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二十分钟之前。

    大楼上，酷拉皮卡举着望远镜发现不对劲。

    “看样子，好像出事了。”他看到越来越多的车辆往色梅塔利大楼驶来，“入口的地方聚集了很多车子。”

    车上的人冲下来往大楼内跑，乌泱泱的一群人慌张又紧急，一看就知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而且都带着枪。”酷拉皮卡放下望远镜，面色变得凝重。

    旋律拿出手机：“得赶快通知队长。”

    达佐孽站在上午商议作战计划的房间里，窗外是友克鑫市永不熄灭的灯火。旋律汇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他的面色越来越沉重。

    “好，你们立刻找机会进入那栋大楼，我会通知凛仙他们过去支援。”

    挂断电话，酷拉皮卡和旋律对视一眼，下楼往色梅塔利大楼的方向跑去。

    会场内，一种诡异的干净震惊了所有进来的人。没有血迹、没有打斗痕迹，他们跑遍整层楼，找了一间又一间，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所有警卫和客人全都不见了。

    酷拉皮卡试图用锁链寻找多奇诺他们在现场留下的一些线索，最后只在装饰植物的土壤中找到费婕一只带血的手环。

    两人顿时心下一沉。

    以费婕的身手遇见敌人不可能坐以待毙，照这个情况来看，所有人恐怕都被杀光了。

    地下拍卖会金库里的拍卖品也不翼而飞，Mafia发出通缉令，一旦发现任何可疑的飞行船，立刻追踪其行迹，无论如何都要把主谋者抓出来。抓到主谋的□□组织，Mafia将予以前所未有的重赏。

    达佐孽也下指令让他们到中央广场旁的立体十字路口前与史库瓦拉集合，全力找出盗贼的下落。

    即使已经事先得到了相关情报，却还是敌不过这次的对手，对方恐怕是强大的念能力者。

    面对所有□□组织，敢这么大胆地偷走所有拍卖品的……

    一个在记忆里盘踞多年的黑影逐渐清晰。

    酷拉皮卡猜测，这样胆大妄为的家伙，只有一个组织——“蜘蛛”。

    ——他们也来到这个城市了！

    和旋律顺着楼梯跑上一楼，迎面撞上一个穿着制服的人。

    与周遭慌张混乱的氛围不同，他拿着手机很不耐烦地讲电话：“你问我她在哪，大哥，我也刚进门。”

    电话对面的卡恩一上来就冷冰冰地问他要人，岩澈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你问我为什么不支援——你自己心里不清楚？那我跟你说明白点，因为上头不允许，他们巴不得她死在这。”

    一个按键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岩澈也不等对面反应直接收起手机。整整衣服，余光扫到旁边两个人，他有点尴尬，轻咳了两声。

    “你好，我来找人的。有看见一个女生吗？”岩澈比划着，“黑色头发，戴墨镜。”

    旋律马上反应过来：“法拉莎小姐？”

    “啊？法…嗯对，就是她。”随机询问一个路人还正好是她的任务对象，岩澈也不知道自己这运气是好还是坏。

    酷拉皮卡挡在旋律前面，审视他：“你是什么人？”

    “执法官部长岩澈，这是我的证件，如假包换。”掏出证明给对方看，岩澈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的形象应该还挺正派的，“情况紧急，我现在需要找到她的位置，如果你们有线索还请如实告诉我。”

    “我们刚才在这里没有看见她，”听对方的意思法拉莎小姐应该还活着，旋律有些惊喜，本来沉重的心情得到一点慰藉，“也许她在其他地方。”

    她闭上眼睛，将手掌轻轻放在耳侧。

    周遭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又经过能力的筛选，杂乱的脚步声、激烈的争执声、心跳与呼吸……

    她听到那一点细微的、闷闷的——

    “咚！”

    是有东西倒地的闷响，声音来自大楼靠外侧地下大概三层的某处。

    旋律睁开眼。

    “地下三层有声音。”她指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告诉岩澈，“我也不能确定这是不是法拉莎小姐，但整个大楼除了我们这些人，只听到那里还有动静。”

    ——应该不会有错。

    “谢谢，帮大忙了。”岩澈眼神一凝，转身快步走向电梯所在的位置，旋律在身后喊住他。

    “如果找到法拉莎小姐的话，”她小小地撒了个谎，“请帮忙转告她，妮翁小姐还期待与她下一次见面。”

    岩澈回头微微颔首。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酷拉皮卡望着那个人离开的身影。

    “因为我希望还能再听一听那个小姐的声音。”旋律满含希望地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走吧，我们去找史库瓦拉。”

