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兄弟

    秋岭声嘶力竭地喊着,可这喊声并没有持续太久,妖力的反噬终究还是吞没了他,目光逐渐失焦。

    等他再次醒过来之时,已经是晚上了。秋岭缓缓地睁开眼睛,朱红的房梁在眼前逐渐清晰。

    “秋池!”他猛地坐起,惊呼出声。看着面前熟悉的陈设,他才回过神来,这是他自己的房间。秋岭在床上呆坐了两秒,白日里发生的一切也在这一刻不断地涌入脑海之中,他想起了秋池跪在祭祀台上单薄的身影。

    秋岭猛地一怔,他将身上的被子一把掀开,然后起身拉开房门迅速朝着外边跑去。他在府邸里跌跌撞撞地奔跑着,也许是他心中太着急,所以他并未发现今夜的府邸中,竟无一个妖侍守卫。

    秋岭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扶着长廊里的廊柱,妖力反噬导致他的胸口现在还在隐隐作痛。他靠着廊柱喘息着休息了片刻,才又继续朝着黑夜里跑去。

    “秋池!!”他推开秋池房间的门扉,可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房间之中并没有秋池的身影。

    秋岭站在原地,脑子一片嗡嗡,默了片刻,他忽然心鼓如雷,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他几乎是片刻不犹豫地又转身朝着父亲母亲的房间跑去。

    他在心中想过无数种设想,关于父亲母亲和大祭司会对秋池怎样的设想,但是他却从未想过事情发展到最后会是那种情况。秋岭在父亲母亲的房间门口停下脚步,他站在门口,喘息着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

    “噗嗤——”忽然,一道沉闷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像是刀剑穿透皮肉的声音。秋岭心中大悸,顾不得良多,他仓惶着推门而入。

    房间里,父亲母亲的尸体横躺在冰凉的地上,身下的血液延开,开出了一朵朵妖冶鲜红的血花,他们大睁着眼睛,瞳孔中显现出的神情是极度的震惊与不可置信。

    而在另一旁,白日里那个与秋池起了冲突的少年此时也是手脚寸断,胸口开着一个血淋淋的窟窿,他靠着案几坐着,亦是死不瞑目。在房间中央,秋池一袭锦衣染着大团血渍,他一手握住身前跪着的大祭司,一手提着一把长剑,长剑贯穿了大祭司的身体,但他却丝毫不在意地将剑从她身体中抽出。

    鲜血四溅,大祭司跪在他身前,摇摇晃晃,然后骤然倒下。

    秋池脸上也飞溅了鲜血,映着他那扭曲狰狞的笑意,在昏黄烛火的照耀下,恍若从地狱而来的修罗魔煞。他提着剑,缓缓地抬起眼看向门口站着的秋岭,顿了顿,朝他微微笑道,“你来了。”

    秋岭不敢相信他眼前看见的这一幕,指尖泛白,五指生生地嵌入掌中。他双目猩红,张了张嘴,好半晌,才凝聚着声音嘶吼出来,“你……你在做什么!秋池!你做了什么啊!!”

    秋池提着剑,施施然地在一旁木桌上坐下,语气平和道,“我做了什么?你这不是显而易见吗?”他说着,又微笑了起来,语气残忍又天真,“还是说,你想让我重复一遍,想听听我是如何杀死他们的吗?”

    “你为什么呀!”秋岭神情痛苦,他喝道,“他们是你的亲生父母,你怎么能……你怎么忍心能对他们下手呢!”

    “亲生父母?”秋池展颜笑了,“那他们囚禁我,断我左手的时候可有想过我也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秋池质问着,对上秋岭看他左手的视线,他举起左手,冷笑道,“很意外是不是?明明他废了我的左手,为什么我现在却还能动?因为我恨,本来我一走了之了之后这些事情就都不会发生,可是偏偏他们都不让我如意!”

    “明明我们是一样的出生,秋岭,你说凭什么呀,一刻之差,为何我就要遭遇这些?你却不用?其实我最开始是没想过要杀他们的,秋岭,这不能怪我,是他们逼我。所以我祭出了我的全部灵力,用来换这一刻的巅峰。”

    他站起来,将剑横着呈在面前,粲然道,“不过看在你对我好的份上,我给你个机会,如今我的灵力在枯竭,要全部恢复起码需要百年光阴。若是你想要杀了我为他们报仇,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秋岭,来啊!!握着剑,来杀了我,为他们报仇啊!!”

    秋岭脸色苍白,觉得自己此时已经在疯的边缘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切会发展成现在这副无可挽回的局面。秋池他,怎么可以杀了他们,那是他的亲生父母!

