谈一番。
因为方才人多的缘故,很多橘子被踩烂、被顺走,所以即使这些全部捡回来,他也还是损失了很多。
“哎,没办法。”摊主说:“这几年旱灾,好些地方连饭都吃不起了,尤其大仓那边,经常有逃难的人来,我们又正好处于郓、城陈留和大仓的交界处,自然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些难民我看着也可怜。”
古代的农民最辛苦,不论是哪朝哪代,柳墨深知这一点,她吃完就走到街对面继续捡,虽然只有孤零零的几个但毕竟穷,柳墨伸手正捡起一个,忽然一双黑靴出现在视野,啪一下踢飞了橘子。
阴影笼罩在上方,靴子主人微微俯身,影子随着他的动作变倾斜,那人轻轻道:“嫂嫂?”
柳墨:……
柳墨站起来直视眼前人。
刚才那个世子叫她寡妇,这人叫她嫂嫂,这人什么身份?她自己到底什么身份?这些人的关系也太乱了吧?!
柳墨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强装镇定:“你……什么事?”她把是谁两个字活生生憋了回去。
那男人长相青涩,看着年龄挺小,只是他一身气派打扮,暗红袍短衫,黑色长裤,衬得身材均匀矫健、双腿笔直修长,十分有力量,尤其那人的微笑的时候,眼尾狭长,双眸熠熠闪烁,有一股玉面狐狸的味道,若不是嘴角似有似无的笑没有一点温度,倒真会叫人认成彬彬有礼的君子了。
男人不答,眼神微微闪烁,侧颜在光影里添了一丝厌恶。
随身的两名侍卫对柳墨做了个请的手势。
半个时辰后,柳墨再一次见到了萧云戟一行人。
萧云戟等半靠在门上,双手抱胸,百无聊赖,见人来了站直了身体,嗤笑一声:“哟,小寡妇回来了。”
柳墨:……
不过他只是调侃了一句,就恶狠狠地去教训他的马,刚扯着绳子坐上去,萧云戟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他顺着闻到了马脖颈,嗅了嗅:“什么味道。”
柳墨低头扣手,接着就仆人带进了马车里,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是那辆低调奢华有内涵的马车。
她毫不犹豫钻进去,里面的样式让她惊讶一番,外面虽然看不出多繁华,车内确实红红一片,她工程学的一眼就看出这些繁复又精密的样式图案,红扇子还用了双面绣和滚针,再往左看,是一块绣了祥云的红盖头。
柳墨一下就懵了。她难不成真是在逃世子妃?
柳墨连忙低头看了自己的衣服,是便服,然后她就看向脆果,开始套话。
实话说,柳墨看过很多穿越小说,但穿得如此悲凉的她真没见过。
在脆果跟她絮絮叨叨后,柳墨知道了,自己不仅是一个寡妇,还是顶着天煞名头出生的小寡妇。
若问“柳家寡妇”这泛称如何得来,得往她家祖上数三代。柳墨她娘、她姥姥、她太姥姥、太姥姥的娘,清一色的寡妇,听说凡是沾染过她们身子的男人,都不得善终。
世界上的奇葩事她听多了,她一个学新机械工程的人,圈儿里的什么八卦不层出不穷、喜闻乐见,但头一次听说寡妇会遗传。
总之,她家姑娘想嫁人,得靠骗。
可几个月前,一位媒婆登门拜访,将她说给了一个郓城名门望族家的大郎,说是这大郎君得了什么重病,需要一位天生煞星加寡命之人,方可婚配,与柳墨的家学渊源可谓是天作之合!
至此,柳家的小寡妇终于有人要了,众人不禁纷纷酸涩,能嫁出去就算了,居然还能嫁得这么好!
可是不久前,这柳姑娘就逃婚了,花轿行驶了半道,柳墨逃了出去,跟一个野男人私奔了。
众人听闻后再次惊叹,这寡妇还得是寡妇,什么也不知道,不识好歹!
那沈家大郎躺在床上起不来,这回接亲的是沈家的小少爷和另外一家权贵的世子爷,生性贪玩的萧云戟跟来迎亲,哪晓得遇上这么一出?
还害得萧云戟精心打理的骏马弄了一身脏臭,萧云戟后悔的想吐血。
“原来,我要嫁的还真是世子,不过是个病秧子世子,简直了呵呵呵,他不会就是男主吧?不对,我应该不算是穿书……”柳墨小声嘟囔,一旁的脆果听了也同情不已,嫁给沈家,名头上好听,可谁都不晓得那大郎君能不能起来?要不是这场意外,凭柳墨的姿色,还能学她娘骗婚嫁个富贵人家。
所以先前她姑娘要逃,她才会同意,如今却被捉回去,实在是……
车子开始缓缓驱动。
柳墨扫视一圈车内,看见了角落里的婚服,脆果顺着她视线看过去,心里明白姑娘的不如意,开口安慰:“哎,你往好处想,这次嫁过去还能给你母亲带去写好处,起码有个沈家大夫人的头衔,再说,万一你真克他给他克活了呢。”
“呵呵哈。”柳墨冷笑两声,拿了桌上的糕点开始吃,一边扇扇子一边问:“那我的……额,野男人呢?”
