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又来喽!”一群小孩子跑过来,哒哒的脚步扬起一阵沙土,沙土里尊忆走了过来,边走边揉眼睛,她眼睛红通通的,眼泪一个劲的往下落。
“你怎么了?”一个小男孩从后面跑了过来。
“他们…..他们骂我是大象….”
“你可比大象小多了,一群乡巴佬没见过世面,连大象都没见过就编排人。”小男孩为尊忆鸣不平。
“你为何一个人在这马场,你家大人呢?”男孩问。
“我外祖父被人叫走了,他让我在原地等他,可是,我也想去看看,就自己跑了出来,可能我跑错方向了,现在也迷路了…..这是哪啊?这也不是马场啊。”
“原来如此,这是马场后面的仓房,你家大人应该是去马场另一边的客房,走吧,我带你过去。”
“小哥哥,你太好了。”尊忆抓住小男孩伸过来的手。
“小妹妹,你轻点抓。”小男孩说。
尊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叫尊忆,小哥哥,你叫什么啊?”
“我叫荀不悔,看咱俩个子,咱俩可能一样大,说不定我得管你叫姐姐。”
“我七岁了,小哥哥你几岁?”
荀不悔看了看尊忆,问她,“你确实只有七岁吗?虚岁?”
“我实岁是六岁。”
“哈哈哈,哪有实岁啊,你要说我今年六岁,虚岁七岁,不过你也太高了,我都九岁了才跟你一般高,虚岁十一。”
“可能我平时吃的多,吃的多,就长得高。”
“那我要跟你学一学。”荀不悔说。
可等看到尊忆吃东西时的样子,荀不悔才知道自己说话说早了。
这马场是荀不悔二伯的私产,纳兰章和荀不悔的父亲荀江海是忘年交,私交甚好,所以他经常带尊忆来此骑马。
当日正是荀江海从云川老家归来,带了不少山货,看到纳兰章便要让他先去挑一挑。纳兰章怕尊忆看到嘴馋,才让她在马场等他一等,谁知她竟跑丢了,幸亏被荀不悔带了过来。
刚好二伯在马场设宴给荀江海洗尘,便热情的邀了纳兰章和尊忆一起加入。
宴席上,因为山菇太好吃,尊忆就着吃掉了三大碗米饭,吃完还让人添,纳兰章连连给她使眼色,让她控制住,可尊忆就跟没看到一样,直勾勾的盯着侍女,直到侍女不情愿的又送过来一碗米饭。
荀不悔看着尊忆把面前的菜盘快速吸入的嘴里,同时米饭也哗哗的的一同流了进去,登时对尊忆刮目相看,心想她能比大象苗条这么多已经是很克制了。
荀江海打趣到,“没想到郡主这么能吃饭,能吃是福啊,郡主长得高也不是全无道理啊。”
“承蒙荀伯伯夸奖,荀伯伯带来的山菇确实好吃,冰城都买不到呢。”
“云川的山菇又成千上万种,并不是每种都可食用的,有的吃了会产生幻觉,有的吃了会上吐下泄,有不少还有剧毒,吃了立马毒发身亡。”
尊忆吓得不敢动筷子,她问荀江海,“那这些山菇呢?”
“这些山菇都经过千百遍挑选,应该不会有问题,但是,也不能保证全没有问题哦。”
尊忆听到后,立马扔下筷子,还夺过纳兰章的筷子,说,“外祖父,你也别吃了,荀伯伯都说了,不能保证所有的都无毒…..”
