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天气晴。

    林夕站在G.N大厦18楼的洗手间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做了三次深呼吸。粉底盖不住的淡淡黑眼圈，暴露了她周末的心神不宁。

    周末两天她没歇着，一边消化差点被开除又绝处逢生的情绪波动，一边琢磨怎么跟陆子洲敲定饭局细节，还要应付江晴关于顾北辰的“恐怖推测”。

    “他看你眼神绝对有问题！”江晴敷着面膜信誓旦旦，“那种级别的男人不会无缘无故关注小透明，林小夕你摊上大事了！”

    林夕当时就把抱枕扔了过去：“你别吓我！我心脏不好！”

    话虽如此，江晴的推测还是在她心里发了芽。这两天她总忍不住回想顾北辰的细微表情，可除了冰冷，什么都没找到。

    “别想了林夕！”她对着镜子小声警告自己，“今天是去办正事的！搞定饭局，保住工作，其他的，都是浮云！”

    她拍了拍脸颊，拿起帆布包，昂首挺胸地走出洗手间。

    办公区已有不少人，窗外的秋阳斜斜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周周看到她立刻扬起笑容：“早啊林夕！周末过得怎么样？”

    “早，还行，在家休息了。”林夕礼貌回应，径直走向工位，能感觉到周周的目光在她背上停留了几秒。

    打开电脑处理完几封邮件、翻看了会儿设计部资料，不知不觉到了九点半——该去找陆副总了。

    林夕点开和陆子洲的聊天框，周五的对话还停留在敲定时间地点：下周二晚七点，上次那家火锅店。按陆子洲的要求，她得当面确认才显正式。

    深吸一口气，林夕关掉电脑，站起身。深秋的办公室里暖气还没开足，她下意识地搓了搓有些凉的手指。

    “周周，我去趟副总办公室。”她打了声招呼。

    周周抬头露出惊讶：“副总找你？需要我陪吗？”

    “不用，就确认点小事。”林夕连忙摆手，“谢谢。”

    “哦，那好吧。有事随时叫我。”周周笑了笑，重新低下头。

    林夕走出设计部，老老实实等普通员工电梯。22楼的副总裁办公室比设计部高四层，电梯上行时，她的心跳跟着微微加速。电梯里的空调温度似乎更低，她不禁抱了抱胳膊。

    说实话她有点怕见陆子洲，这人太捉摸不透，笑容底下不知藏着什么心思。更别提手机里“机车傻X”的备注，想起来就头皮发麻。

    “叮。”

    22楼比设计部安静得多，厚地毯吸走声响，宽敞走廊两侧是深色实木门。林夕找到“副总裁办公室”门牌，整理了下头发衣服，才抬手敲门。

    “叩叩叩。”

    “进。”里面传来陆子洲的声音，隔着门板，听起来有点闷。林夕推门而入。

    办公室比想象中更大更有个性，整体是G.N的现代简约风，巨大落地窗视野极佳，窗外CBD的天际线在秋日晴空下格外分明。房间比顾北辰办公室多了不少随性元素——墙上挂着色彩大胆的抽象画，书架里混着机车模型和潮玩，办公桌上堆着文件和半满的咖啡杯。暖气开得很足，与窗外的凉意形成对比。

    陆子洲没坐办公桌后，斜靠在窗边单人沙发上看平板，穿件浅蓝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流畅小臂。听到开门声抬头，桃花眼里闪过笑意：“哟，林夕同学，这么早？坐。”

    林夕没敢坐，往前走了几步站定，微微躬身，感觉室内的暖意让她脸颊有些发热：“陆副总，早上好。我来确认下周二晚上的安排。”

    “周二晚上……哦，火锅道歉局是吧？”陆子洲故意拖长语调，笑容加深，“深秋吃火锅，倒是应景。不过……”他顿了顿，目光飘向办公室另一侧。

    林夕顺着看去，心里猛地一咯噔——靠墙的沙发上还坐着个人，顾北辰！她进来时太紧张，竟完全没留意。

    他坐在沙发正中，背脊挺直，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外面搭着同色系的西装外套，显得既正式又不失厚重感。面前摊着厚文件夹，手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没戴眼镜的眼睛更显深邃锐利，天光从侧面窗户照进来，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线条。显然，她和陆子洲的对话他一字没漏。

