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不知该如何称呼？”

    042听声从空白回忆中抽离，双眼焦距重新定格在眼前已经调整好情绪，但仍面带异色看着她的夫妇上，唇边挂起一抹叫人舒适的笑，温声开口：“二位叫我042就好。”

    “42，042……”何秀反反复复咀嚼着这几个数字，眼中光彩越来越亮。她欣喜的回身看向丈夫，一手紧紧攥住他胸前衣襟，一手指向少女，整个人激动到无以复加。“她是！她是！”

    话未说完，便被回神的枟鹤一把捂住嘴巴揽入怀中，面带歉意看向042。“抱歉，我的妻子在过去寻找女儿的许多年间，早已思念成疾，还望您不要将她的冒犯放在心上。”

    042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纤纤玉手轻打响指，周遭环境变幻。星纱与暮海退却，木质墙面拔地而起，盖做厅堂。上可见迎客牌匾高挂门庭，下可视中堂书画楹联。

    其院庭间，青松古柏自立，百花攀折矮墙，一派欣欣向荣之象。

    “二位里面请。”

    042略微放低身段，做出请的手势。

    待二人入了正厅落座，她挥手添上清茶。

    “此茶名为清灵，可清神祛浊，洗涤灵魂，增加二位许愿的砝码。”

    “多谢。”枟鹤笑着举杯，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这才看向上方端坐的少女，神色复杂如厚重书本，每翻一页，都是一种新的解读。

    默看良久，久到将少女模样深深印入脑海，枟鹤这才哀声开口：“四十一年前，我与秀娘中年丧女，悲痛欲绝……也正是昏迷间，我们做了同一个梦。梦中，我本该英年早逝，留一独女在世间磕磕绊绊的成长……还望您成全。”

    老人说完，跪地深深叩首，妻子亦是。

    042冷眼看着，秀眉却微微蹙起，声音中隐含无端薄怒。“你便因一己之私，要叫你妻子也随你再无轮回？”

    “不是的！”夫妻二人异口同声。

    “是我……”枟鹤带着安抚意味轻拍想要为他辩驳的妻子手背，示意一切有他，让她安心，而后挺直脊背目视前方。“我从未想过要叫秀娘同我一起再无轮回，我只是想以我的往生，换我女儿重回世间。”

    “哦？是吗。”042展颜轻笑。化雪为春。“那想来老先生并不了解时空枢纽运行规则了。若一人只是想回到过去某个时间节点改变某个人的既定结局，那只需献出她的三魂七魄，再不入轮回往生即可。可若有人想换一个已与我时空枢纽交易之人重返世间，那需要的，可就不单单只是一个人的轮回那么简单。”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说你不是因为一己之私，要叫你妻子同你再无轮回！”042凤眼微眯，一掌拍在扶手上，身体微微前倾，温和不复，言语间更是带着丝丝威压倾洒一人身上，亦压不弯他的脊梁。

    “我曾得一场机缘，可抵一人轮回往生。我想，再加我一个，总能让她重回世间吧。”枟鹤这般说着，却突然弯了脊梁，如一个泄气的皮球般无力垂首。从踏入这时空枢纽后一直保持的冷静自持也在此刻崩塌殆尽，只剩一个垂垂老矣的父亲在无助神伤。“我所欠她的，实在太多……太多……”

    “那你的妻子呢？”

    “什么？”枟鹤满目迷茫抬首看去，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她陪你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行走半生，失去了女儿，逝去了青春年华，你又何尝不是对不起她？”

    “零肆贰。”神明之声响于脑海，平淡无波，清冷如冰。“你逾矩了。”

    只一句，便叫042僵直身子，歇去所有心思。

    神明本该端坐，因何想要染凡尘？

    “肆儿。”不过三息，036从院外推门而入。她的气质婉约如兰，唇边总是挂着浅笑，每走一步都有花瓣自四周飘落，沁人心脾。“我奉安之命前来带走今日访客。你……”

    她说至一半又顿住，无奈叹息。

    “你们二位还请跟我走吧。”

    036言罢，挥手唤出一道光门，示意二人步入其间。

    “阿鹤……”

    何秀满面担忧唤着，借着他的力道起身。见他拭去脸上泪痕，冲她展颜，不由也露出笑意。在与他一同看向上首，深深作揖拜别后，缓步走向光门。

    他们每走一步，042心中都挣扎疑惑一分，她不明白……

    “等等！”

    枟鹤即将步入光门之际，042终是忍不住起身叫停。她一连快走几步走下神台，却被036随手一挥送远，禁锢。

    “肆儿。”036头疼叹道，“我想你应该还记得时空守则第一册中079条内容，还请不要叫我难做可好？”

    是她一惯的温柔。

    “可是三陆姐姐。”042跪坐在地膝行几步，双手扒上屏障，头微微仰着，满目哀伤与迷茫。她的眼中含泪，双眼绯红，纤薄唇瓣几度张合。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苍白，急切又无力。

    “肆儿。”036厉声呵唤，一向柔婉的眉眼紧紧蹙着，神色冰冷，淡漠无情。“你魔怔了。”

    042愣愣仰头看着，看着眼前与神明如出一辙的同事，泪珠开阀，无声落下。

    与泪一道的，还有那双扒着屏障的手。

    “请吧，你的妻子还在另一侧等你。”

    036丢下这句话，先他一步步入光门。

    枟鹤直愣愣站着，双拳紧握，渗出点点血渍，可他不敢回首。他怕他这一回首，就再也，再也不愿……

    “**。”042摇摇晃晃站起身，唇边渗血，嗓音沙哑如行将枯骨。两目空洞，白发横生。“我想我应识得你的。”

    枟鹤身躯一震，瞳孔放大，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回头，却还是忍不住侧首。枯竭的泪液重新焕发，滴滴落下。

    只是些微相似，便已仲夏重逢。

    漫天繁星点缀蒲公英飘雪，二十四方天地在此寂静，只余蔷薇轻轻绽放。少年立于山丘，挺拔如松，回首粲然。少女落后身侧几步，仰首看着，手中书册轰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