纳兰章无奈的看了看荀江海,只好也放下碗,小声嘀咕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拜服拜服。”
此时律光也才十八九岁,他不仅是万国楼和遍地开花的万国楼分店的老板,也染指到了私塾这一行。
他开了五洲大陆第一家连锁私塾,万言斋,除了教授四书五经,还加入了五洲大陆地形和植物的课程,有时还会让这些官宦子弟来万国楼的后厨和大厅打打杂,体验下底层人民的辛苦。
并不是所有人都接受这种形制,但是也有一些人愿意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纳兰章和荀江海都是这样的人,只是当时尊忆和荀不悔在不同地方的万言斋,自此之后,他们便选了同一地点,尊忆也就多了个玩伴。
尊忆虽然吃的多,可她确实聪慧过人,和荀不悔这一群小公子也能谈到一起,有时说出的道理连小哥哥们都折服不已。
律光有时也会来分享他最近到过的地方,以及路上的见闻。这是所有学堂子弟们最喜欢的部分,他们大部分从来没出过冰城,都不知道冰城之外的景色,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以为普天之下都如冰城一样繁荣宁静。
在律光的嘴里,他们知道了冰城之外有济川,有云川,有金州,有瓜州,有常州,有镜城,除此之外还有西国,羽国,卓国,枫国,还有五大国之外大大小小几十个国家,每个国家都有不同的山不同的河,老百姓吃的也不一样,而很多地方也都不是冰城一样安宁,那里人祸天灾,百姓流离都是常有的事。
“我的义父救了我,否则几年前我就化成累累白骨了。”
孩子们一阵唏嘘。
“你的义父真是个好人。”尊忆说。
“对,他是我遇到过的最坚强最善良的人。”律光说。
转眼就过了三四年,尊忆已长成了五尺大个,和纳兰夫人一样高了。
她也退去了婴儿肥,成了名副其实的小胖妞,还是灵活的小胖妞,马上如履平地,射箭弦无虚发,舞剑矫若飞龙。
此时万国楼和万言斋的分号已开遍了尊国,而尊国已是五洲大陆第一霸主,而领土还在继续扩张,因为战争,尊西两国交界比几年前更加混乱,律光的家乡在西国内陆,他陆陆续续听到不少消息,说那边蝗虫泛滥,民不聊生,他想带上这几年的部分积蓄前去赈济下父老乡亲,也顺便看看合适的地方继续扩张。
凌神思考了好多天,下定决心跟随律光一同回西国。
律光劝他留在冰城看护好尊忆,凌神却说,尊忆不能一辈子都生活在他们的庇佑之下,况且,律光前段时间也在旅途中迷了几次路,这次旅途更加险恶,更需要他的保护。
律光勉强同意,他吩咐手下除了看顾好生意和后院,也要帮忙照顾下经常来吃饭的纳兰章和尊忆,如若他们有任何变故一定要及时传书给他。
“我一日可行千百里地,放心,如若有事我定会及时赶回来。”凌神说。
于是他们便挑了个吉日启程出发了。
律光和凌神走后不久就是尊治的五十大寿,宫内设了三天的宴席,各路王公大臣轮流去向尊治贺寿,尊岳带着家眷也在宫中协助调度。
尊岳本就不喜欢尊忆,刚好她这几天闹了肚子不便出门,于是尊忆便被留在越王府。
第一天相安无事,可当晚一众丫鬟婆子奴仆小厮却将尊忆的小院团团围住,说是府里进了贼人,众人已将越王府查了个遍,没发现贼人,只剩尊忆的院子还没被搜查,贼人定是藏在里面。
掌房婢女执扇连忙聚集全院奴仆守在院门口,不让他们进来,她隔着院门喊话说,这院门今日从未打开,且各处都有奴仆并没有贼人进来,且此时越王和越王妃都不在,如若开院搜查,郡主出了什么问题,已或者是少了东西,谁来负责也说不清楚,不如等两日,等越王回来了再说。
那群人和执扇隔着院门吵了半天,也不见分晓,执扇执意三日后再查,那领头的管家刘份执意说府里丢了要紧的东西,如若真被贼人拿到外面就出大事了,后来,那群人等不及,就蛮力冲破大门一拥而入。
执扇,画屏,秋月和其他几个大丫鬟见状,急忙跑入尊忆闺房,护着尊忆不被这群人冲撞。
这群人跟盗贼一样将尊忆的小院翻了个底朝天,贼人自然是没找到,只是却拿着一个巫蛊小人,非说是在尊忆床下找到的,看那生辰八字,分明就是尊翼。
尊忆正要分辨,刘份却不听,他命人将尊忆屋内所有奴仆收到了柴房,执扇不肯,死拉着床帏不走,她红着眼喊,“我不离开郡主,你们才是贼人,趁着越王不在要害死公主,看两日后你们怎么跟尊王交代!”
