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穿过厚重的雕花铁门,一条宽阔的青石大道展现在眼前,道路的两旁排列着整齐的古柏,如同忠诚的卫士,默默守护住这座府邸。

    大道的尽头,是一座恢弘的主楼,高大的立柱撑起了华丽的门廊,门廊上方的浮雕细腻而精美,描绘着家族的历史与辉煌。

    秋雨濛濛。

    张芷踩着华贵的细高跟牵着陆选朝前走去,故意将他落在身后。

    重新回到这个地方,陆晏并没有想象中的怨恨。

    他只是平静地走在这条他曾经走过成千上百遍的古道上,每一步都有他屈辱的烙印。

    步入主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厅,地面由名贵的大理石铺就,光滑如镜,倒映着天花板上璀璨的水晶吊灯。

    也倒映着此刻狼狈不堪的陆晏。

    府邸里工作了四十年的珍姨妈接过张芷手里的披肩,目光不加掩饰地打量着这个与陆董事长长得十分相似的孩子。

    她满头华发,在这个家却是举足轻重的存在。

    察觉到陆晏冷漠的目光,她和蔼可亲又慈祥地看着他。

    大厅的墙壁上挂满了珍贵的艺术品,从古老的油画到精美的刺绣,无一不彰显着家族的高雅品味,巨大的壁炉里燃烧着温暖的火焰。

    张芷没有让他坐下,他就只能站着。

    陆选本来想去拉陆晏,被张芷一个眼神刀过去,就老实坐着了。

    没过一会儿,脚步声响起,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头子领着一群人浩浩汤汤地走来,估计是刚刚运动完,还穿着运动装。

    看起来儒雅温和的老人朝陆晏招了招手,看似和蔼慈祥,但只有陆晏知道,整个陆氏集团的董事长,陆荣柯是怎样一个铁血手腕的人。

    “爷爷。”

    陆晏乖顺地走过去,在张芷愤恨的目光中勾起单纯腼腆的笑意。

    陆荣柯慈爱地看着他,苍老的手紧紧攥着陆晏伤痕累累的手腕,精明的目光从未如此炽热。

    “珍姨,把二楼靠近我书房那件卧室收拾出来,让晏儿住进去,还有我从苏州带回来的苏绣一并送去。”

    他毫不掩饰对陆晏这个私生子的喜爱,屋子里众人各怀鬼胎,见风使舵,只惊讶了一瞬,便开始学着陆老爷子讨好陆晏。

    张芷只能把委屈往肚子里咽,装出一副贤良后母的模样,对他嘘寒问暖。

    陆晏与他们虚与委蛇,吃过晚饭已经是精疲力尽了。

    珍姨妈领着他回房间休息,途中撞见了眼眶红润的张芷从老爷子书房出来,估计是被训斥了。

    少年从踏入这个家直到现在,仍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珍姨妈透过少年仿佛看见了故人的影子。

    “小少爷难道就不曾好奇过,为什么老爷要往您房中送稀罕的古籍与刺绣珍品?”

    满脸皱纹但仍然优雅得体的珍姨妈遥遥看着他,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或者,这间卧室的主人,曾经是谁?”

    陆晏摇摇头,幽幽的眸光俯视着这座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的建筑,淡淡开口。

    “爷爷想要我知道的,我自然会知道,但在那之前,这一切与我无关。”

    第二日放学的时候,陆晏见到的了大伯的两个儿子。

    陆选热情地拉过陆晏上了车,激动地讲述家里的一切。

    “哥哥,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父亲今天从英国回来了,听爷爷说是为了你特地赶回来的。”

    陆晏神色淡淡,对这一切心如平镜,只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陆选却突然笑了,重生后第一次打趣陆晏。

    “哥,你终于笑了。”

    陆晏疑惑地看着他,他接着慌乱地解释。

    “不是那种浮于表面的笑,是因为被爱由内而外散发出幸福那种笑。”

    渴望被爱的怪物,也会在被爱时情不自禁,陆晏的表情冷了下去。

    或许他的骨骼里天生有渴爱的细胞,只有死亡的寒冷与欺骗能让他清醒。

    车里的气氛顿时冷落下来,陆选不敢再说话,生怕说错了,又惹他哥生气。

    没过一会儿,车停了,双生子插着兜站在路边,有说有笑地密谋着什么。

    陆奉打开车门,吹了个泡泡,脸上扬着笑,说出的话却十分恶毒。

    “三弟弟,我的书包落在高三体育室了,怎么办呢,雨那么大?”

