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朵颗草。
我活了两百多年,有些古书里说,人间草木,活的久了,吸收了很多日月精华,就会修炼成精。
很多人对此嗤之以鼻,根本不信。
但我确实是成了精。
我叫什么?
我没有名字,世人都叫我“芍药”。
我风吹日晒辗转各个地方,经历了兵荒马乱,经历了太平盛世,看过了尔虞我诈,看过了人情冷暖。
被折的那一天,我就成了人,还是能飘起来的那种。
我控制不住自己,飘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久到我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
等到停一下来,身边乌云滚滚,无边无际,安静无声。
我静静地走,没走多久,就看到了人。
身边还是翻涌的黑云,像一层很厚的浓雾,我只能看见那人,那人面前有个桌案,正拿着本书看,没有看到我。
我走到桌前,那人被我吓了一跳,我也吓了一跳。那是个人吗?根本就没有脸!一片空白。
太诡异了,我连连后退。
“你别怕!”通过声音我能判断是的男的。
“有魂上来也不打个招呼。姑娘别怕。”
我说:“魂?我死了吗?”
“啊,对。”他从桌上翻出一本书,就开始看。
原来我死了,死了就以人的形态上……天堂吗这是?
原来我在人间修炼出了灵魂,还没有化成人就死了。
面前的人突然惊了:“二百四十年?!你一颗草,活了二百四十年?!”虽然他没有脸,但我仿佛能看到他不可置信的样子。
他翻了几页书:“厉害啊,这命格放下辈子都是个硬的。”他手上的那本书或许是我的人间经历,但我似乎并不好奇他是谁,也不好奇这里是哪,他在 我面前一直在翻书,然后看书。
为什么不好奇?当我无聊到莫名其妙升起这个想法时,想了想,没有得到答案。
终于他提起了笔:“下辈子能做人。想做什么人?”
我顿了顿:“人上人。”
看他写着什么,我问:“我想做什么人你还真写啊,那如果每个人都想做人上人,都要荣华富贵,你怎么分?”
我其实没指望他回答,毕竟我也听过一句话叫天机不可泄露。
他答:“自然是要遵循因果循环,有些前世低人一等后世便高人一等,有些前世是花花草草后世便成了人,有些前世能做选择后世便不能做选择。”
他没给我多做解释,又开始看我的生平:“前一百三十四年本体生长在乱葬岗,吸收了那么多人的血才活下来,下辈子怎么还?”
“那我就一个个报答他们的恩情呗。”
“兵乱之年,又遇灾荒,你怕是报答不过来。”
我:“那你给我想想办法吧。”做草做久了,我确实不习惯想太多的问题。
他:“……”
“后面被人挖走,几经辗转送到一位将军手里,他给你浇了二十年的水,你想怎么还?”
将军布衣出身,得遇机遇做了将军,平身最大的愿望就是把被敌人占领的土地再打回来,可惜后来被君王猜忌,又成了布衣。
我很喜欢那个将军,于是我这平时根本不想事的草真的很认真想了想:“我给他一个平步青云的机会。”
“是还,不是给。你有才叫还。”
“那我有什么?”
“金钱,权利,地位,名望,才华,还有一切世人应有之情。”
“十年。我用十年这些,还他一个平步青云的机会。”
“后来你又被带走,几经辗转落到一个平民女孩手中,她把你栽在院子里,照顾了你十多年,她走后,多亏了那院子是个好地方,又让你活了六十三年,你怎么还?”
那女孩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天生残疾不会说话,她捡到了我,当时我已经枯萎,被丢在黑泥水沟里,几乎要死了。因为不会说话,没有小孩愿意跟她玩儿,她照顾我很用心,经常搬个小板凳坐在我旁边,喜欢发呆,能发一整天的呆。
我答:“我报答她,就让她和我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还有后来搬过来照顾你的那家人。”
“我用名望还他们一世富贵平安。”
他看来看去:“怎么还缺点东西。”
“对了,还有……你在乱葬岗能活这么多年,背后有一株柏树,遮风挡雨,也提醒抛尸的人不要压到你,你怎么还?”
我不太想给其他的东西了。
“我与他做十年的夫妻。”
“恩情还完了,”他说:“你这一生漂泊无依,下辈子便安稳度日。这辈子任人摆布,下辈子让你无拘无束。最后那位折断你的少年,你想怎么让他还你?”
我问他:“他能活多久?”
他说:“这两个问题似乎没有关系。”
我说:“有关系。”
他翻了翻书:“活不长。”
“那就让他的死为我自己平步青云做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