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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泽熠

    南境都城,御花园内。南乾帝正与二皇子周泽熠投壶为乐,一旁有宫女端着吃食,太监正在扇风散热,歌女在奏乐起舞。

    “哈哈哈哈,双耳,六筹,今日必是我赢了。”南乾帝笑道。

    “父皇投壶一向是顶好的,儿臣望尘莫及。”周泽熠也笑着回复。

    南乾帝从宫女手中接过茶水,笑道“能投个贯耳,你也是有所长进。”

    南国有相辅简音,才高于天,道高德重,朝堂之内受百官敬仰,朝堂之外受万民爱戴。

    南乾帝常说“有相辅在,朕可高枕无忧。”

    万事可先过相辅,不需他烦心。他可放心观美人起舞,可醉倒后宫,亦可如今日,投壶以乐。

    宦官胡源进来,跪下禀报“陛下,三皇子求见。”

    “三弟何时归京的,怎无人告知,若知道必前去迎接。”未等皇帝说话,周泽熠惊喜的说着,看向南乾帝。

    南乾帝拍了拍他的背,“你倒是高兴。不见,让他候着。”

    说完他从宫女手中拿过箭,“到你了,快快快,快投。玩得正开心呢,莫要叫人煞风景。”说着就催促周泽熠投壶。

    周泽唯一路快马回京,担心耽误了时辰,未曾换下服饰就前往皇宫。

    他来时步伐那么快,此时安静的跪在门外,听着院里传来笑声。

    胡公公前来安抚,“殿下出入敌国,万险千艰之中平安归来,陛下是高兴的。此刻陛下正处于兴头上,兴头一过自会召见殿下。”

    他那么慈祥的看着周泽唯,三殿下长得像曦妃娘娘,性格却大相径庭。曦妃娘娘生动活泼,三殿下内敛温和。

    不同如今,三殿下曾经也是被人捧在手心的、无人敢轻视的皇子,也曾与父皇亲近,为朝臣看重。

    一切的改变在十一年前,明城叛国,沙塔失守,明家株连,曦妃赐死。

    七岁的小皇子也瞬间从天之骄子变成了人人可以指摘的尘埃,锁在兰芳殿里。

    而曦妃宽厚,待下人亦是如此,胡源至少年时期便在这皇城,遇到的人又不多,待他如常人者更少。年纪渐长之人易思过往,念及旧人,对三殿下敬畏里便多了几分关切。

    周泽唯面上并无不悦,仍是平静的,父亲的偏心并未引起他的心绪波动。

    如果可以称为父亲的话,如果可以叫做“偏心”的话。

    十一年前,午间正是阳光和暖的时候,又是春夏交替之际,皇宫里的花开得很好。

    三殿下在踏入母妃寝殿时先是看到悬于空中的星蓝色的鞋,然后往上看到槿紫色衣裙,然后是母妃的没有血色的脸。

    他吓得跌倒在地,又往前去拽曦妃的小腿。

    他要哭出声来,好让人帮他。悲痛、惊惧与无助交杂在一起,他哭不出来,只能无助的低吼。

    他抱着母妃的腿,想把她抱下来。可他太小了,力气不足以抱起一个成年人。

    他跑到屋外,狂奔着哭泣着求人帮助。往日里热闹的兰芳殿竟是一时间没了人,小皇子太小了,他没察觉奇怪。

    三皇子,母妃得南乾帝宠爱,祖父是开国功臣,舅父是镇北将军。出生后被众人捧在手心的小皇子,此刻哭着奔跑在后宫中,鞋跑得掉了,他便赤脚跑。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不知道后来母妃怎么样了,不知道为何沈易将军回来了,舅父却不曾回来,不知道那年的高烧发了多久,不知道父皇为何不再见他。

    春天过去了,进入炎热的夏天,小皇子的世界却至此下起了大雪。

    御花园内,南乾帝仍在投壶,“哈哈哈,今日不错,几次双耳。”

    “父皇,见见三弟吗?他或许是带回沙塔的布防图了,有此布防图,我军必能夺回沙塔。”借着南乾帝高兴,二皇子问到。

    南乾帝将手中的箭丢下,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茶,向胡源招手,“传三殿下”。

    胡源来唤周泽唯,两人往御花园去,胡源说到“殿下虽年富力强,也需小心自个儿的身子。”