    与两人背道而驰，岩澈坐上电梯，一边给手枪上膛。抬头看着电梯跳动的数字，他回想卡恩跟他说的话。

    在法检中心，法官部部长卡恩和执法官部长岩澈不合的事情不是秘密，但很少有人知道他们其实师出同门，卡恩甚至是他的师弟。

    当年毕业，他们分别以优秀毕业生身份上任法官和执法官，老师在他们之后，一直没再收过徒弟，直到某天下午卡恩给他打来电话。

    “今天我去看望了老师，老师说他最近新收了一个小师妹，已经破格推荐她成为执法官部门的协助人了。”

    ——“协助人”，为非正式培养、不符合成为执法官条件，但能力极强且具有天赋的人准备的特殊渠道。

    “这么厉害？”岩澈挑眉，想来老师应该是对新师妹相当满意了。

    “老师说反正比我们要更厉害，可能是最能继承他衣钵的一个。”卡恩在对面轻笑了一下，“听说很快就能通过了，到时候你关注一下吧。”

    后来小师妹上任后，岩澈真的去打听了一下，发现自己这个师妹效率高得惊人，A级及以下案件基本可以做到瞬杀犯人，且找人速度极快。

    一开始她的加入是好的，帮忙清理了很多疑难杂案，可后来给她的案子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难，密密麻麻的安排甚至还设置时限，这种模式几乎是在把她当做单纯的杀人机器。

    岩澈曾在某天遇见她抱着判决单出来，站在走廊上对着夕阳发呆。或许她也有疑问，却不知道为什么原因没有反对。

    一直到三年前那个案子，她处决完S-1105在逃犯，却没有进行下一个任务，一反常态地去了法检中心总部办公室。

    那一整个下午，等到岩澈下班，他都没有见到她出来。

    当天晚上，老师在家中被发现死亡，私下里很多人猜测那是小师妹杀的，风言风语传了一阵后，这件事被迫成为悬案不了了之，此后小师妹也销声匿迹，不见踪影。

    直至今年，她再次出现，以特招生身份进入友克鑫市大学。因为协助人的保密性，只有核心人物才知道他们的身份，当年的事件没什么人知道，所以也就没什么人对她产生质疑。卡恩更是第一时间发现她并递去了邀请函，岩澈得知后，也同样寄了一封过去。

    部门里有人说新人一来就给她分配S级任务，疑似冷酷上司的恶意为难，卡恩也曾打电话过来问过他。

    真要说的话，那确实有，不过不是因为恩怨，他只是单纯觉得她并不适合来这里。

    这几年里他一直在调查老师的案子，到现在已经有些眉目。无非是杀人灭口的老套情节，知情的当事人还剩下一个，那追杀就不可能停止。她却毫不担心一样，又光明正大地回到这里。

    岩澈大概能猜她的想法，所以才更要阻止她。

    因为这太危险了。

    虽然没正式认识过，但好歹自己也算是个师兄，就老师很喜爱她这一点，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跳进火坑。

    “嘭——！”

    一脚踹开锁上的大门，岩澈抬手证件展开。

    “执法官，接到报案，这里涉及多数人员失踪，现依法进行调查，请你方予以配合，并提供必要协助。”

    所有人朝他看去。

    特别是中间对峙的两人，一人跪地一人站立持枪，胜负了然。

    约洛特莉视线转移的那一瞬间，索恩抓住机会。没人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眨眼就从砸坏的墙壁逃走。

    “不用管他。”约洛特莉收起枪，指尖一根念丝在空中飘向看不到的尽头，“先处理这里，之后我去找他。”

    考虑到等会和西索还有约，她刚准备跟岩澈报备一下先走，对方却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抢在前面截住了她。

    “别说我不近人情，但上面有令，一会需要你先回去汇报一下。”

    “汇报？”约洛特莉蹙眉，“人都跑了，我汇报什么？”

    岩澈神色晦暗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今天，中央总部有人过来了。”暗示点到为止，“有位长官很希望能见一见你。”你最好提前做好打算。

    “……我知道了。”几个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闪过，约洛特莉的指尖无意识地动了一下。

    门口有其他赶到的执法官进来，岩澈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在旁边休息一下，约洛特莉顺势靠着墙边一坐，捋一捋思绪。

    头抵着膝盖，她感知到有人走到她身边，很小心地靠过来。

    “约洛特莉…你生气了吗？”

    不出意料是芙拉，约洛特莉撑着脸，坦白说：“当然了。”

