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两张志愿单，在微风下互相靠近，一样的报考院校带着两人命运相交。
生动的林昭触及她虚无的心底，连带着思绪编织的网都渐渐扩张，他活着能让陆禾感受到细微的情感，脑海里的昭也更加完美。
林昭得知陆禾与自己报考的院校一样，心底的涟漪渐渐翻涌，眼底闪烁的星芒快要奔腾而出。
陆禾很依赖死去的林昭，但活着的他更能牵动陆禾的思绪，她或许能拥有情感能因为他成为一个正常人……
“你真的没有想过死么？”
少年白皙的面庞，带着垂落的发丝留下的阴影，可挡不住眼睛散发的神采奕奕
“你为什么怕我死？”这是很在乎我吗？
陆禾狭长的眸子里眼白占比较少，带着黑夜的清冷，却框住一个炽热的少年
“我怕你死了，我就再也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她指了指胸口心脏的位置
“这儿，目前这么多年来说只对你有过感觉。”
林昭大脑空白，心底的波涛渐渐汹涌，似乎要蔓延出来，连带着耳朵也被这场海浪扑红。
“好…除非正常衰老死去，我绝不轻易死亡。”
陆禾漆黑的瞳孔与他泛着光芒的眼睛四目相对，竟也折射出相同的光芒。
洁白的志愿单在桌面上交叉，沙沙作响，常年泡着温茶的水杯放在同一桌面上，志愿单终于安静下来，班主任拿起志愿单一个个查看，话还是和六年前一样
“陆禾啊有你这分数报什么都不会差，祝你大学生活愉快！”
班主任少有的乐颜，陆禾时隔六年再次见到曾经熟悉的一切，心底晃了晃，乖巧应下。
带着志愿单刻不容缓地前往林昭所在的办公室，生怕来晚一步她又会失去他六年。
书籍杂乱的办公室，有着多年的历史，少年高挑的身影立在杂乱间，四周的纷纷扰扰都变成虚影，陆禾心底的虚无有了实影的小人，一直在轻轻的荡秋千。
林昭的志愿单还在自个儿班主任手里，余光瞟到门口身影单薄的陆禾，少女目光大胆肆意的停留在自己身上，哪怕对视上了也不知道收回目光，不免让他的耳朵随着视线的直视变得燥热。
林昭走出办公室靠近陆禾，声音带着耳朵的热气变得颤抖
“你……怎么过来了。”
陆禾心底荡漾的小人动作越来越快
“昨天说好了，我得无时无刻跟着你。”
林昭耳朵的燥热蔓延到脸上，烧干了喉咙里的湿度，喉咙干涩
“跟着我多久啊？”一辈子么……
陆禾的脚步慢了下来，速度和林昭齐平，坦然的说
“直到我的心我的感情，不会因为你而触动。”
林昭被她的直白搞得不知所措，哭笑不得。
只是继续与她并肩同行
“那我尽量，在自己自然死去之前都让你一直喜欢我……”
喜欢脱口而出，倒让林昭自己熟透了。
陆禾停下脚步，似乎是不解，大脑飞速运转
“《亲密关系》中提到过喜欢，我理解到的是你能让我愉悦感到满足，我想反复体验，所以我确实是喜欢你的。”
林昭被砸得晕乎乎的，整个人从头到脚都熟透了，跟上陆禾的步伐都带着虚浮。
直到离开校门，才在沥青路上带着小心翼翼的语气问
“那我也喜欢你……我们是什么关系？”
陆禾在树荫下看着他，黑灰的阴影笼罩住自己，他的发丝在阳光下变得金灿灿的，好似整个人在发光，可她却觉得刺眼，总结自己为数不多的情感认知。
自己唯二喜欢的就是《骨骼》，她离不开昭，就能找到自己的归属感，昭是她创造的，同样也离不开她，才能感受到存活感。
梦里活着的林昭，因为自己而存在，就如同昭一样。
“我是属于你的，你也只能因为我而活下去。”
陆禾默了默
“我们相依相存，谁也离不开谁。”
林昭被这几句话冲击上了太阳，要被烤熟成为灰烬时，又想起答应陆禾的话自己不能随便死去，便坠回地球，晕乎乎的看着她，带着晶莹的傻笑，手心冒汗。
眼底却泛着贪婪的神色，背后阴郁的黏腻快要溢了出来，就这样用不为人知肮脏的一面死死的缠住她，让她深陷沼泽逃不出，渐渐陷入，被自己包裹，完完整整的属于自己才好。
少年背后的阴郁很快消散，仿佛不存在过，带着清隽的嗓音道
“好……”
陆禾并没有注意到不对劲，带着他往学区房的反方向走。
林昭也没有问，她走到哪自己就永远跟哪就好。
c市沿海，城市的边缘房屋都低仄紧促，白日的海风大力的冲击陆面，似乎要带走雨季末的霉味。
“怎么突然来海边了？”
陆禾坐在甲板的长椅上，任由海风肆意的刮过自己的脸，仿佛能带走一身的疲惫，她的声音很轻，所以被风带走，刮过林昭的耳畔，仔仔细细的落进耳朵。