刘份一脚踹在执扇腰上,执扇直直飞了出去,一口血吐在地上,煞是吓人。
尊忆哭着爬过去要抓执扇,却被几个丫鬟拧住不得动弹。
执扇被拖了下去,跟其他人一起关在柴房,当晚刘份那群人无所不用其极,刑事逼供必有人受不了,有个小厮招认,说是尊忆对尊翼早已不满,才从外面找了巫师做法,下蛊毒害尊翼,可那小厮签字画押之后就消失了。
尊忆在闺房里苦苦等着天亮,却等来了自己的罪状和执扇畏罪自杀的消息。
刘份还不敢拿她怎样,说是等越王两日之后回来再做定断。
尊忆虽然只有七八岁,但大大小小的宅斗也经历过几次,她本以为这次又是几个继母联合,专门趁着纳兰章回乡,尊岳入宫,悄悄做这些勾当,无非就是闹她一闹,以此讨好夏侯尔蓉。
可当她听到执扇死讯时,才明白这次是死局了,且不说这两日会怎么折磨她,毒死她也是轻而易举,她毕竟是个孩子,而晚上闺房冻得跟个冰窖一样,被子都被刘份拿走了,她如若患了风寒,也大概率会一命呜呼。
今早的饭食她是一口未动,此时她又冷又饿,也不知该怎么办。
却不想窗沿那一阵唏嘘,她悄悄挪步过去,却发现是小丫头流萤,她身体娇小,藏在丛花之中,她递过来一个馒头,咬了一口咽下后才递给尊忆,尊忆悄悄接过,馒头中夹了个纸条,有人用血写着,“跑”。
尊忆边吃边哭,泪水浸湿了纸条,落在地上散出朵朵红花,她知这是执扇靠着最后一口气写给她的。
吃完馒头,擦干眼泪,她收起了纸条。
她想,执扇已为我而死,我不能死,我也不想死,再也不能坐以待毙了,横竖都想治我于死地,我若是还这样唯唯诺诺,任由他们摆布,解了此时之围,以后又有更多的招数等着我,不如拼命走另外一条路,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此时,她的房门开了一条缝,流萤钻了进来。
原来她不知什么时候学了开锁。
流萤跟尊忆说,趁着夜色再跑,画屏和秋月会集合大家在柴房闹事,等那时跑就行了,她知道一个狗洞,从那里钻出去就自由了。
当天晚上,画屏他们冲破了柴房的门,和刘份那堆人打打闹闹了半日才算完,这段时间尊忆和流萤趁着夜色,悄悄溜出了越王府。
尊忆拉着流萤,不敢停留,摸摸索索,走了几个时辰,终于在清晨之时摸到了荀府。
此时荀不悔是她最信任也是唯一能信任的人了。
这段时间荀不悔正努力温习秋后的殿试,未曾入宫。
听到小厮说是有两个小姑娘找他,他还疑惑会是谁这么早来拜访,直到见到浑身哆嗦的尊忆,才知出了大事。
尊忆也管不得男女有别,扑到荀不悔怀里就哭起来,直到这时,她才敢喃喃的问,“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杀我,父皇为什么这么狠心,为什么……”
荀不悔不知怎么回答,他从小深受父母爱护,也不曾知道世上却有许多把子女当仇敌的父母。
这也是他第一次直面后院的宅斗,才知原来后院斗争也是会死人的。
见尊忆全身尽是泥水,他一面紧紧抱着尊忆,一面命人赶紧去备了热汤和干净衣物给她们换洗。
等到尊忆哭哭啼啼的吃完了一大盆汤,才终于不哭了,她求荀不悔想办法赶紧带她出城,她要离开越王府,越远越好。
荀不悔思考片刻,跟尊忆说,她出城也不是办法,她和流萤两个毛头小女孩,在路上被人劫走也是有可能的,再说,她出了城后就只能自谋生路,更不能去找亲戚,见谁都是祸害亲戚,与其逃避,不如找个更大的靠山,此时能救她的只有尊治,她毕竟在尊治那养过几年,想必尊治对她还有感情,而她必须尽快见到尊治,拼死求他让她以后住在宫中。这巫蛊一事一旦定罪,她定会被除去皇籍,现在有了签字画押就是实证,趁着画屏这群证人还没被灭口之前,要赶紧求尊治查明真相。
尊忆这才知晓其中的利害,吓得又哭了起来。
荀不悔不容她继续悲伤,拉着她立马就进宫了。
待到他们行到齐云殿,此时玉琼阁台上正在唱卧冰求鲤。
尊忆挣开荀不悔,小跑躲过跑来的侍卫,跑上戏台开始大哭。
尊治看的起劲,却看到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还以为是谁改戏了,正要问,却看到一群侍卫上去就要抓那个姑娘。
这姑娘左闪右闪愣是躲开了侍卫。
尊治觉得可笑,竟哈哈大笑起来。
李宦官连忙让戏台安静下来。
众人这才看清那个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尊忆。
尊治于是便命宦官将尊忆领到跟前,尊岳也跟着过来,想拉走她,骂,“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快走!”