    陆选咬牙切齿,“陆奉你是死人吗?你怕淋雨我哥难道就不怕感冒了吗?”

    一道冰冷的视线扫过陆选,陆选顿时不说话了。

    这个家里那么多兄弟姊妹,他和陆奉是霸王,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就怕陆潜。

    陆潜的阴毒陆选是不敢领教的。

    陆选怒火中烧就要下车去给陆奉拿包,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摁在了座位上。

    陆晏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你才出院,我去。”

    陆奉露出得逞的笑容,把陆宴挤下车,笑盈盈地把他哥拉上去。

    站在雨中的时候,陆晏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突然想起刚到陆家的时候,陆选在大年三十给他的那碗饺子。

    其实他已经忘了什么味道,只是突然记起来那是在妈妈去世之后,他第一次落泪。

    “哎呀,我打小体弱多病,不能和你这种肮脏的东西坐同一辆车,委屈你啦,三弟弟,Bye~Bye~”

    陆奉嚣张地朝他比了个手势,车门被陆潜猛地拉上,车子飞奔出去溅了陆晏一身水。

    没有带伞,陆晏打算先在学校门口避一会儿雨,不曾想到等来了不速之客。

    “你就是陆百源的私生子?”

    一个穿着贵气的学生,手里拉着一颗篮球,身后领着一帮小弟,面色不善地堵住陆晏。

    陆晏不置可否,冷淡的目光扫过这张熟悉的脸。

    “我叫赵沧,你应该记得我,我在体育室打过你很多次,还逼你穿过女人的衣服。”

    他狞笑着,手里的篮球砸向陆晏身后的墙壁。

    陆晏确实对他印象深刻,他前世被陆选骗去仓库的时候,就是他拿枪打中了他的腹部,整整三枪。

    九岁的时候,为了保护陆选,替陆选穿上了女人的裙子,被他们扔进湖里,差点烧死。

    如果没记错,赵沧在陆家变主之前,是在陆潜手里做事。

    “陆潜让你们来的?”

    陆晏问。

    赵沧摇了摇头,两手抓住陆宴的肩膀,一膝盖顶上他的腹部,恶狠狠地说道。

    “是你亲弟弟,陆选。怎么样,他很会骗人吧,所以我从小就讨厌他。”

    陆晏的耳朵在一阵嗡鸣之后,什么都听不见了。

    唇间感受到热流,血滴落在,他努力保持身体平衡,眸光幽幽地看向他们,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他确实很会骗人,我也是个不知悔改的赌徒。”

    窗边的苍翠一闪而过,看着越来越大的雨,陆选不耐烦地把陆奉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甩开。

    “怎么啦,心疼啦?不应该呀,陆选,你应该是最希望他死掉的人吧?”

    陆奉笑得肚子疼,靠在陆潜的肩膀上,一只手拎着他的头戴式耳机。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哪怕他是私生子,他也是我哥!”

    陆选大声地反驳着,心跳声像鼓点一样乱。

    陆潜却一脸玩味地看着他。

    “是啊,如果下一任继承人是陆晏,他也是你哥,对吧,四弟弟。”

    “……”

    晚上十一点,陆晏才拖着遍体鳞伤的躯壳回到陆宅。

    珍姨妈看着他,惊呼出声:“二公子说您今晚去同学家留宿,怎么会鲜血淋漓地回来。”

    陆晏的眼睛里盛着盈盈笑意,宽慰道,“路上摔了一跤,不必大惊小怪,家里人都休息了吗?”

    “早歇下了,只有大公子和二公子在泳池。”

    珍姨妈略有些愧疚,偌大一家子就没有一个人关心他这么晚没回家,有没有在外面受欺负。

    “这样啊,那我也去休息了,谢谢珍姨。”

    陆晏转上楼去,脸色阴沉,他淡淡望着手里的血迹。

    他朝泳池里撒了点东西,没过一会儿就听到陆奉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和陆潜手忙脚乱的呼唤。

    少年额头上的血珠滴落在地,尖利的獠牙擦过手背。

    一切才刚刚开始。

    “听说你昨晚凌晨才回来?”