脆果眼神变得柔情起来,她没想到自家姑娘这么深情:“你们刚在一起,他就死了,下雨天出门砍柴的路上没了,这件事我一直没敢告诉你……”
柳墨简直惊呆下巴,她神情恍惚,结结巴巴地问:“那、那今天跟我逃婚的是?”
“那个啊?”脆果的神情古怪起来:“咱们逃跑的路上他不是被一箭射死了吗?”
柳墨嘴里的糕点不香了,她终于知道什么叫煞星了,还这么能玩儿,玩儿的还这么花!
“我知道你接受不了,可你就是这个命啊!如花啊,你——”脆果一愣:“怎么了?”
“你叫我什么。”
“如花。”
“我的全名。”
“柳墨。”
“呼……”柳墨拍了拍胸脯:“自己吓自己~如花是我的乳名对吧,以后别叫了。”
“噢……行。”
不一会儿,马车外人声喧哗,杂音渐渐多了起来。
柳墨初来乍到,自然是好奇,她拉开半截帘子往外瞧。街头很她看电视里面的一样,两边都是铺子,跟她走的那条道又不一样,繁荣了许多,人来人往、男女老少混杂,也不知是这车子人人都很识货还是这是沈家专属车,路过的人看见她后纷纷指指点点。
“这吃了狗屎运的小寡妇,真是不检点,跟她娘一样不过安生日子,你瞧瞧……”
“她们母女俩惨了,这次得罪的是沈家,他家的人怎能忍受此等羞辱?”
“要是我也能攀上高枝就好了~”
围观的人看猴似的看她,柳墨听着杂七杂八的声音,就当听笑话,还顺便听出些“奇闻异事”——比如,她钻过有妇之夫的裤底,抢过乞丐的讨钱盆,扮作男人摸过青楼女子的奶奶……
总之就是不是个好东西,不干人事儿。
可柳墨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这街上的人好像对我事都了如指掌,难不成我已经恶名远扬、名满天下了?”
脆果眨眨眼,问:“你真疯了啊。”
“……”柳墨一噎。
脆果轻轻叹息,说:“你从小就在这长大,三岁就把半条街给烧了,五岁开始在楼顶砸石头,砸伤两个人,还得街上那段时间走路都是把天当地看,七岁……”
柳墨听完心里尖叫,这到底给了她个什么肉身啊?!
柳墨心性好,不管外界怎么骂她都不入耳——反正骂的又不是她。坐了很久,她突觉疲惫,不知不觉在众人纷扰的谩骂声中睡去。
直到一阵极其强烈的骂骂咧咧的声音传入耳朵,“我老婆子做了这么些年,第一次见到你家姑娘这号人物,我要是知道,打死也不敢引荐她啊……!”
媒婆子肝肠寸断的拍打前胸,站在一旁的男人微笑并不讲话,萧云戟冷声一笑:“这话骗骗自己就行了,街上随便抓一个人都知道她什么品性,你告诉我你不知?”
媒婆子只喊冤,喊得柳墨终于起身。
她掀开帘子看去,发现马车已经停在了一户人家的院子外头。
从青砖石瓦看,这院子应该有些年头,只是那大门崭新,应该是经常修缮,柳墨一眼就看出这是个殷实人家的院子,而左前方正是那哭哭啼啼的媒婆,还有一位老人家。
老人家穿的衣着朴素低调,她做了个请的手势:“亲家郎君受累了,先进屋喝口茶,细说一番可好?”
三人一起进了院,堂屋里,茶香四溢。
柳墨和脆果站在主座旁,不一会儿,屋内帷幕拉开,仆人牵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走进来,柳墨登时睁大了眼睛。
那女子容颜美得让人惊叹,肤白若雪、美目流盼,一双潋滟红唇沾了水似的,低眉垂目间能让人怦然心动,可柳墨惊讶的并非她的美貌,而是她的气质,似女似男,剑眉挺鼻薄唇,却有一双漂亮如湖泊的眼睛,简直可以用阴柔二字形容。
不过很快柳墨的疑惑就解除了——她的母亲好像真是个男人。
几人交涉一番后,那位喊她嫂嫂的男人终于开口:“柳夫人,不必多说了,我沈家断断不做逼人结亲的事,如今把人送回来,也算全了礼数。”
饶是柳墨听出来了,不禁微微皱眉,他如果真是为了退亲,又何必亲自抓了送她回来,难道只是为了羞辱?
柳夫人顿了顿,没说话,她身边的仆人道:“沈大人,这实在不合适吧?成亲了哪有给送回来的道理,姑娘出阁就是沈家的人了,自然……”
一道声音插进来,萧云戟慢悠悠地说:“那是指姑娘,你家这位还是姑娘吗?”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柳墨心里一颤,不由得去看“母亲”,柳夫人依然是没说话,只是脸色明显不太好,她后退两步说了句那便不送了,便转身离开了。
媒婆子到手的大笔银子飞了,当场开始痛哭起来,那撒泼的样子极其老练,萧云戟得逞似地看向柳墨,“怎么不说话,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诶,向淮,她宁愿嫁给一个穷三都不嫁你大哥啊哈哈哈……”
沈向淮抿抿唇,眼中的不屑毫不掩饰:“走了。”
柳墨呆愣愣地在原地发呆,直到仆人来请她:“姑娘,夫人喊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