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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雪轮回启

    枟莱峰上烈阳西垂洒下残金于雪,映射百米蜃楼静坐山巅。看星月轮转,青黛层叠;听枯骨寒风,凄凄哀鸣。

    /

    三日前。

    一对夫妻相携山脚,三拜九叩着登顶。步步虔诚,满身血污,只为一愿。

    而今楼前破妄,霜雪浩大。

    从天际俯瞰,不过两只蝼蚁,妄以其躯撼巨人,引天地同悲呼笑。

    咚◎◎◎

    仿若感受到他们灵魂祈求的微重,迎客风铃敲响门钟,惊起一片枯林飞鸟离峰。岁月钟声悠扬深远,带着宁静祥和,如褪色信笺般,历经风霜但仍被柔声吟诵,古朴绵长。拂去一路登顶之人满身伤痛。

    “嗬、嗬,阿鹤,你知道吗……”

    满头华发的老人无力瘫在地上,面朝夕辉,满目柔情,忆起初遇怦然。

    岁月荏苒侵袭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早已不复过去那般年轻。

    左颧骨至下颊处的鸢鸟胎记再不见“蓬勃展翅”,只余皮肤松弛后的暗沉狰狞。可她仍旧清晰记得,仲夏晚间的槐花树下,清风徐徐吹起漫天花瓣起舞。她的丈夫站在蔷薇一侧,满目欢喜夸赞它的美丽,字字真挚,在她心底漾起层层涟漪……

    混浊双目半睁半合间,何秀的呼吸愈发微弱,每一次胸膛起伏都已用尽全身气力。

    可她仍想在生命尽头前向爱人诉说临终爱意。他们或许不会再有来生,就连今世的幸福都是苟且。

    只是话才开头,她却突然察觉到了不对。

    “我已经……死了吗?”

    模糊双目渐渐恢复对雪白外其他色系的感知,那种连呼吸都带着刃的痛觉褪去,何秀满面不可思议的费力坐起。僵硬到发紫充血的手已经恢复正常,就连开裂唇瓣除去覆盖血红,也好像从未干涩。

    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是疼的,却不见丈夫身影。

    “阿鹤!阿鹤!”

    她慌忙扭头向四周看去大喊,终于在楼前看见丈夫身影。只见他以面朝下栽倒在地,一手向前伸着,堪堪触到墙面。

    “阿鹤,阿鹤,你还好吗?阿鹤。”

    何秀连滚带爬至丈夫身前将他抱起,语带哭腔,眼泪止不住的滚落。甚至未曾注意到,三日寒风不再凌冽,如春风和煦,注入缕缕生机。

    “别哭。”枟鹤虚弱笑着为妻子拭去眼角泪滴。纵使满身疲惫,亦挡不住女儿即将重回世间的欣喜。

    他从未如此清楚的明白,那根名为爱意与愧疚交织而成的紧绷丝弦就要迎来它的审判时刻。

    他会从云端落到实处,享受久违的轻松。

    夕阳余晖照耀山巅蜃楼凝实,霜雪成风卷起漫天信念翩飞。

    枟鹤与妻楼前叩首,许下虔诚一愿。

    ‘这四十三年的倾寻啊,请您务必给我一个好的结局,哪怕用我性命前来堆砌。’

    ‘我此生所求不多,惟愿待我永世长眠之后,我的女儿能够重回世间,享有一世安宁……一世……安宁!’

    这是一位父亲燃烧灵魂的祈愿。

    希望火舌在心底燎原、灼烧、无声呐喊。神明总会听见。

    ……

    吱嘎吱嘎

    玄铁大门雕花精致,沉重古朴,带着时间洪流的韵味,伴随如齿轮运转般的声响缓缓开启。直至钟声停止,暴露高楼风景。

    千百年的轮回在刹那长成参天大树,又很快开花结果,腐朽坠落,化成片片烟幕。

    清冷孤寂的少女立于万阶暮雪,负手持书站立;头戴三角巾的老妪手拄龙头杖,佝偻着身躯面向前方暗夜黑海,波涛汹涌拍打在礁石上;墨发蓝眸的少年笑靥如花,肆意张扬,剑势凌厉卷起花瓣打旋儿……

    “我们进去吧。”

    二人相互搀扶着站起,一同面向未知的结局。眼神坚定,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祈求希冀。

    一入楼中,涟漪层叠,场景已换。

    暮海的星空延绵数里,与脚下碧波相映。各色星星闪耀其间,垂下轻柔星纱一片片。其上金丝银线,勾勒一幅幅唯美画面。

    或墨色山水,白鹭并日飞;或晚霞人家,炊烟杨柳醉;或墨夜繁星风吹梨,无面五人温馨依……

    复行数米,垂纱稀薄,现出一片巨大荧幕,分成无数小块。光影流转间,播放许许多多人形形色色的一生。

    而在巨屏前,立着一位少女。

    少女身着红衣一袭,浓墨青丝盘做寒烟髻,饰银色流苏蝴蝶对簪与银蝶流苏后压栉。裙、袖两尾皆绣凤凰羽翼,栩栩如生,好似那翱翔九天的凤带着无尽业火降临。

    仅看背影,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你好,我们是……”

    少女于十阶蓦然回首,三千青丝胜绸,此时无风自动。那张精致小脸上,凤眼微垂,睫羽纯白,好似挂着凌冽寒霜,淡漠而不失柔美。

    只一眼,仿如时空静止,无声在此刻无限蔓延。

    也许过了一刻,也许过了千年。少女踩着琉璃台阶步步而下,老人抬首痴痴看着,手中日记与泪滴一同落下。

    “雨……雨儿!”何秀苍老到无神的瞳孔震惊放大,纤薄唇瓣颤抖,张张又合合。干枯瘦削的手小心翼翼向前伸着想要触摸,却又不可置信的倒退几步。身形摇晃间,眼泪与思念一同喷发,模糊了双眼与理智那根弦。

    “雨儿!”

