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2月27日下午5:40。
“明总监,还没走啊。”李新芝仿佛不经意路过门口扬声调侃:“这两天可没见你那帅气又多金的老公来接你啊,怎么回事?你们吵架了不成?”她语气夸张:“这可不像是标准恩爱模范夫妻的样子啊…”语调一婉三折,恨不得所有没走的人都来听一听。
这是惠如传媒集团的财务主管,明情的同事,就在隔壁办公室。二人一个管对方的工资发放体系,一个管对方的工资多少核算。明里暗里在共同上司总经理那上对方眼药,关系绝称不上好。
李新芝长得不错,大龄且单身,裙下之臣众多。明情最近本就心情低落,忍住没息事宁人,也没用平日柔中带刺的语气阴阳回去,而是语气不耐道:“关你屁事!”
李新芝脚步停下,倒吸一口冷气。
天呐…这还是那个从不骂脏字,言笑晏晏,跟谁都处得同亲姐妹似的明总监吗?
她这是怎么了?
难道她说中了,婚姻真出问题了?
李新芝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明情从她面前一阵风似的走了,办公室的门都险些摔到她鼻尖。
“见了鬼了…她还摔门…”李新芝嘟囔,“神经病了吧!”
这边,明情回到家,望着依旧冰冷黑暗的房间,原本的幻想霎时间落了空…胸腔内的那股气,沉沉的落了下去。
她关上门,甩掉鞋子蹲在门口,听着电话背景里依旧冰冷冷的机械女声,终于呜咽出声。
隔天一大早,她踩着九点的点再次进了季少一律所的大门。还是周一来见的小姑娘靳雅洁接待的她,不过这次的沟通就十分高效了。
靳雅洁先是告诉她,关于她来找季少一这件事已经给申主任留言过了,但不知是否因为消息众多,淹没在那永远九十九??的红点中。直到现在,主任还未对此事有最新回复。
同时,她体谅明情想要找季律师的心情,给行政主管报备过后准备好了季律师房间的钥匙,如果明情有需要,她可以开开门让明情进去找找季少一最近都联系不上的线索。
最后,行政主管任佳莹今天在所,随时待命,任主管也问了主任团队一些人,有任何需要她的话随时联络。
可谓是周到、细致、利落。
唔,不像是明情上次来给点那杯奶茶的功劳,更像是高人指点。
明情微微揣摩了一下,就回说,那就请任主管不吝赐教了。
靳雅洁会意,先把她带去了会议室,没一会儿。一阵咔哒咔哒的高跟鞋声音响起,三下敲门声不等回应,推门而入的女人四五十岁,一头漆黑发亮的短发。
她莞尔一笑,亲切与舒适扑面而来:“明情妹子是吧。”她挨着明情坐下:“我东北人。托年龄的光叫你一声妹子,别介意啊。”
“怎么会呢。”明情当然不介意。
明情有事相求,任佳莹有意解决问题。二人很快谈的融洽相携出门,靳雅洁把手中的电子钥匙递过去,目送二人穿过电子门去了红江律师事务所的对面。
眼看她们远去,申主任团队的实习律师莫文华在旁悄咪咪跟她摸鱼:“她们以前认识吗?看这架势,这么快就处成姐妹了?”
靳雅洁耸耸肩:“你还别不信,任谁见了任主管都会被她的豪爽和亲切折服的。”
红江所是长江市知名律所,作为顶级红圈所。在市中心的那栋最高的写字楼里占地近4000平,上下整两层。电梯分隔两面,围成两个环。季律师跟着主任合作办案多,办公室就选在27楼。又因为本就不低的人气和办案手段,在这寸土寸金的写字楼里,有着一间称得上豪华的办公室。
开门那瞬间,一阵灰尘扬起。又是个阴郁的冬日,任佳莹打开门后的灯,炽白光打下来,靠窗的办公桌上肉眼可见起了一层积尘。
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
明情半惊讶半抱怨:“任姐,你们这高层也太吸灰了吧?而且这屋的味道…”她走到窗边,用了些劲去推窗户。
窗户是关严的,开启的瞬间卷进来一阵强冷风。“呼啦啦…”办公桌旁边插着一束枯萎到发黑的玫瑰,本垂着头耷拉在瓶子里,此刻花瓣和叶子散了一桌。
她忙关上窗户,略好笑:“少一也是,这花也不说勤换水,根都臭了。”她嫌弃的把花枝拢了拢扔进了垃圾桶。“五天就能积这么多灰,你们律所保洁阿姨的活可不好干啊。”
“五天?”任佳莹摆手:“五天那铁定积不了这么多灰。季律师大半年没来,阿姨也不能不经允许进来打扫的。”
“半年没来?怎么可能?”明情心下不满,这个任主管为了律所真是什么话都能说的出口:“上周五我还把季少一送到楼下才走。”
她还解释:“你知道的任姐,你们这栋楼周五有各种展览,每到那天停车麻烦极了,反正我上班的地方到这也方便,我每周五都是送他进的办公楼才走的。”
“啊?”任佳莹神情有一瞬间的惊愕,“可是,主任团队的助理跟我说,确实半年多都没有见过季律师了。你等等…”
她脚步急促,走向门口招手:“程览,你来一下。”
“来了。”明情看到,办公室外,正对着门口的工位上站起了一个白净的男生,个子高高的,他把右耳里的耳机摘下,绕过工位走了过来。
“你离季律师办公室最近,季律师最近有来过吗?我记得你现在还是实习律师,每天早上九点到下午六点才走的是吧?上周五季律师来了吗?”