    这一瞬间,大祭司和虎族众妖的话语在他脑中响起,秋池他是天降灾星,有他的地方就会有不幸。

    理智被眼前的一切吞噬,秋岭看着他透着精光的眼睛和挂着轻笑的嘴角,等回过神来之时,他已经嘶吼着掠了上去,夺过了秋池手中的剑,然后将他扑倒在地上。

    手指紧揪着秋池的衣襟,剑刃横在他的脖颈之处。

    秋池仰着头,看着秋岭的脸离得那么近,他看着对方眼中痛苦的神情和猩红的泪,心中不知怎的,忽然想着就这样死在他手中也好,反正回不去了。他狰狞地笑着,不断地刺激着面前的人,“动手啊,秋岭,杀了我啊!”

    秋岭一怔,手中的剑高高举起,剑光闪过,秋池的闷哼声和没入血肉骨骼的“扑哧”声在寂静的房间中被无限放大。那一瞬间,他也想杀了眼前的人,可在那剑尖即将刺入他的心脏之时,却移了位,刺进了秋池的肩膀。

    秋岭终究还是下不去手,那句话刚被他问出来,就被他否认了。这不能怪秋池,秋池不是天降灾星,这一切的不幸不是由他一个人造成的,他也是这言论的受害者。

    秋池颤抖着,他不知道秋岭在想什么,他盯着他的眼睛,鲜血从他口中流出,“怎么?你下不去手吗?!你杀了我啊!动手啊!你为什么还不动手!杀了我!”

    秋岭静静地盯着他,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松开了揪住秋池衣襟的手,然后将剑猛地拔了出来。理智渐渐回归大脑,他看着他的眼睛,低沉道,“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不能死。”

    这次的变故之后,秋岭就像变了一个人,之前的天真不复存在。他给秋池吃了假死药,将他的恶行在众妖面前公布,然后在星月广场对他处以了极刑。所以在虎族众妖眼中,在这世上,从此就再也没有秋池了。

    而那时,妖族四分五裂,虎族因为秋池的死亡,那所谓的天降灾星厄运之说也由此得解。为了尽早稳定妖界的动荡局面,秋岭隐藏了自己妖力受损的消息,他以燃烧生命为代价,最大程度上提升了自己的灵力,率领着虎族妖兵平息了妖界的诸王分割局面,最后成立了妖族五族联盟,恢复了妖界的太平。

    至于秋池,则被他封住了灵力,软禁在了一座深山庭院之中,除了由他精心挑选出的一队心腹死侍守驻在那里之外,没有人会知道,那深院之中囚禁着的,是本该死去多时的秋池。

    秋岭将他囚禁在那里,一月之中,总会固定一日秘密前往那深山之中看望他。门口的守卫看见他,连忙抬手抱拳朝他鞠躬,恭敬道,“族长。”

    “这段时间里他是怎样的?”秋岭开口问道。

    “还是老样子,从未踏出过房门。”

    秋岭顿了顿,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脚走了进去。穿过长长的庭院,推开了最里边的房门,眼前,秋池施施然地坐在房间中央,看见他进来,也只是掀起眼帘瞧他一眼,冷笑道,“秋岭,你将我囚禁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秋岭抿了抿唇,没出声,他从袖袍之中摸出了一只瓷瓶,递到他面前,“喝下去。”

    秋池皱了皱眉头,似乎是被他这样的态度惹怒了,他站起身来,一把将他手中的瓷瓶拍掉,恶狠狠道,“何必假惺惺!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你要么杀了我,要么放我走!”

    “现在还不行。”比起秋池的疯狂,他的神情显得要沉冷寡淡地多。

    秋岭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瓷瓶,顿了顿,也不恼,他伸手从袖袍之中又摸出了另一只玉瓷瓶来,然后将它再次放在他面前,命令道,“把它喝了。”

    “……”怒气在胸腔之中积压,秋池看着他自若冷静的神情,心中愈发地怒火滔天。

    他伸手,想再一次将面前的东西拍掉,可这回,秋岭却提前预判到了他的动作。在他扬起手来的瞬间,秋岭就猛地出手,将他的手在空中紧紧挟住,然后强行将那瓷瓶中的药水灌入了他的口中。

    冰凉苦涩的药水顺着舌根划入喉间,秋池睁大着眼睛,试图挣扎反抗着。但灵力被封住的他此时根本无法挣脱秋岭的挟制,他只能死死地盯着他,然后在他的逼迫下,将那些药水尽数吞下。

    不知过了多久,秋岭才松开了他,然后将他一把推倒在地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秋池双目猩红,没忍住一阵剧烈地咳嗽,“咳咳咳咳……”他仰着头,对上他的眼,一双眸子中亦是复杂又不甘心的情绪。

    秋岭看着秋池眼中的恨意与不屈,手指在宽大的袖袍之下紧紧捏住。从前,这双眼中的神情永远都是冷淡淡无波无澜的,那个时候他每天最期待的就是秋池能理理他,与他说说话。

    可如今,他理他了,也与他说话了,但是一切却都回不去从前。

    他与秋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他想要的那种正常日子,注定没有办法实现了。

    秋岭掩下了眼底的情绪,然后在秋池面前缓缓蹲下,他沉默着,然后伸手拉过他的左手。

    秋池一顿,下意识地想挣脱他,可他的力道那么大,几乎是不容拒绝的,禁锢住他的手臂。金色光华在他掌心幽幽亮起,然后轻轻拂过他的左臂。

    秋池心中一惊,他原本以为秋岭囚禁他是为了折磨他,可预想中的疼痛感却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柔和温暖的触感。光华渐渐融入了他的皮肤之中,他明显能感觉到原本那只坏死的手臂中的血液开始缓缓流动。