李宦官挡住尊岳,说,“越王大人,尊王看着呢,丢不丢人的得先回了尊王,再说不迟。”
尊岳无法,只好放了手。
尊忆一见到尊治,就跪在地上,求皇爷爷救她。
尊治不明白所以,让她说受了什么委屈。
于是尊忆哭着将昨天和今天的事说了一遍。
尊治听后觉得此事蹊跷,就将众人遣散,单独留下尊岳和尊锵两家。
尊岳说还不知此事,定是有人诬告,尊治不置可否,下令让尊锵彻查巫蛊之事。
尊岳连忙说,“儿子家事就让儿子来处理吧。”
“郡主这般落魄还跑戏台上哭,定是受了大委屈,就让尊锵去彻查吧,谁清白谁诬陷自有定论。”
尊忆知道自己有救了,她又连忙跪下求尊治,请让她搬到宫内居住。
“这清官难断家务事,要是谁受一分委屈,就要搬到宫中居住,那宫中岂不是人满为患了。你父皇是个明事理的,自然会还你清白,你还是回越王府吧。”尊治说。
“皇爷爷,巫蛊一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可是孙女是亲眼看到贴身婢女死在孙女眼前,如若不是孙女跑来见您,也不知孙女有命等到父皇给孙女明辨是非之时,父皇自然是明事理的,父皇也断不会料到他只是走了几日,就出了这样的大事!如若父皇以后还要出门,那孙女是留在府中还是去哪里呢?求求皇爷爷,请收留孙女吧!”
尊治看着眼前凌乱的小人,想到她的母亲的冤死,终于心软了,说,“看来来之前,你就算到有这一遭,看你聪明机灵,留在宫中也不错。”
见尊治松口,尊忆连忙磕头谢恩,却说,“孙女谢皇爷爷收留之恩!方才冲撞了皇爷爷的寿诞,孙女愿意射箭为皇爷爷祝寿!”
“刚才你确实鲁莽,既然你提出来,普通的弓也太容易,李肃,把孤的麒麟弓拿过来给郡主!”
这麒麟弓乃是一种神树之木所造,需用千斤之力才能拉开,从问世以来,除了句延,还没其他人能拉的开过。
李宦官听到要去取麒麟弓,又见尊忆十分可怜,便面露难色,劝说,“皇上,郡主年纪还小,麒麟弓看着跟郡主一般高,郡主若是需要,那自然老臣要去帮忙扶着,可老臣这身子骨,怕一不小心弄坏了这个宝贝。”
尊治只瞟了一眼李宦官,李宦官马上应承,忙命人去取来了麒麟弓。
见到跟她个一般高的麒麟弓后,尊忆惊讶不已,她磕头,说,“回禀皇爷爷,麒麟弓确实是把好弓,只是此弓巨大,连举起来都得花费一番功夫。”
“不妨,你若拉不开,磕头谢个罪,孤就念你是小儿说大话,也不会责罚。”
“回禀皇爷爷,既然弓拿来了,那孙女就试上一试。只是,如若孙女能将此弓拉开,还请皇爷爷赏赐。”
“说吧,你想要什么?”尊治早已猜到此处,心中正在计算如何回答她。
尊忆便回,“孙女想跟父皇讨几个丫环,她们照顾我多年,尽心尽力,我想搬到宫中后,仍旧让她们几个伺候我,不知皇爷爷能否帮孙女向父皇求情。”
“越王,你说呢?”尊治看向尊岳,尊岳连忙说,“儿臣没有异议,但凭父皇决断。”
尊治说,“准了。”
他本以为尊忆会求他抓出巫蛊幕后黑手,已或者是替纳兰若报仇,不想尽是为了几个下人。
尊忆便接过麒麟弓,她深呼一口气,用力举起,麒麟弓却纹丝不动。
尊俪在旁边窃笑,夏侯尔蓉更是白眼翻上了天。
尊忆狡黠一笑,却迅速一手举起麒麟弓,一手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一个圆月弯刀,瞬间把麒麟弓拉的满满的,而箭头却直直的对着夏侯尔蓉,吓得夏侯尔蓉从凳子上跌落下来,差点晕死过去。
“好!”尊治情不自禁叫了声好,他连连拍手,说,“你这个黄口小儿,竟然拉的了麒麟弓!神力世间罕有,世间罕有啊!”
尊岳却小声说,“花拳绣腿,拉来了弓,也未必射的出箭。”
尊忆不理会尊岳,倏的一下将箭射了出去,那箭如流星般,笔直的朝着百米外的箭靶飞去,众人当下朝那看去,正中红心。
“好!”众人拍手。
尊治更是乐不拢嘴,李宦官说,“王上好久都没这么高兴了,看来小郡主有福了!”
尊治骂了句,“多嘴!”
尊忆看到李宦官的示意,连忙跪在地上说,“孙女献丑了,望皇爷爷喜欢。”
尊治这才说,“当然喜欢!你是尊氏子孙,尊氏子孙哪有孬种,你这功夫,可比孤年少时厉害多了!”
“王上年少时可是百步穿杨,小郡主恐怕还得练上几年。”李宦官连忙说。
尊治大笑着封了尊忆为长乐郡主,即刻搬出越王府,以后就住在长乐宫内。
尊忆伏在地上连连磕头,心想,这条命总算是保住了。
远处的荀不悔看到这里,也算是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