    听着这么一句没由来的关切,周泽唯道“我并未受伤。”

    胡源笑,“哎,今日之后,殿下再不用做前往敌国这类危险的事,自是不会受伤。而天气变化,早晚气温各有不同,又加之时有小雨,伤寒感冒是难免的。简相一向也是抖擞精神,最近却也是病倒了。”

    周泽唯像是知道了胡源的意思,回到“公公说的是。”

    到了御花园,两人便噤了声。

    周泽唯入殿,恭敬的跪下,“父皇,儿臣此次前往北蛮,从蝶网获得沙塔一带布防图,请父皇过目。”

    南乾帝还未看布防图,二皇子行礼跪下,说“沙塔一役,北国蛮人屠我百姓,占我国土,至今已十一年之久。每每思及于此,儿臣就心痛难耐,恨不能血刃北蛮,布防图可助我军夺回失地,儿臣恭喜父皇。三弟潜入敌境,舍生忘死,带回布防图劳苦功高,儿臣斗胆为三弟求赏。”

    南乾帝拿过布防图,说“布防图虽带回,蝶网却被毁。功过相抵,便是无功无过。”

    他将布防图递给胡源,“胡源,送去给相辅,让相辅着人送往草云。修书纪晖,让他出兵沙塔,让姜约相助,此次必夺回沙塔。”

    “父皇”周泽唯喊到,“儿臣刚入城便听闻简相病倒。简相为国为民,如今却被病痛折磨,儿臣为之心痛。此番儿臣前往北国,途径沙塔,对沙塔一带略有了解,恳请父皇将此事交于我,让儿臣为父皇,为相辅分忧。”

    他那么诚恳,仿佛刚才置他于不理并未使他动怒。

    南乾帝的公主皇子很多,周泽唯只是其中一个。

    他甚少见这个孩子,两个月前在朝堂上看到他,他晃了神,以为故人在眼前。他这才想起他,在兰芳殿,他还有一个皇子。

    南乾十九年,也就是七年前,周泽唯已从七岁的小皇子长成了十四岁的少年。

    七年间,院落里的花开了七回,谢了七回。兰芳殿见了七次春秋冬夏,流星和几个嬷嬷也渐渐不期望陛下可以记起这位小殿下。

    周泽唯在兰芳殿西院见到他了。

    七年未见的父皇,和记忆里给他和母妃推秋千的人相似,又老了些。

    他等的太久了,最初的几天以为父皇朝务繁忙,后来的几个星期以为父皇身体抱恙,闹着要出殿去看看他,再几个星期他意识到了什么,开始哭闹开始发脾气,再几个月他闹得累了,安静了下来。后面再几年,他就只记得兰芳殿西院的梨花,二月时落得院子满地的雪。

    他等得太久了,此刻只是规规矩矩的行礼。

    西院飘得漫天的梨花,衬得一旁的贵妃更是出尘绝世,他的父皇像是很高兴,笑着问“是哪位妃子的皇子呀?”

    他可能是忘记了,或许是不知道,没有人敢来兰芳殿。

    他没有记起他。

    周泽唯顿了片刻,低声到“儿臣的母妃是曦妃娘娘。”

    南乾帝问言,仍然笑着,他说“哦,曦妃,曦妃貌美,这梨花便是给她种下的。”

    他平静了许久的心波动起来,跪在原地不得动弹。

    他以为父皇不再见他是恨他,恨明城叛国,恨北蛮屠尽了沙塔,恨国土落入他国之手。

    他以为,只要夺回沙塔,父皇就不再恨他。仍然会像七岁那年一样,给他推秋千,教他习字练文。

    他不知道,他的父皇只是忘记了他。

    只是普通的,忘记而已。

    梨花奇美,借梨花和贵妃的光,他略有的希望才落了雪。

    南乾帝看向周泽唯,说“一张图纸而已。相辅既已病倒,那便让他多休息,此番就由你送去。”

    周泽唯谢过。

    南乾帝正要继续投壶,他拿着箭寻找合适的角度,瞥见还跪在一侧的周泽唯,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周泽唯无声行礼辞去,周泽熠随后跟来。

    周泽熠在后面喊“三弟,等等我。”

    周泽唯没停下脚步。

    “泽唯,略等等兄长。”

