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客栈门口时,钰殷抬头看了看牌匾眼里发光,“清风驿!”他立马拉住了少年的袖袍指着牌匾,“是这里橘丝糖最好吃的那家店吗?”
“对,但是是有规定时间售卖,现在没有。”少年说完话就看见对方笑容瞬间垮了下来,心下诡异地想着,堂堂数一数二门派的副宗主居然是一个因为没糖就不开心的.....小孩???
钰殷正了正脸色,走向柜台要了两间房,就往楼梯那走,登上台阶前扭头看向少年,“愣着干嘛?二弟,还不带着三弟上楼休息。”
“好耶,多谢大哥,小弟膜拜膜拜你”寒初一边说一边双手合十贴在额前草率弯了两下腰就跟上去了。
少年上楼后被钰殷唤进了屋里。
“寒初在对面屋里,”钰殷早已解了头发,又开了木窗,“你如果随我回宗门,那孩子怎么办?”他转身有些困意的眼睛看着少年,淮安剑剑柄缠着发丝带立靠在花架旁。
少年呼吸一窒。
月光勾勒着白袍人面容,温和多出三分,他的嘴始终噙着笑,弯弯的眼里似河底清澈,头发随着微风飘起,宛如一首无言的诗。
临风宣潇雅,携笑如玉生。
“怎么了?”
少年回神,“啊?哦....交给老板娘管。”
“老板娘?”
“就这家客栈老板娘,死了心上人,却是个痴情种,40多了至今没嫁,但是她特别想要个干儿子,天天和我念叨。”
“可万一她是想认你这个干儿子呢?”钰殷边说边拿起剑,留剑鞘,又从穿着鹤氅的腰间里拿出月光色的帕子细细擦拭。
“知道,所以我会将我这几年攒的钱全交给她,言意托她照顾。”他又从腰间掏出用红绳串的一吊钱放桌上,“这些,是我还你您救我和多要的一间住房的钱。”
钰殷手中动作一顿,“……你就当举手之劳…”
“或者公子当坐赃来收……”少年说完。
钰殷楞了好几下,反应过来后,声音发颤,“好好好,行行行,我明天就带你回宗门…”最后实在憋不住索性笑出声,“哪有你这样坐赃的啊,听话,你拿着,给寒初做身衣服留个念想什么的。”
“我要真是那种人啊,还会觉得你给的少了。”钰殷将剑放回鞘中,走过去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听话。”
“…嗯。”少年只好点头,伸手将桌上的钱拿了回去,“那公子早些休息。”他刚打开一点门缝,在外偷听的寒初早就跑回了对面客房。
“你姓甚名谁?”钰殷叫住了将要跨门而出的少年。
“我没名字,只有在平常在清风驿里帮忙,赚铜钱时,他们会叫我店小二。”
房内沉默少倾。
“……回去好好休息吧。”
关门声响起,钰殷坐床上掩去笑容,想着什么。
少年回到房里时,看见寒初背对着他缩一团躺床上,俨然一副睡着的样子。
他轻手轻脚躺回床却没闭眼休息,直到旁边那坨团子微微发抖,他叹气耐着性子道,“舍不得我吗?”
团子转身抱住了他,把脸埋进侧躺少年的胸膛,“……我没有,你明明说了那些钱是留给我以后长大娶漂亮姐姐的。”
可小孩闷声的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却越来越粘。
“怎么没留着呢?我把钱给老板娘,让她照顾你,并没有让她把钱全拿去花了。”少年感觉胸口越来越热。
“可是…我只有哥哥一个家人……我不当谁干儿子,我也不娶漂亮姐姐了,你别去那个什么宗,好不好?”