    张芷走进他的卧室,“我提醒你别仗着老头子的宠爱就无法无天,到了陆家就该守陆家的规矩。”

    陆晏拿好书包,嘴边噙着笑。

    “还不是为了阿选,他让我帮他送同学回家,母亲您是知道的,我向来对他有求必应。”

    “什么同学,你给我说清楚”,张芷抢过他的书包,一张胶卷照片慢悠悠地飘落下来。

    穿着校服的少男少女羞涩地站在香樟树下,一切都是青春最美好的样子,陆选的目光里都是娇羞的少女。

    张芷呆愣在原地,不敢相信陆选置家族利益于不顾,甚至忘记追问陆晏的伤。

    陆奉被毒蛇咬伤住院,为这件事大伯伯大发雷霆,连带着陆潜都被骂不学无术。

    “就是你把他惯的无法无天,我看再过一年,就把他撵到国外去,让他一天天在家惹是生非!”

    陆百源今天中午才赶回来,劝自己的兄长不要为了孩子大动肝火。

    陆潜遥遥望着陆晏,眼里的恨似乎要把他掏空。

    陆晏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睛里盛着笑意望向跪在地上的陆潜。

    “陆晏,你跟我来书房。”

    年近四十的陆百源看着仍然风华正茂,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耍了些什么手段。”

    书房里一股墨香,陆百源坐着,陆晏站着。

    他嘴角一弯,眸子里的寒光凌冽,不紧不慢地开口。

    “可这一切不正是父亲想要的吗,大伯伯再不把陆奉撵出陆家,您就要对他最宝贵的大儿子下手,让他们一家再无出头一日。”

    “陆选要是有你一半通透,我也不至于忧心至此。”

    陆百源笔下笔走龙蛇,不一会儿便临摹了一张字帖。

    陆晏心里却在发笑,只怕整个陆家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陆选心狠的人。

    “我可以问陆先生一个人吗?”

    陆晏的目光突然变得很遥远,他感觉自己的四肢都逐渐解冻,“关于我的生母,楼霜。”

    沉浸在书画中的陆百源手突然颤了颤,长吁一口气,神色温柔,语气十分怀念。

    “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便觉得她举手投足间都充满了我母亲的影子。

    她的钢琴弹得极好,我处理完公务的时候,总要听她弹一首曲子。

    楼霜,是我生命中此生最爱的女人。她那么温婉,那么慈爱,能包容所有。”

    陆晏却冷笑着看着他,“那为什么您还要娶张芷,还要生下陆选之后,继续把她关在这个恶心的地方。”

    陆百源不满地看向他,还没来得及训斥他,就被陆荣柯安排的人一刀贯穿锁骨。

    他惊惧着想要呼救,可是书房的隔音密不透风,只能呜咽着求救。

    “你玷污了她,让她怀着陆家的孽种嫁给自己心爱的人,还要继续折磨她。”

    陆晏只是淡淡看着突然出现的人。

    “不是我玷污了她,是父亲,是父亲抢走了她,还要我做你的父亲,真的不是我伤害了你母亲。”

    陆晏只觉得轰隆一声,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陆百源哭泣的眼睛。

    傅霖说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恶心最肮脏的血脉原来是这个意思。

    书房的门突然被打开,陆晏慢慢走出书房。

    “今天的事,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那个中年男子把刀刺进陆百源的胸腔,眸光森然地看着他。

    “你要看着我杀了你生父无动于衷。”

    “不,我会报警,所以你最好现在开始逃跑。”

    陆晏只觉得四肢发冷,他像游魂一样走出书房。

    楼霜在死之前有后悔过生下他吗?

    应该有的吧……

    如果不是他跑了,当年死的人,就是他和母亲。

    “苏小姐是我们的人,您可以信任她。等一切风平浪静之后,您会重新回到陆家。”

    太阳强烈,陆晏像鬼一样走在他熟悉的楼道上,手里是司机给的盒饭,他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

    苏涟漪呢?她知道多少,又参与了多少?