    周泽熠追了上来,拍了下周泽唯的肩膀,像好兄弟似的搭着,

    “沙塔是每个南国人的伤疤,父皇也一样,你别往心里去。我前几日得了一批好蜀锦,三弟若是不嫌弃,送与三弟,哄哄府上开心。”

    周泽唯脸色仍与以往一样,依然是淡漠的表情,如坊间所谈一样,承了母亲漂亮的眉眼,不说话时似是天边的冷月,冷冷清清仍吸引人。说话时似是微风吹过平静的湖面,闪着波光,一样让人移不开眼睛。淡漠得仿佛他什么也不争,什么也不抢,当然,所有人也认为他争抢不了什么。

    他开口是一样淡漠的声音,“多谢二殿下,臣未娶亲,并无妻妾。”

    “啊,是,忘了。主要是我们兄弟几个,加上泽轩、泽鸿这些堂兄弟,到了年纪都是议亲了的,一时忘记了三弟你久居兰芳殿,与我们不同。”

    周泽唯闻言,回到“要谢殿下荐我去北境,使我有机会出来。”

    周泽熠从他身上拿开手,说“要谢就谢你自己,有命回来。”

    周泽唯回头看他,仍然是淡淡的神色,他开口“殿下还有其他事吗?若没有,臣就先走了。”

    “嗯,三弟且去吧。”

    看着周泽唯往前走的身影,他又喊到“泽唯,有机会咱们聚聚。我很想念幼时一起喝的酒。”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看着远去的周泽唯,周泽熠伸出手,如画水墨一般,以两边的宫殿做背景勾勒着他的背影,眼神渐渐淡漠下去,低声说“我如今是不会醉倒了。”

    二皇子周泽熠,生母音妃,徐州一个小县令的庶女。

    入宫选秀原不应让庶女前去,而县夫人老来得女,宝贝一般捧着养着。入了宫得了圣宠虽能光耀家族,可她作为母亲不舍女儿千山万水而去,便让庶女徐音前去参选秀女。

    徐音不曾得先生开蒙,四书五经一概不知,弹琴做茶更是一窍不通。徐县令本没抱什么希望,可徐音偏偏是选中了。

    坊间传闻,音妃出现时,便有蝴蝶飞舞,令所有美貌都黯然失色,南乾帝当时便封了贵人。

    徐音初入宫,虽得圣宠,却谨小慎微,处处不与人相争。

    偶然的一天路过御花园,见一位娘娘与宫女在放风筝,她们跑了好几趟,折弄了那风筝好几番,却都只能是拖着风筝在地上滚。

    她想起儿时被养在乡下,与那里的女孩子也放过风筝,她想的入了迷,一时间笑出声来。下一刻就慌了神,要抓紧离开,却因为紧张而左右不分,像只小蜜蜂一样两边转。

    “你笑什么?你会放风筝吗?”那位娘娘问着,拿着风筝就往她走来。

    她没敢动,定在原地,怯生生的行礼,回复到“臣妾并未放过风筝。”

    “你肯定是会,快来教教我。若你真没放过,试试也是可以的。”那位娘娘说着,拉着她的手就往空旷的地方去。

    她后来知道那是曦妃娘娘,明大将军的妹妹,深得圣宠。

    她们后来渐渐熟悉了,她教她放风筝,她教她点香弄茶。两人有一处是相似的,一人不识诗文,一人不喜诗文,总之是与诗文无缘。

    寂寥的后宫中并无亲人,两人做了彼此可谈笑的好友。

    她们都是抱彼此孩子的第一个人,她们是彼此的陪伴,她们的孩子是彼此的玩伴。

    一切不算完满,却至少不算孤独了。

    然后,一个春天的下午,明将军叛国的消息传到了京城。

    她担心她,可她又想,皇上那样疼爱曦妃,那样疼爱三殿下,一定会饶过她的,一定会的。

    可他还是杀了她。

    她很害怕,他明明那么那么疼爱她的,待她与所有嫔妃都不同。为她栽梨花,为她建秋千,为她觅美食。

    她很害怕,他看起来那么爱她,他还杀了她。

    她又变得谨小慎微,她让自己的孩子远离兰芳殿,远离住在兰芳殿的人。

    她太害怕了,她时时梦见母亲满身鲜血淋漓,梦见徐府的狭小黑暗的屋子,梦见躲在门后的自己。

    当然,她也梦见风筝。

    她想她是无法安眠了,可正如县令夫人让她来京,她也是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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