“怕你遇到不开心的事，不会和我说，我只能叫风把你不开心的事吹走。”
林昭面向海风，洁白的衬衫被肆意横行的风吹起在空中鼓动，仿佛下一秒双脚离地就能随风一起飘向远方。
他回头走几步，靠近陆禾，细细的发丝掠过自己的肩膀，随风一下又一下的拍打，泛起细细麻麻的感觉分不清是悸动还是酸涩。
林昭看着陆禾的侧颜，仿佛回到了三年前，刺眼的聚光灯打在陆禾身上，少女还有些许青涩，狭长的眼睛弯成月牙状。
变声期清嫩的嗓音通过话筒传播，
“在上学期，期末结业水平中，获得一等奖的是高一（4）班，林昭！请上台领奖！”
林昭从小到大得到过得奖状、奖杯无数，只有这一纸奖状和玻璃制的奖杯，是她亲手颁的，庆幸的是，此后的每一年的无论什么奖都是她颁给自己的，他都细细珍藏。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她率先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可他却要千方百计不露马脚地查询她的名字、班级、经历。
陆禾，高一（2）班，温柔大方善解人意成绩优异，是同学眼里的白月光，是老师眼中的标准三好学生，是我暗恋的人。
每次颁奖她都带着鼓励与祝福的话语，漂亮的眸子里带着不谙世事的真诚，是这个世界最美好的东西他好喜欢，他那时想把陆禾的眼睛做成标本，可那样不会亮晶晶了，他又想把陆禾定格做成玩偶，可那样她就不会真诚的对自己微笑了……
林昭觉得自己是这样的肮脏，甚至害怕出现在她面前，被她发现自己其实就是一个阴沟里的老鼠，会对自己放声尖叫、击打、厌恶，所以他一直藏着自己。
哪怕陆禾说出“我们谁也离不开谁”这样的话，他还是要藏着自己。
“为什么在意我开不开心？”是像我一样，喜欢你所以才这样么？
陆禾的话又随着风落到自己的耳朵里
“还是怕你死去。”
“我答应过你，就能说到做到。”
林昭星芒四射的眼里透着坚毅，刺到了陆禾眼底的漆黑，变得晃动起来泛起丝丝小光。
“林昭，我对你的了解只有一星半点，我不想因为我的不了解让你离开我。”
风渐渐小了起来，这句话掷地有力的砸在耳畔。
林昭被风灌过的耳朵被砸得发晕，心里的病态得到麻麻的满足，只觉畅慰，眼中的星芒转动变得兴奋，连带着声音都轻快起来。
“我的一切你都可以随时了解，只要不离开我就好……”
林昭的目光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怕她厌恶自己的阴暗。
“叮咚”
不知是谁的手机铃声响起，林昭确认不是自己的，目光注视着陆和，见她手指微动眼睛转了转，又如同昨天那样吐出浊气，翻看手机。
陆禾高考完后就填报了离c市最远的s大，与自己的父母相隔甚远，尽量断绝避免不必要的联系，她已经六年没怎么回过家接触父母了。
这个手机里熟悉的铃声响起还是能让她瞬间防备起来，手指带着细微的颤动滑动起来。
“囡囡，妈妈来你公寓了你怎么不在啊，妈妈和爸爸给你做了好多你喜欢的菜，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陆禾放下手机，风又大了起来随风吹走自己心里的堵闷。
林昭感受到她的情绪低迷起来，呼吸也开始加重，进一步靠近她，神色晦暗不明
“发生了什么？是谁给你发消息？……”
林昭抿唇懊恼自己不该问这么多的，皱起眉头小脸变得紧张起来，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子。
陆禾的胸口的堵闷随着加深的呼吸和海风的吹灌，慢慢平复起来，在风力站起身来，身上泛着凉意
“走吧，我妈妈做了饭等我，一起去我家吃饭么？”
林昭感受到她走过自己身边时的凉意，指尖微动暗自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别人。
“好。”
海风随着二人移动渐渐散去，六月末还带着潮湿感，让人沉闷其中，连同心脏都开始被湿气侵入变得沉重。
陆禾回到熟悉的门前，缓缓推开，父母挣前抢后地涌现，一如六年前离开时的模样。
“哎呦，囡囡回来啦！怎么不让爸爸妈妈下去接你？”
“囡囡快进来，才几天不见我闺女怎么又瘦了？”
夫妇二人的关怀接踵而来，陆禾只感觉心底像有一块海绵被挤出水来涨涨的涩涩的，眼睛也被这海绵的水熏到了泪花翻涌而出紧紧的保护着裸露在外的眼球。
