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大门那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对话声,是县令识趣地在拖延时间。赢长弃悄声进入大厅,书房和几间寝房,里面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四处显得异常干净,除了女子居住的房间略有生活痕迹,其余房间摆放的家具上甚至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这不仅仅是半年未住,恐怕是从未住过。

    看来小院中除了那怀孕的女子,便无他人。赢长弃思虑一番,目光聚集在前方弯着腰带着笑勉力敷衍县令的女子身上,她怀的还是人吗?看其骨龄,不过十一二岁,那肚子几个月了?

    赢长弃无声地走进那女子,带过一阵轻和的风。县令正口干舌燥问那林志半年前如何失踪的,冷不丁瞧见赢长弃突然出现,蹲在女子孕肚旁,正欲上手一模。赢长弃向来是不懂礼节的,只有在她心情好的时候能勉强温柔些。

    那肚子里的东西撑着如纸片般的肚皮好似感知到危险似的,在肚子中来回翻滚,那鼓胀胀的肚皮激烈地凹下去,凸出来,好像下一秒就要破肚而出。女子往后退了两步,巧妙地避开了那只手,她的脸上毫无血色,肉和皮无法黏在一起,像蜡烛上燃烧的蜡油无可奈何地悬在半空,那个跟棺材板一样僵硬的嘴迅速变黑,从裂开的缝隙中发现她的牙齿早已经七零八落,只剩下腐烂的肉色牙床,她张大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见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睛中闪着一两丝的水光,她用力地耸肩,呼气,从隐有腐臭的喉咙深处传来一声:“救……我……”

    县令见状恨不得掉头就跑,哆哆嗦嗦地站在原地,声音颤颤:“真人……真人……这女子妖怪啊——”

    还未等那尖叫声传出,赢长弃顺手又给他塞了颗清心丸,堵住了聒噪的县令。她暗处运起一丝灵气直奔女子额头,“吧嗒”一声,女子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赢长弃直起身,吩咐县令:“去衙门叫人,把她带回衙门好生安置,她可能还活着。另外……”

    她看了看远处,天色逐渐黯淡下去,远处山峦下青灰色的暗影浮动,最后一丝橙色的余晖用力地将自己抛在了旧红色大门上,门内的黑暗渐渐吞噬了最后一丝余光,将这座小院埋在一片寂静里。

    县令飞一般地叫来四五个官兵,指挥得热火朝天,赢无弃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失踪的两人,倒不如先休息,转头望向县令:“给我准备最好的房间。”

    赢无弃又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找找县城内最好的酒。”

    储物环内的最后一点凤官灵液前几日就被喝完了,那种酸酸甜甜带点青涩凤官果的味道真让她一辈子忘不了。凡间哪有什么灵液,凑合喝点清酒吧。

    县府内,夜色沉沉,却灯火通明,赢无弃打发了死皮赖脸要留在她身边“照顾”她的县令,吃饱喝足之后,把沉甸甸的宽剑拿出来擦了又擦,剑的表面是墨一样的深黑,却反射着令人心惊的锋芒。这把剑是可塔塔当时拿着一块巨大的胡泊黑曜石在炼器室呆了将近一年锻出来的,一想到她那一年气鼓鼓地说要给她最好的生辰礼物,她就忍不住微微一笑。

    起身,赢无弃不雅观地摸了摸肚子,下一步便停在还亮着灯火的两小孩的门前,推开吱呀一声响的红色木门,一列画着冬梅覆雪的屏风将房屋分开,左面燃着几支粗壮的红色蜡烛,正往下流淌着,女孩早已经换上干净的上衣下裙,坐在床上,腿曲在胸前,两只手环抱着膝盖,把下巴埋在柔软的床铺中,看着那些蜡烛静静地燃烧。

    女孩散在空中的眼神慢慢聚焦起来,像逐渐点亮的星辰,望向她:“你没有走。”

    赢无弃一撩衣袍,坐在床沿,歪头露出戏谑的笑容:“那你是想我走?”女孩一把抓住她的袍角,紧紧地盯着她:“你是仙人对吗?我能不能,能不能像你一样修仙?”

    赢无弃把手抬起,轻轻地摸了摸女孩的棕发:“你们两个身负灵根,自然是要到我无我宗的,不过具体灵根如何,还得等到了太墟山测了才知晓。”

    “我叫晏卜,占卜的卜。”

    “好,晏卜,你认识昨日与你一起的男孩吗?”

    晏卜摇摇头:“我从未见过他。”

    “昨日活下来的人中可有你的父母?”

    晏卜偏过头,沉默了一会:“我没有父母,我是三岁被卖到小云楼的。”

    “怎么会被人锁在地窖中?”

