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审官

    *

    关于整理火灾的事件报告,卫琅前后秘密安排了七名管理员独立负责,从回收上来的内容来看,这七人中至少有四人的立场很有问题——他们在刻意隐瞒真相,以避免调查重心被落在那个半机械人身上。

    在此期间,通过破解一〇八的终端内容,卫琅可以确定他就是外部势力安插在N21的一颗棋子。

    只是他和外部对象的联络内容只涉及工作往来,虽然从工作内容来看,他所属的组织应该就是唐氏集团,但没有确凿的证据。

    而死于火灾的那名半机械人,从他的终端同样可以获取与外部对象的通讯记录。

    这两人的近期工作目标都与OA7W有关。

    一个是设法将OA7W偷渡出去,另一个是定期汇报OA7W的动向。

    OA7W作为被盯上的猎物,却总是能够幸运地避开一些危险。

    或许将她当成诱饵,可以挖出一串不干净的人?

    食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震动的终端打断了思考。

    通讯应用的界面中,显示的是一条来自管理员一〇二的汇报内容。

    管理员的队伍实际上鱼龙混杂,卫琅在这里还没有能称得上是亲信的人,只能尽量将重要的工作安排给已经排除怀疑的职员,一〇二也是其中之一。

    此人酷爱机甲,对卫琅将他调离驾驶执照监考官一职的打算颇为排斥,但表示愿意兼职,所以目前在继续担任监考官的同时,还要负责处理由卫琅直接下达的指令。好在驾照监考官的职务本身就闲得要命。

    “征兵?”

    卫琅看着来自一〇二的消息,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管理局中,有人和军方牵线搭桥,达成了一项提供兵源的协议。

    说辞是:仿生人的军队最近很猖獗,军方正在紧急募集兵源,我们刚好给他们送点人手,提升一下在军方那边的印象。

    放在以往,这种事情并不值得注意,兵役相关的事务本来就不由狱长直接对接和负责,而是由专门的部署和军方联络,不定期发布兵役任务。

    一〇二送来的情报显示,这次发布的兵役任务中,存在强制报名的现象。这也不是重点,在主动报名服役的人数没有达到下限时,强制某些服刑者上战场的事也是久已有之。

    问题是,强制服役的名单上,OA7W赫然在列。

    卫琅不觉得这是偶然。

    OA7W还没被挂上饵钩,就已经钓出了大鱼。

    在N21,服兵役等同于上战场,上战场就意味着暂时要离开N21的管理范围。

    是想趁着战场一片混乱的时候把OA7W给带走吧?

    人口走私的渠道已经基本被堵死,所以要另辟蹊径了是吧?

    看来负责兵役的部署也需要好好调查一番。

    既然已经看破了他们的计划,自然也就不能让他们得逞了。

    *

    距离火灾发生已经过去了一周,OA7被恢复到能够正常居住的水平,只是那些被大火销毁的电子宠物们不会死而复生。

    从劳动现场归巢的路麦在居所门口看到了熟悉的面孔——一周前往她脑袋上套了黑色麻袋并把她架去审讯室的西装男,也是从审讯室将她押解回独房的那个人。

    “主审官要见你。”他在路麦犹豫着要不要转身逃跑的间隙三两步跨上前来,捉住她的肩膀,成功封印了她的行动自由。

    路麦垂头丧气,在邻居们熟视无睹的冷漠中等待黑色罩头麻袋的降临。

    眼睛再次见到光线的时候,她已然身处那间冷冰冰的审讯室。

    还是那盏经过精心设计的顶灯,以及那个淹没在光线中的神秘的主审官。

    手下在完成押送使命后立即功成身退,审讯室里只剩下主审官和服刑犯两个人。

    路麦浑身僵硬地站在令人不安的灯光中,警惕地打量着面前的模糊人影,思考他把自己喊到这里来的目的。

    无论怎么想,答案都指向那个在管理局看来至今下落不明的一〇八号员工。

    对此,路麦早就做好了打死不承认的心理准备。

    他们没有证据。也没有能够找到证据的苗头。只要她一口咬定,他们就拿她没有办法。

    除非他们不讲道理,要来一个欲加之罪。

    最糟糕的情况,就是让路西法把主审官也化成一滩绿色脓液。

    可是这里没有能够销毁证据的下水道。

    主审官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然后绕过桌子,向前走了一步。

    室内的光线仿佛瞬间起了变化。

    那总是一片模糊的身影像是缓缓浮出水面的尸体一样变得清晰起来。

    算上自己栖身的这具躯体,眼前是第二具让路麦想用“尸体”这一名词来形容的活着的肉身。

    泛着铁青的苍白皮肤看不出一丝光泽。

    虹膜像是用黑笔涂成的圆片,同样看不出光亮。

    浅淡稀疏的眉毛。如同用线缝合过似的,干涸的嘴唇。

    以及那没有头发的、如外星生物般崎岖不平的头顶。

    他看上去下一秒就将因为虚弱而死,要不就是刚刚从地里刨出来还没过多久。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