寒初见那人没回答,他抬头,一双眼睛红红地望着他还有泪水在往外流。
“阿寒不哭,我就是去打坏蛋,在这之前,你要乖乖的,好不好?我回来给你带好多好吃的。”
寒初又把头埋了回去没说话,过了半晌才迷迷糊糊地说,“……我不要哥哥打坏蛋,要是哥哥回不来了……”
那我该怎么办。
少年看了看怀里睡着的小孩,试着轻轻拍背安抚,回想起第一次在这个地方的所见。
十岁的少年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在一口枯井里,耳边不断响起的杀伐声炸得他头疼。
“杀了他!”
“魔头,死到临头了还要拉人下水!”
“你不得好死!”
接着是许多刀剑齐齐插进胸膛的声音。
魔头……是谁?
少年按着太阳穴望向井口。
夜色很深。
我这是在哪?
突然井口钻出来一个脑袋往下面瞄了一眼,随即大叫,“老大!他终于醒了!”
接着许多脑袋都围着井口看着他。
“想出来就认我做大哥!”一个比较稚嫩的声音从人头里传出。
“这里是枫乐,这一片都是我罩的,既然你认我做大哥,我当然不会亏待你。”
就这样少年认了一个矮他一个人头,小他3岁的小屁孩为大哥。
破庙是他们十几个孩子唯一能住的地方。但是却并不是杂草丛生。
夜晚,破庙院里烧着火堆。
大哥瘦瘦矮矮地坐在旁边,“我们这群小孩,要么是因为没钱养,要么就是生病被抛弃了,还有离家的,迷路的,小部分会被人突然领回家。十几个小孩分三批,当乞丐,去食肆打杂,帮忙看摊赚钱。你是被大人丢下井的?”
少年吃着杂粮饼,说不知道。
“失忆了?不应该啊,你往井里一坐就是几个月,还以为你死了呢,刚要拿点土把井口填平,你突然醒过来吓了我一跳。”另外一个小弟蹲在旁边时不时说几句,他很瘦,脸上全是麻子,却异常的高。
少年心里一愣,坐几个月?
“得了,肯定失忆了,吃完赶紧睡,明天随大哥我上街干活。”
“大哥!你说的干活里,没有偷东西还被狗发现到处乱跑啊!”麻子有些埋怨。
三个人气喘吁吁地靠墙,耳边还有狗吠声。
“嘘!帮别人把东西抢回来罢了。”
少年很好奇这是什么,只见大哥摊开手,一只被打磨得发亮的木发簪静静地躺着。
“到时候我把东西还给人家,得到的钱够我们一群人不愁吃喝好久了。你们先跟着守摊去。”
可是,直到深夜大哥还是没有回来,众人提心吊胆但是却恹恹欲睡。
这时破庙院外传来低吼的声音,众人才从迷糊里面慢慢警觉起来。
“外面是什么东西?”
“鬼!是鬼!”
“怎么可能!我听别人说,魔王被镇压了之后,这东西只在魔王被镇压的地方方圆十里才有!”
少年学着他们紧紧看着门口,突然三只鬼姿势各异晃晃悠悠地冲了进来,嘴角裂到了耳根,张着血色獠牙诡异笑着,头顿顿的摆动,瞳孔木木的在布满血丝的眼里骨碌碌转了一圈。
院里瞬间炸成一锅,所有人都在跑。
可鬼的速度太快了,尖叫声哭喊声嘶吼声全部钻入耳朵,麻子刚碰到少年的手,血液飞溅,少年呆愣愣地坐在台阶上,看着眼前的人胸膛空了一块,倒在他身上,直到周围声音渐渐安静只剩下啃咬声,他才冷不丁地眨了下眼,而他却毫发无损,院内的十几个人一时间全都被挖去内脏,死状凄惨。
浓烈血腥味刺激他分泌唾液,他慢慢转头,想察看伏在一个孩子身上细细啃咬的鬼,却被一只手轻轻挡住了眼睛。
“别看。”
刀光剑影间,三只因嗜血变凶的鬼被切成数段,阴阴嘶吼,血飞溅在墙上,滋滋冒着白烟。
“把这个孩子抱走。剩下的……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