    一声叫喊凄厉婉转,如夜莺啼血,带着无尽辛酸。何秀不顾一切想要冲上前去拥抱,却被丈夫拉住。

    她的丈夫冲她摇头,无声告诉她“不可”。支撑她一路行来的信念在此刻崩塌,何秀捂住面颊缓缓蹲下,嚎啕大哭,宛若迷途的孩子般彷徨无助。

    “秀娘……”白发老人无奈一声长叹,蹲身将被水面浸湿褶皱的昏黄日记捡起,又将身侧哭得声嘶力竭的妻子揽入怀中,轻拍脊背安抚。话语中是难掩的浓浓疲惫与怜惜。

    042冷眼看着,只道寻常。

    她所存在的一百多年间,接待之人不说一千也有八百。人们总是这样,大喜大悲只在一刹。

    可……为何她会……

    一种难言的情绪漫上心头,将她包裹,几欲淹没窒息。

    就好像……好像有人曾跨越山河万里,寻觅万千之境,终于寻到想见之人。可造化弄人,相见不识。徒留无措与惊喜,慌乱与徘徊,困在相思镜面挣扎辗转。无法言说,无法触摸。

    啪嗒,042一手藏在袖中攥紧,抑制心脏钝痛。一手触上面颊,抚过眼尾,摸到一指晶莹。

    她小心翼翼将指间放在唇上舔舐,咸咸涩涩,带着一点酸苦,愁生百态。

    根据脑内数据库的分析得出,与人类眼泪有着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相似。

    可……她不是机器人吗?还是说,机器人也会流泪呢?

    042如是想着,那双小鹿般犹如天空一样澄澈的瞳眸中罕见带着几分疑惑,无人可解。

    /

    光年之外,栾于神居借水镜观看此景,发出无声哀叹。青葱玉指轻点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175号时空枢纽站内,穿堂风自耳畔过,万千星纱稀薄流逝,眼前人影磨灭成烟。042于刹那步入无人之境,举目四望,空有余白。

    她自诞生起,便在175号时空枢纽站。据C004时空枢纽交流群内的前辈们说,创造她的,是一位名叫栾的神。

    神明看不出年岁,维持着少女之姿,三千白发由珠钗点缀。玉面红唇,凤眼冰眸,乃怜悯众生之象,性格却着实淡漠。

    除时空枢纽全权代理人“安”外,无人听她讲过只言片语。而所有想靠近她的人,无一不被一眼逼退,或是直接化作血雾消散于天地间。

    听有幸得见神颜的前辈013说:“栾神只需一眼,便能让人溺毙在时空洪流的冰河里,丧失自主呼吸。”

    ……

    她也曾好奇过神明的前世今生,因何在此,又为何独独只创她一个机器人。

    与她交好的一位同事便对她说:“栾神存在亿万斯年,无悲无喜,无欲无求,以万物为刍狗。无人知她前尘往事,因何创你。

    我辈只知,栾神不知因何,从千百年前某一天起,每隔113年24天,便会出现在175号时空枢纽站,见证一位名叫042的机器人诞生。

    栾神由安之口对外言说,你只是她创造的机器人。我们起先并不相信,并对此留下无数猜测。

    有的说,你乃栾神钟意,所谓“创造”,不过是一场关于情动,掩人耳目的旷世骗局;有的说,此乃霸道神明强制爱,而你誓死不从,所以每隔113年,栾神便会为你重启记忆;也有的说,你的模样,来自栾神已逝故人,之所以每隔定数见面,是与故人的约定。

    这是曾经呼声最高的三个猜测,并因此衍生无数佳本,我至今仍有一书架的典藏收藏。

    但后来,所有的猜测不攻自破。佳本依旧流传,却不再有新的猜测诞生。因为我们发现,怎么说呢?你永远是你,又好像永远都不是同一个你。”

    042至今仍清晰记得那天每一个细节,灯红酒绿的酒吧内人声嘈杂,群魔乱舞。

    061手中执着杯柄,懒懒靠在金发碧眼的调酒师怀中,举起酒杯与她相碰。杯中酒水猩红摇曳,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迷离。

    后来她讲完那段话,嫣红唇瓣轻抿酒水,看向她的眼中却带着太多复杂情绪。有怀念,有怅然,有释怀,有水光……更多的,却是溢出的悲伤。像一尊泥塑的瓷雕佛像,在即将被碾落成泥前,面对世人的悲悯。如那神佛仙子降临。

    她说:“肆儿,你永远是你,又好像永远都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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