    明明早就发现身边有这样一个可疑的危险分子却瞒着不告诉她，还自己偷偷做这么危险的事。

    “说说看你怎么想的。”

    情绪不高的时候约洛特莉冷脸就会有一种格外压迫的气势，芙拉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不敢打马虎眼，老老实实全盘托出。

    “最近好几个案子闹得沸沸扬扬……大家都说是连环杀人，你又在这个节骨眼上要变装查案，我就猜到可能是跟这个案子有关。索恩我确实很早就发现了，虽然我不确定是不是他作案，但我知道他会来找你，也可能为了引出你抓我做诱饵，所以我就在等——结果他真的来了。”

    “然后你故意引导他拿上那朵箔金玫瑰，方便我追踪他？”约洛特莉扶着脸，表情很冷淡，“芙拉，我把那个送给你不是为了让你以身犯险的。”

    七月末那段时间街上有很多人闹事，芙拉的花店就被人砸过，那时考虑到安全问题才做了附加念力的玫瑰给她。如果为了“保护”而送的东西反而害得人受伤，那么完全就是本末倒置。

    “我知道我知道。”芙拉的眼眶凝泪。从认识以来约洛特莉就没这样对她说过话，这种友谊摇摇欲坠的感觉让她很害怕，“对不起莉莉，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我只是，我从看到他起我就一直在想怎么杀了他。”

    过去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早已不在人间的妹妹并没有因为现在美好的生活而淡去，反而在光明的衬托下显得黑暗越发突出。

    对幸福的留念和不能手刃仇人的痛苦纠结每一分每一刻都在拖拽着她。作为姐姐却这样安然无恙地活到这么大，没有保护好妹妹的遗憾随着自己的成长就愈加生根发芽。

    “其实你出现的时候，我真的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该让你来的。”松开口袋里一直紧握着的便携炸弹，芙拉交给她，“对不起。”

    她原本是想拉着索恩一起去死的，可最后还是让约洛特莉帮她处理了摊子。

    “……”

    约洛特莉沉默了一会。

    她没想好要说些什么，于是抬头想要看看芙拉的表情——但也只不过是转头面对着芙拉的方向罢了，她什么都看不见。

    ——又是这样。

    她总是在这种时刻，明明那么想感受对方此刻的心情与想要表达的感情，却因为看不到表情、看不到对方眼中的情绪而使语言变得如此单薄。

    「芙拉现在是什么表情呢？」

    她在心里发问，脑海中竟然真的出现声音回答她。

    「是伤心哦，虽然没有出声，但芙拉在偷偷哭呢。她很怕失去你这个朋友吧。」

    ……是谁？

    谁在说话？

    无形的念丝自主放出、延伸，触碰到面前偷偷靠过来的人，难过与担心害怕的情绪顺着念丝传递过来，约洛特莉的脑海中似乎也构画出了对方此刻的模样。

    「这是……我的念力升级了？」

    还没等她想明白，但复杂的情绪已经如同海水翻涌要将她淹没，约洛特莉暂且把疑惑放到一边，决定先处理眼前的事。

    伸出手，她接过芙拉手里的便携炸弹，小小的重量却有着沉重的决心。

    “你，”约洛特莉叹了口气，“还挺厉害的。”

    背着她偷偷买到这样的违禁品，也不知道多久了，竟然一点都没让她发现。

    “因为这是我自己的复仇嘛，我就想着也不能连累你。”一张口就暴露哭腔，芙拉也不掩饰了，“哇”一声哭出来，“但我真的很胆小，我一看到你我就后悔了…我真的好没用啊！”

    当年踏进福利院的时候明明和妹妹说好会保护她，可无论是救人还是报仇，她最后什么都没有做成，反倒是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被别人拯救。

    约洛特莉摇摇头。

    “这样就很好了，芙拉。”她收起炸弹，“害怕并不是胆小，这是你的幸运。”

    有动摇说明并没有被仇恨完全吞噬。

    “你还有光明的未来。”

    而堕入深渊的人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

    屋里执法官的工作差不多完成，约洛特莉站起来，递出左手。

    “走吧，一会他们带你去做个笔录就可以回家了。”

    芙拉擦擦眼泪，牢牢抓住她的手。

    “那你呢，晚上回去吗？”

    “回，但会加班。”约洛特莉耸肩，有一种社畜的淡淡死感。

    不过说起这个，让她想起了一件事。

    “你先跟着他们上车，我去打个电话。”

    ——差点把某个人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