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国公府,大片粉色蔷薇旁,沈瑶身穿一席淡木粉衣裙,轻轻拨动着琴弦,仿佛一幅流动的水墨画。
沈瑶,沈国公沈铭之女,与姜国公之子姜戈至小相识,后来心意相通,结为夫妻。
郎才女貌,天造地设,是所有人都羡慕的一对。
十一年前,北蛮侵入沙塔,明城不敌,姜戈从驻地秋岭率军前往救援,再也没有回来。
他前往秋岭时,种下了粉色蔷薇,他说,花开时一定回来。
如今蔷薇已开了谢了十载,不见旧人归。
察觉到有人,她不抬头,仍弹着琴。
一曲罢,她看向来人,来人是恒王世子周泽轩。
她看了看一旁的蔷薇,笑着说“世子,前月你总念着这花,如今开得很好,要剪几支回去吗?”
他低着头,不答话。
他的左手包起来了,额头也是伤痕,在白皙的脸上显得格外明显。
从小养尊处优的世子殿下此刻神色伤心,看上去甚是可怜。
“在碧云轩吓坏了吗?怎么不说话”沈瑶放轻了声音,斟了茶,递给他“新做的茶,要试试吗?”
她语气温柔,试图安慰受伤的小朋友。
沈瑶与姜戈成婚时,周泽轩八岁,还是跟在沈瑶身后喊着“瑶姐,瑶姐”的小孩子。
姜戈战死之后,沈瑶一人守着大片的蔷薇等待,周泽轩也慢慢成长为了清新俊逸的少年。
周泽轩慢慢抬起头,并不接过茶杯,苍白的脸色,蹙着眉头,眼睛是红红的一片。
他好像是伤口在疼,又好像是很伤心,或是两者都有。
他仍不说话,就那样定定看着面前人。
沈瑶察觉到周泽轩伤心的情绪,放下茶杯,安慰说“李攸已被问处了,碧云轩不日也会安排重建,伤口也会慢慢恢复的。”
她笑起来,伸手摸了摸周泽唯额头的伤痕,说“伤口好了,依然是英俊潇洒的世子殿下。”
周泽轩呼出一口气,又重新低下头,怔怔的伸出左手,慢慢的往前,在快靠近沈瑶衣袖时又慢慢的放下。
他喃喃着说,语气里都是伤心,“我前几日来,看到你后院有倒下的木材,小竹说是徐州有人以粗木加鲜花为饰,分外好看,你也想试一下。”
“哦,那个,已经在做了,过几天给你看看,喜欢的话也给你送去。”沈瑶忽略他话中的情绪,回答到。
他像是说不下去,停了下来,眼泪也开始掉落,朦胧了眼睛,他又叹了口气,接着说“我在碧云轩时,看了倒下的梁柱,缺口和后院的是一样的...”
沈瑶敛了笑容,知道了他要说什么,知道了他为什么伤心,也知道无可辩解。于是只能不再说话,等待着他说完。
他又停了下来,抬起头,仍蹙着眉头,像是不敢开口,试探的说“我...我...我之前给你说碧云轩是个好去处,曲不错,从南边的窗户看出去是大片的蔷薇。”
他说不出话,“你是不是不知道我那日也在碧云轩的,你...是不是不知道。”
他像在问,仿佛又是知道答案。
压倒一个世子总比压倒几个平民百姓来的引入注目,压倒平民,府衙可能就安抚伤者,草草结案。
可压倒一个世子,不查出个真相如何与王爷交代呢。
静了片刻,沈瑶说“我希望你不在的。”
明知答案,听到答案时还是难过。周泽轩说“瑶姐,姜哥他已经去了。十一年了,已经十一年了。”
沈瑶冷笑“是,是已经过去十一年了。已经过去十一年了呀!我连他死亡的原因都不知道。”
“是明城叛国!他去救援不成反被杀害。瑶姐,全南境的人都知道,你要查什么?你搭进去一个工部能查什么,工部与沙塔之事并无关系。”周泽轩问她。
沈瑶用手绢拭了眼角的泪,不欲再多说,也是不想将他牵扯进来。
她说“夜色凉,你身上有伤,快些回去吧。”说罢就转过身,不再看他。
周泽轩后退几步,又说“朝局凶险,劝瑶姐不要牵涉过深”,说罢转身离开了姜府。
仍是姜府,周泽唯从一旁走出,问到“碧云轩的火,是他放的吧?”
沈瑶平复了情绪,回答到“一个小孩,懂什么。”又说,“这次工部算是倒了,父亲会帮忙举荐合适的人担任工部尚书。彻查贪腐,总也能折一个两个进去。”
“舅父他...不会叛国的,对吗?你也相信他”周泽唯问。
沈瑶看向周泽唯,坚定的回答他“殿下,明城十二岁就随父出征了,十三岁就上阵杀敌,十六岁就是可以带兵的将军。如同十一年前,传出他叛国的消息,我夫君仍旧前往营救一样,我也相信他。殿下,你也要相信他。”
“当年是相辅督查真相,群臣百姓都说是铁证如山,不可逆转。”周泽唯当然也相信自己的舅父,那个记忆里高大豁达,会给自己做弓箭,教自己骑马的舅父。
而十一年的光阴如同流水般从他的身体流过,斑驳他的记忆,他想知道别人口中的明城,想坚定自己平反的心。
沈瑶说到“十一年间,证明他反叛的仍只有一句从沙塔传回来的话。说这句话的人都已经死了,当年真正经历了战争的人也都死在了沙塔,这算得上什么铁证如山。我要他们死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绝不是现在这种,一句话,一句虚无缥缈的跨越了万水千山的话。你是明曦的儿子,是他的外甥,你有还原真相的责任。”
沈瑶情深,不信明城叛国,不信姜戈因他而死。
她要真相,要自己夫君战死的真相。
周泽唯也需要,他不能让母亲、舅父不明不白的死去。
目标一致的两个人,站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