    林夕呼吸一滞，手脚冰凉。他怎么会在这里？重点是，他听到了！听到她要请陆子洲吃火锅道歉！他会不会觉得她投机取巧、巴结上司？

    林夕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连基本的问候都忘了。

    陆子洲像没察觉她的僵硬，笑着对顾北辰说：“顾总，小姑娘效率挺高，下周二晚上火锅，你有空没？一起呗？”

    林夕：“！！！”

    她猛地转头看向陆子洲，眼睛瞪得溜圆，邀请顾北辰去吃道歉火锅？陆子洲是嫌她死得不够快吗？她感觉后背开始冒冷汗，针织开衫下的衬衫已经有些潮意。

    顾北辰这才合上文件夹抬头，目光先扫过陆子洲戏谑的脸，再缓缓落在石化的林夕身上，眼神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

    林夕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垂下眼，不敢对视。她能感觉到自己脸颊在发烫，一定是暖气太足了。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只有窗外隐约的风声。

    然后，顾北辰开口了。声音不高，一如既往的平淡，带着那种特有的金属冷感：“火锅？”他平淡地重复，像是在咀嚼这个词的含义。

    林夕心提到嗓子眼，完了，他肯定觉得不上档次要发火了……

    “嗯，就她们上次吃那家，味道不错。”陆子洲添油加醋，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秋景，“这个季节，热辣辣的火锅配凉啤酒，绝了。林夕，是吧？”

    林夕硬着头皮，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是……味道还可以……天冷了吃挺暖和……””

    顾北辰没说话，只是看着林夕。

    那目光仿佛有实质的重量，压得林夕抬不起头。她盯着地毯上深秋阳光投下的窗格影子，数着上面的纹路，试图分散注意力。

    就在林夕快要窒息时，顾北辰开口：“既然是感谢局……我也算出了力。”

    林夕：“？？？”

    林夕茫然抬头——他出了什么力？不是陆子洲求情的结果吗？

    顾北辰迎着她的困惑，语气平淡：“没有我的默许，陆副总的‘担保’不会生效。”

    林夕怔住，这话好像没错，若顾北辰坚持开除，陆子洲也难改变结果。

    所以，他的意思是……他也帮了忙？也需要感谢？

    可是……这逻辑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没等她想明白，顾北辰用讨论天气般的平静口吻问：“加我一个。不介意吧？”

    林夕：“……”

    介意？

    她敢说介意吗？无论是说档次太低还是压力太大，听起来都像找死！室内的暖气让她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陆子洲“噗嗤”笑出来，打圆场：“看来林夕同学太惊喜了，顾总愿意赏脸是我们的荣幸，对吧，林夕？”他走回沙发边，顺手调低了暖气温度。

    林夕猛地回神，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是……不介意，顾总能来是我们的荣幸。”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顾北辰点了点头，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时间，地点。”他言简意赅。

    林夕机械回答：“下周二晚上七点，XX路重庆老火锅店。”

    “嗯。”顾北辰记下，重新拿起那份文件夹，目光落回文件上，仿佛刚才敲定了一起吃火锅的人不是他。

    “那就这么定了。”陆子洲一锤定音，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狐狸，桃花眼里映着窗外的秋光，“林夕，记得跟你朋友也说一声，多一个人，热闹。深秋嘛，人多暖和。”

    “那……陆副总，顾总，没别的事的话，我先回去工作了。”她努力维持着最后的礼貌。她现在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办公室，到走廊上透透气。