陆父陆母看见女儿哭泣，心里一紧连忙走到门外，带出室内的温暖裹挟着被海风吹得冰凉的她。
陆禾感觉到身体的毛孔陷入蜜糖里，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乖巧的靠在妈妈的怀抱里，肆无忌惮的索取温暖
“妈妈…”
何芩许久都没有听到女儿对自己亲热的喊妈妈，心底软得一塌糊涂
“囡囡乖，妈妈在。”
母女俩在温暖中相拥，陆建明发现了门口站着的小伙子。
林昭看到陆禾一家三口，心里也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看着陆叔叔对自己打量的眼光，倒有了几分紧张，拿出学生乖巧的样子
“陆叔叔好，我是陆禾的同学兼邻居，我叫林昭，您叫我小昭就行，我就顺道来蹭个饭的。”
陆建明的脸色好了一些，转头慈爱的看着母女俩
“好了，一来就黏你妈妈，还有客人来呢。”
何芩不舍的和女儿分开，她早就看到了门口规规矩矩站着的男生，没有多大的反应，她心里打明镜的知道让她姑娘喜欢一个人比登天还难。
“小昭是吧，快进屋吃饭，做的都是我女儿喜欢的口味比较偏，将就吃啊！”
林昭跟着陆家人进入陆禾的公寓，看着桌上清淡却不单调的饭菜，依旧一副好学生模样
“没，阿姨我不挑的。”
菜还是热的，口感很好，四人各怀心思的坐着，表面看起来和和气气只是一场简单的晚饭。
陆建明出生好能看得出林昭和自己一样是富养长大的，举手投足都带着雅气，可他知道斯斯文文的人，才是最磨人的
“小昭，家是哪里的啊？c市没听过哪个林家有这么俊的小伙子。”
林昭放下筷子，认认真真的回答问题
“是这样的叔叔，我是a市人只是在c市上学。”
陆建明点点头，a市林家出名的也比较多
“小昭父母是做什么的？”
林昭余光瞟的陆禾一言不发的在何芩的注视下乖乖吃饭，心里被小猫挠了一下
“我妈妈是做游戏研发的，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陆建明眼皮一跳，没再追问
“小昭尝尝这个，小禾最喜欢的了。”
林昭拿碗接过
“谢谢叔叔。”
陆禾只觉得身体泛着暖意，在妈妈面前毛孔都得到放松稀疏的汗毛在空中舞蹈，全身都轻盈起来。
饭后林昭又被陆建明抓去聊天，陆禾贪婪地窝在何芩身边汲取她身上的温暖。
何芩觉得自己的女儿和自己小时候养的小猫一样黏人
“囡囡，交新朋友了？”
朋友两个字让陆禾紧绷起来垂下眼眸
“妈妈，我喜欢他……”
何芩没有吃惊，温柔的询问
“囡囡对他是什么样的喜欢？”
陆禾毫无防备的全盘托出
“我在他身上能感受到自己的情绪，让我心里长出了一个小人随着他的动作、他的话一起荡漾，我脑子里会迸发出好多好多东西，感觉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一个有意识的实体。”
何芩静静的听完，心里慢慢感觉到了阳光的照耀
“囡囡觉得他能治好你？”
暴雨来临前的狂风，刮走了室内残存的饭香以及何芩母爱的温暖。
陆禾还躺在沙发上原来的位置，静静的呼吸慢慢的汲取何芩留下的温暖。
陆禾点点头，坦然的告诉林昭
“你或许能治好我的病。”
林昭手心生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心也被拧紧
“你怎么了……？”
陆禾能敏锐的感知到别人的情绪变化，空气里泛起紧张的担忧的味道。
“情感障碍和创伤应激还有抑郁。”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
“没有这么严重，我只是不能感受到自己的情绪但是我靠近你我就有情绪，创伤应激只要我不再次看到那些阴影，就对我的生活没有影响，抑郁嘛只是常常失眠失去知觉需要靠痛感维持而已。”
林昭每听一个字脸就沉一分，空气越来越紧张，陆禾发问
“你在生气？”
林昭在暴雨来临前的风暴里摇头
“不，是心疼。”
陆禾的心脏被分成无数份小块，每一块都在颤栗，仿佛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没有落在地上而是自己身上。
“心疼是什么……？”
陆禾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