    秋岭无视着秋池眼中的那片刻震惊,直到掌心的光华全部沁入了他的手臂当中,他才收回手,站起身来。

    秋池看了会儿面前神情冰冷的秋岭,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指尖微动的左手。他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再次看向秋岭时,脸上就带着诡异的笑,他唤他,“秋岭,我的好哥哥,没想到时隔这么久,你还是这么容易心软啊。”

    秋岭看着他嘴角的笑,微微皱了皱眉,顿了顿,转身欲走。

    “别这么着急走啊,以前你不是最喜欢来找我了吗?”秋池撑着身体从地上缓缓站起,继续道,“怎么现在说不过两句就要走。我收回之前的那句话,我相信你,既然你都能治好我的左手,那不如直接放我走吧。你看怎么样?”

    “不行。”意料之中的干脆拒绝。

    秋池挑了挑眉,虽然知道秋岭依旧会这么说,但真正听到这句拒绝之时,他心中还是起了一股无名怒火。

    他怒极反笑,走到了秋岭面前,他抬起脸,看着面前这个神情淡淡的男人,积压在心底多年的愤怒终于还是逼疯了他。他揪住他的衣襟,嗓音扭曲地朝着他喝道,“秋岭!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不是说过会放我走吗?!你说过的你忘了吗!你说你会将我的自由还给我!既然你不杀我,那你为何不放我走!秋岭!你伪善!你这个伪君子!!”

    秋岭眉心微蹙,面对着秋池歇斯底里的质问,他沉默了片刻,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答应过你,我会放你走就一定会放你走,但还不是现在。各路妖王还在蠢蠢欲动,妖界还未稳定,你若是再出事了,我保不住你。”

    没想到秋岭竟然会这么说,秋池身体一震,他艰难地眨了眨眼,嘴唇嗫嚅,颤抖喃喃道,“你说什么……”

    但秋岭却不再言语,他挥开秋池拉着他衣襟的手,然后大步走了出去,房门倏地合上。

    秋岭站在原地,身后,是秋池不断拍打房门的声音,“秋岭!你给我回来!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不会恨你了吗!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承你的好了吗!你做梦!你给我回来!回来!!”

    秋岭闭了闭眼,在原地立了良久,等到身后的声音渐渐小去,直至消失,他才睁开双眼,抬脚离开。

    虽然那时秋岭那么说了,但在秋池心中,始终是不信任他的。他没想过要和秋岭争什么,他只是见不得他那么好,从小都是被囚禁长大的他,这一辈子想要的也只有自由罢了。所以不管秋岭是想要救他还是要害他,秋池都不会将自己的命运操控在别人手中,是生是死,他的命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而对于秋岭而言,秋池如今所做的一切,让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但是他并没有这个资格去恨他,他也不能杀他,他能做的就是等他打理好一切,再为秋池改头换面,还他自由,从此之后兄弟二人就形同陌路,各归各。

    他们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百年,百年间,秋岭每月还是会来庭院之中看望秋池,而秋池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疯狂地嘶吼,兄弟俩相对无言,仿佛一对最熟悉的陌生人。

    日子就这样来到了八年之前,八年前,因为齐怀仁的到来,这持续了百年的表面冷静也就此打破。

    那一天,秋岭的心腹妖侍照常给秋池送了修复灵力的丹药后,却没有像往常一般立即离去,他笔直地站在房间中央,深沉的目光看向一旁坐着的秋池。

    感受到了这直白且奇怪的目光,秋池抬起头,对上对方的眼。在良久的沉默之中,他开口了,“你不是他,那个妖侍呢,你是谁?”这一连串的发问并不是疑问,而是带着肯定。

    闻言,那妖侍低低地笑了一阵,然后伸出手掌来拍了两下,赞叹道,“不愧是妖界之主的弟弟,你很敏觉,比起你哥哥来,一点也不差他。”

    秋池皱了皱眉,他能感觉到明明面前站着的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妖侍了,但是这个身体怎么看,都还是原来的那一个,他不知道面前人的底细,所以只能先下手为强。

    想到这儿,他的目光蓦地变得凶狠起来,手中祭出一把长刀并迅速地抵住了对方的脖颈,“你最好老实交代,你到底是谁,我耐心有限。”

    那妖侍对他这个动作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还稍稍抬起了下巴,将脖颈更直接地送到了他刀下,他冷笑道,“你觉得以你现在的灵力,能打的过我吗?或者说,你以为杀了这具身体,就能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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