“季律师上周五没来。我还实习,不过有时候会去法院,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所。季律师…”他思索着:“不止上周五,好久都没来了吧…我不是6月11来所办的入职,反正拿到证后,也就是7月初吧,我就没见季律师来过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明情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她僵硬的扯出一丝笑,许久,听见才又听到自己的声音:“会不会…会不会他进屋办公关了门,你在外面看不到?这也是有可能的吧,而且,你确定以及肯定他上周五没来吗?”
程览点点头:“我确定。”他比划:“上周五不是暴雨那天嘛,早上还晴空万里,下午就开始下大暴雨。我来得早却被那雨耽搁的晚,直到八九点不怎么下了才走。而且,季律师可喜欢跟我们交流了,他要是来的话几乎不会关门。除非有当事人。再说,他总是要上厕所、吃饭、进门出门的,我反正7月后就没见他来过办公室了。您这是找季律师?他出什么事了吗?”
任佳莹瞪他:“瞎打听啥,这是季律师媳妇儿,来办正事的。”
“诶呀,是嫂子诶!久仰大名久仰大名,”程览一脸了然:“我们都听说过您,季律师可真幸福…”
“那上上周五,上上上周五呢?每个周五你都能确定他没来吗?”明情一脸急切的盯着他。
“这个我不能确定…”程览抱臂:“不过大部分周五我都是在所的,没见季律师。当然,您也可以问问办公区其他同事,说不定哪天我出去了而季律师来了我不知道也是有可能的…”
明情后来说了什么,程览又给她打招呼回了,人又是怎么走的,她反应回答和表现的是不是得体…明情都不记得了。等她的思绪飘飘忽忽落在实处的时候,她看到她已经坐到了那张待客的沙发上,桌前静静的放着一杯水,已经不再冒热气。
任佳莹呢?
哦,对,那会儿好像行政找她有事,她说去去就回急匆匆的出去了。
她站起身,走到那个称得上纳书千册的落地书柜前,漫无边际的翻阅着办公桌抽屉里、书柜里整齐码着的卷宗。
漂亮的字体在卷宗上分门别类的写着刑事-张逊-重婚罪、刑事-曾戴有-组织考试作弊罪、刑事-王胜-故意伤害罪、刑事-霍素馨-法律援助故意杀人罪…等等。
满屋的整整齐齐、工工整整,留下的全是他一丝不苟的工作痕迹…唯一的一个个人物品,是抽屉下方压的一管玫瑰花护手霜。
明情喃喃:是啊…他就是这么热爱工作,用护手霜的这个习惯还是他们结婚后,跟着她被迫养成的。
但是…
没一会,任佳莹走了进来,看见她站在书柜前。走过来轻声道:“明情妹子,你还好吧?主任刚来律所,你不是要去问问,咱要不要现在过去?”
去问?去问什么?
明情一笑,掩去了眼底的自嘲和冰冷的讽刺。
“不用了,”她顿了顿:“也许他只是想离开,自己…独处一段时间吧…”
她没说出口的是:如果一个人能够坚持每周坐她的车到单位楼下,跟她如常的道别,毫无异样的进入大楼。但实际根本没有上楼上班…每天下班还要踩着时间去单位接送她…这个人的心里恐怕早已压抑的不成样子了…
突然失踪五六天不联系他的妻子,正常吗?
很正常。
她居然还觉得是工作牵绊住了他,恐怕真正让他逃离的,是自己吧…
明情强迫自己收拾好思绪,跟任主管道别。
她走后,任佳莹迅速敲响了27楼深处那间挂着申嫦胜-主任名字的办公室。
“请进。”
办公桌前的女人留着利落的短发,鬓角刚生出的一片白发格外刺眼,她圆脸杏眼,整个人的气场却泛着生冷勿近:“有事?”
她闪身进去关上门,“主任,不太对劲,刚季律师的妻子明情来律所了,她说季律师已经失联六天了。最关键是我听那话音,有些不妙啊…”
隔天的一大早,明情躺在沙发上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叫醒,她按按头痛欲裂的脑袋,站起身,“哐当…”踢倒了沙发边的酒瓶。
她打开门,两个身着警服的人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