    “去吧。”陆子洲挥挥手。

    顾北辰头也没抬，只是几不可察地“嗯”了一声。

    林夕如蒙大赦，几乎同手同脚退出办公室，门关上的瞬间腿一软，扶着墙壁大口喘气，后背又是一层冷汗。走廊的凉意让她打了个寒颤，与办公室的温暖形成鲜明对比。

    饭局是搞定了，可吃饭的人从两个变成了三个——多出来的是顾北辰，她顶头上司的上司的上司，那个一个眼神就能冻死她的男人。

    她要和江晴，一起请顾北辰和陆子洲，吃火锅。

    这画面……太美，她不敢想。

    浑浑噩噩回到设计部，林夕瘫在工位上眼神放空。

    “林夕你回来啦？脸色好白，副总为难你了？”周周关切地问。

    林夕摇摇头，有气无力：“没……就是有点累。”她没法说，自己是吓得魂还没归位。

    一整天林夕都魂不守舍，画图走神、看资料串行，连艾达总监的审视目光都没注意到。窗外的光线渐渐西斜，秋日的黄昏来得比夏日早了些。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她第一个冲出办公室，裹紧了外套走进傍晚的凉风中。

    回到家江晴还没回，林夕把自己扔进沙发，盯着天花板发呆。屋里还没开暖气，有些清冷，她拉过毯子盖在身上。

    晚上八点多，江晴带着一身秋夜的寒气回来，鼻尖冻得微红：“怎么这副死样子？又受刺激了？陆子洲反悔了？”她一边换鞋一边问，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厚卫衣。

    林夕慢慢转过头，看着江晴，眼神空洞。

    “晴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林夕声音飘忽。

    江晴挑眉：“先听好的。”

    “好消息是饭局搞定了，下周二晚七点老地方。”

    “嗯，然后呢？坏消息是什么？那混蛋又提什么过分要求了？”

    林夕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坏消息是，吃饭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江晴愣了一下：“两个？还有谁？他带朋友？保镖？律师？吃火锅还组队？”

    林夕摇头，用尽全身力气吐出名字：“顾北辰。”

    江晴：“……谁？”

    “我们总裁顾北辰，他也要求一起去。”林夕闭上眼。

    房间里陷入死寂。

    几秒钟后，江晴的尖叫差点掀翻屋顶：“顾北辰？他要跟我们吃火锅？你没幻听吧？他那种人会吃人均一百的火锅？穿他那身高级西装坐在火锅店里？”

    “我确定。”林夕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看着天花板上的光影，“他亲口说的。‘加我一个。不介意吧？’——我敢说介意吗？！”

    江晴在客厅里来回走了两圈，脸上表情变幻莫测，从震惊到不可思议，再到一种近乎亢奋的笃定。

    终于江晴猛地抓住她肩膀，眼睛亮得吓人：“林小夕！我百分之一万确定！你们总裁绝对对你有意思！”

    林夕：“……”她裹紧了身上的毯子，觉得有些冷。

    “不然没法解释！”江晴激动道，“大集团总裁日理万机，会纡尊降贵跟一个小实习生吃火锅？还是他差点开除的员工？唯一解释就是他想接近你，制造机会！”

    林夕被她的气势吓到，弱弱地说：“也……也许他就是突然想吃火锅了呢？天冷了……”

    “你信吗？！”江晴瞪她，“他那种人，想吃火锅不会去米其林餐厅？不会叫私厨？非要蹭你这顿道歉局？”

    林夕哑口无言，把脸埋进毯子里。

    江晴松开她，抱着胳膊一脸“看透一切”：“下周二不只是道歉局，还是你的考察局！林小夕，打起精神，能不能拿下这座冰山在此一举！”

    林夕惊恐摆手：“什么拿下！我只想保住工作！在G.N安稳度过这个冬天！”

    “保住工作和拿下冰山不冲突啊！”江晴理直气壮，“说不定拿下了，工作更稳呢！冬天都不用怕被裁了！”

    “你别瞎出主意！”林夕快哭了，“我现在只想安安稳稳把这顿饭吃完，然后继续我的实习，争取转正。其他的，想都不敢想！”

    江晴恨铁不成钢戳她额头：“没出息！送到嘴边的唐僧肉都不吃！”

    “那是冰山！不是唐僧肉！会冻死人的！”林夕反驳。

    两人斗了几句嘴气氛稍缓，但林夕心里的忐忑一点没减。顾北辰为什么要去？真像江晴说的那样？还是有别的原因？

    周二晚上的火锅，她突然觉得，那不是一顿饭，而是一场鸿门宴。热气腾腾的火锅店里，将会坐着两个她最怕的男人，而她和江晴，就像秋风中瑟瑟发抖的叶子，不知会被卷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