    晏卜额前的发丝随着她低下的头垂落在耳旁:“因为我是下一个林大夫的新娘,但是我不想成为他的新娘。”

    “林大夫?”

    晏卜的声音闷闷的,烛火昏黄的光线像是受不住燃烧一样融化在绣着青鸟白鹤红底的被子上,空中漂浮着浅浅的暖意。

    “我三岁起就在小云楼,那时我住在后院的两层小楼里,这些不足十岁的孩子会被分配给不同的伎子作为侍从,要我的是绾绾,她很温柔,我们大部分时间吃住在一起,除了她要去见客人的时候,就算我犯错了,她也从不对我生气,只是不理我一段时间而已。我那个时候真任性,不开心了,被温公子骂了,便往林子的地窖里躲上半天,直到她来找我。就这样到了四年前,小云楼里出现了一个据说能治各种病的林大夫,林大夫看起来并不老,对我们也很好,姐姐哥哥们得了各种脏病他也能很快治好,也不要报酬,他只要新娘。隔一段时间选一个新娘作为医治的费用,可是去当了新娘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过,大家都说……”

    “大家都说他们是去享福了,可要选下一个新娘的时候没有谁愿意主动。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坏事,那个林大夫更是不怀好意。但是谁也不敢说……然后我去见了温公子。”

    “温清宣?”赢无弃想起县令在小云楼派人找的那个人。

    晏卜点了点头:“他是小云楼的掌事。”吸了口气,目光虚虚地投射在摇晃的烛火上:“他说,所有人想免了那诊治的费用,那就顺了林大夫的意。我虽然小,可是我知道,小云楼明面上和和气气,谁不是苦苦熬过来的,遇到难缠的客人,冷清冷心的客人更是常事。我们不必卖身已经是上栗县伎子最好的待遇了,谁都想留着赎身的钱。可是……”

    晏卜抿住嘴巴,泪水安静地流了下来,一点点浸湿了领口。

    “谁也不知道新娘会是谁,只有等大家突然发现小云楼中有人不见了。绾绾就是这样突然不见了,我四处找,我甚至偷溜出去在城区的每个角落喊了绾绾的名字,我找不到她。”

    “我跑去问温公子,是不是绾绾被选中当新娘了,温公子把我关起来,笑着说我,真是幸运得很,下一个新娘就是我,我便被关在地窖里,不知时日过去多少,我听见外面有人喊着火了。”

    晏卜停顿了半晌,紧接地热切地看向赢无弃:“求仙人救救我姐姐。她肯定被林大夫带走了,不知道被藏在哪里!”

    “但是她肯定,肯定还活着!”

    电光火石间,赢无弃已然明白林志在做什么了。而那怀孕的女子也许是绾绾。不如去验证一番。

    “你说得对,你姐姐也许还活着。”赢无弃伸手抱住晏卜,绕过一道道走廊,到了一间被护卫围起来的屋子。她在这里,林志怎敢过来触霉头。

    屋外,那几个恪尽职守的护卫还在放松的聊天谈话。赢长弃绕过他们进了院子,院子里寂静无声,连那棵立在院里的大榕树的深绿的叶子都一动不动,空气里模模糊糊能闻到一些异味,是血的味道!

    来不及了!

    赢无弃带着晏卜推门而进,只看见微微火光之下,床上躺着一个模糊的人的形状的东西,刺目的浓黑的血在床上炸开了一样,床帘上,地面上,满是血迹,那女子双目圆睁,眼球凸得仿佛要跳出眼眶,看不到一块完整的脸皮,只剩下乌黑的发丝浸泡在血污之中。

    怀中的女孩挣脱她的怀抱,猛地跳出来,摇摇晃晃地跑到床上,凄厉地大喊:“绾绾——”

    尖利的声音像无数的细针刺破空气,破开一重重灯火,飞向更深沉的黑暗中去。

    躲在柜子里的男孩缩了缩头,听到那声音,往里面又躲了躲。在这里他感到很安全,淡淡的光钻进了柜门的缝隙,他能悄悄地观察外面的环境,不会被发现。

    但怎么才能一直安全下去呢?

    他脑海里闪过四张面孔,父亲,林大夫,县令,还有赢无弃。

    懦弱的父亲只会夜晚来到他房间哭泣,咒骂。

    略有力量的林大夫给了他一碗血,他喝下后变成了普通人类的样子。

    县令,太老。

    赢无弃,跟普通人类不一样,她很强。

    不如跟着她。

    他想起赢无弃那双明亮入火的眼睛不禁感到愉快,真好啊,那样一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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