    陆晏无从得知,门被拉开的时候,她惊讶地看着他,脸上挂着一副见鬼的神情。

    陆晏突然笑出了声,果然还是一个蠢女人,就这样拉开了豪门夺利的深渊巨口而不自知。

    晚上12点。

    阳台边还有栀子花的味道,不知道苏涟漪什么时候抬进来的。

    他逐渐控制不了潜伏在自己体内的疯子,暴戾残忍,阴暗扭曲,就像傅霖。

    最开始,他只想离开这个囚住他的牢笼却落入陆家那个龙潭虎穴……

    手腕上被割出血,陆晏的痛感几乎被麻痹了,他目光空洞地盯着天花板,思绪总是回到母亲去世那一天。

    风声沙沙作响,窗户里带来暗夜的暖香,月光倾泻进来,金属声撞击着床头,少年陆晏的幻想终究只是幻想。

    少年目光冷峻,看到新闻头条,内心讽刺。

    在这座纸醉金迷的城市,没有权势和绝对的力量,只能做下水道里的老鼠,没有尊严,流浪狗一样活着。

    笃笃笃

    “七七,你睡了吗?”

    没有得到应答,外面的女人应该是着急了,轻轻又问了一遍,话语间还有点颤抖。

    明明怕得要死,还要来找他,看来这副皮相她确实很喜欢。

    陆晏淡淡开口,“睡了。”

    苏涟漪本来打算继续问的话就这么堵在了嗓子眼,那现在和她说话的是鬼还是什么怪物……

    “你还是我们可爱的七七吗?”

    ……

    陆晏缓缓思索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算什么。

    陆晏沉默着不说话,眸光暗了暗,突然觉得手铐割出的伤口很疼。

    明明被陆选生剐的时候都没掉眼泪。

    门被打开,暖光透过来洒在地板上。

    苏涟漪穿着她滑稽的熊猫拖鞋,慢慢朝陆晏靠近,看了看他手腕上的伤口。

    消毒水刺激得陆宴生疼,他犹豫着伸回手,却被苏涟漪拉住了。

    “要是我今晚没有来找你,你会怎么做?”

    “睡一觉。”

    豆大的泪珠滴落在陆晏的手背,就像灼烧的火浆,在暗夜里烫得像火焰。

    少年喉结滚动,接着补充:“也没有很疼……别哭了。”

    苏涟漪揩去晶莹的泪花,扬起一抹惨淡的笑。

    “你要好好爱你自己啊,七七。”

    她在说给自己听,洋葱和细葱真的是催泪杀手,她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有勇气走进来。

    苏涟漪,你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陆晏的眼睛深邃而炽热,浓密的睫毛覆盖着一层阴翳。

    那天之后,他们重复着第一天的相处模式。

    苏涟漪白天去跑剧组,下午的时候去接他放学,他们会在一起安静地吃晚饭。

    更多的时候是苏涟漪絮絮叨叨地吐槽着娱乐圈,他安静地听着。

    早上醒来的时候,书桌上会突然多出一张白色的纸条。

    是陆晏的字迹。

    “早餐在微波炉里加热后再吃。”

    苏涟漪满意地拍了拍屁股去上班,然后那几天苏涟漪就发现大反派对研究她的喜好很感兴趣。

    比如他今天做了松鼠鱼,苏涟漪很喜欢吃,早上起来,冰箱贴就会多一张便条。

    苏涟漪和他一起给苏洛汐做了蛋糕,因为苏涟漪喜欢吃,他单独给苏涟漪做了一个。

    一切顺利。

    半夜,站在镜子前的陆晏紧绷着面部肌肉,眸光淡淡地看着苏涟漪和陆百源往来的通话记录。

    蓄意陷害他还敢漏洞百出……这女人还真是天真。

    “我想远离苏涟漪。”

    “我讨厌苏涟漪。”

    楼弃对着镜子笑,笑容凝固在嘴角,他像一个木偶人,动作僵硬又可笑。

    苏涟漪那么好,对所有人都好,唯独对他不好。

    苏洛汐,陆选,张璐,经常来蹭饭的助理小武,总是绯闻不断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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