    而路麦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她丝毫不怀疑那个男人会用骨瘦如柴却力大无比的手拧住她的肩膀、扳住她的脑袋,然后在她的颈动脉上狠狠咬出一个缺口,因为他微张的嘴唇中露出了两颗锋利异常的犬齿。

    主审官没有对她的反应表现出任何愠怒,他伸出手,动作就像好斗的虾用螯肢发动攻击时一般迅速。

    他抓住囚犯的左腕,提到自己眼皮底下,面无表情地在那只左腕佩戴的终端上进行了一番操作。

    咔嗒一声,腕带解开了。

    他又若无其事地将那玩意儿放到办公桌上,接着更加逼近他的犯人,嚅动着他沟壑纵横唇部。

    “我有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够如实回答。我可以保证,无论你说什么,都不会遭受任何形式的惩罚。从现在开始你所说的话,不会被除你我之外的第三个人听到。”

    路麦僵硬地点了点头,理解了他刚才那个行为的用意。这也证实了终端确实具备监听功能。

    她忽然意识到N21的管理局不是一个严丝合缝的组织。岂止如此,甚至可以说是漏洞百出。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一块可以撬动的铁板。

    主审官问:“一〇八,那个你在候考区见过的监考官,到底去了哪里?”

    路麦皱了皱眉。她所预料的并不是这种预料之中的问题。

    若是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主审官没必要冒着风险取下她的终端——她不是特别确定,但隐约认为这是一种需要承担责任的决定,而主审官看起来不是在N21拥有最高权限的存在。

    “我不知道。”她说。

    说这话的时候,她非常坚定地盯着主审官的眼睛,表情没有一丝动摇,没有透露任何她在撒谎的迹象。

    主审官的脸上闪过一缕不易觉察的失望。他沉默地注视着犯人。

    这种注视让路麦感到不舒服,因为她发现他没有在看她的眼睛,也不是在观察她的面部表情。

    他的视线在缓慢地移动,从她的脖子一路向下,像是要穿透囚服那层薄薄的布料,看清她皮肤上的千疮百孔。

    那不是一种带有欲望的眼神。

    非要形容的话,是在寻求认同。

    就像是一个极端内向的人破天荒地在众人集会的场所发言之后,场面瞬时冷却,而后无助地在人群中寻求支持者的眼神。

    “我在N21的代号是肆拾壹,”他又开口了,“而我的真名……吕悖戈。”

    “吕悖戈先生,我不明白。”路麦战栗了一下。

    她不觉得在这种情况下知道此人的真名有何意义,反倒是想起了那条成文的规定——不可透露真名。她甚至想到了某个总是出现在虚构故事里的经验之谈——知道的越多就越不安全。

    “我还有另一个代号,367。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路麦仍不明白。但路西法却意外地有了一些反应。

    路麦能感觉到它正在缓缓爬向她脖颈的左侧。

    她猜想它或许正借着她头发的掩护窥探着主审官的模样。

    她的注意力暂时被蜘蛛吸引了,没有发现主审官又一次表现出的失望。

    直到他说:“实验体367。”

    路麦这才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将注意力转回到这个奇形怪状的男人身上——在知道他为何看起来如此怪异之后,再用这个形容词就有些失礼了。

    “678,能从那个地方活着出来的个体不多,我们的代号相差三百一十,但这三百零九人里,活着离开那里的大概也就只有我们两个。”

    路麦问:“你过去也是服刑者?”

    主审官说:“你是在经历终极实验后有幸存活下来的个体。而我是个逃兵。逃出实验室后,我有幸被人收养。收养我的人背后有些势力,挡住了唐古拉斯派来的追兵。”

    路麦说:“听起来是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

    尽管主审官将所有细节一带而过,但不管是逃出实验室还是成为大人物的养子,这其中值得大书特书的内容想必不少,编纂成册的话,没准能成为某年的畅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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