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时节,夜色深沉。
惨白的月色随着雪花飘落,状若神明撒纸,荒林怪石,只余雪色。
“快!脚印在这边!”
银枪铁甲,高头大马,腰配弯月双刀。北厥人!
刀刃寒光闪过,虞若瑶心脏抽疼,城破了……
怀中王印似乎还残留着父皇的体温,稍稍唤回了她的神志。
北厥人还在搜捕,距离藏身处越来越近。
不能被抓到!以北厥人的性格,必然不会直接杀了父皇。只要找到破狼军,找到万俟将军,必能杀进都城救父皇和苦战的皇兄。
虞若瑶稳住呼吸,紧了紧雪白的披风,缓慢的向突厥人反方向爬去。
“啊!”
突然出现的马蹄死死踩住虞若瑶满是伤痕的右手,疼的她直接惊呼出声。
“呦,瞧瞧这是谁呀?这莫不是我们的南泠的永安公主虞若瑶?”
温柔的女声在这个雪夜似是夺命的恶鬼,惊的虞若瑶顾不得伤痛的右手,翻身爬起,不可置信的望过去。
“虞若凡?你没死?你……你怎么在这里。”
“蠢猪。”水润粉嫩的唇瓣轻启,吐出满是恶意的两个字。
像是被抽走了灵魂,虞若瑶愣愣的站在包围圈内。她不是在莫山关城破之时在城楼自刎以正皇室气节了吗?
“你不会真当自己能安全出城是因为侍卫拼死相护吧!哈哈哈哈哈哈!虞若瑶,你果然是个蠢的。同你争这么久倒是我高看你了。”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这是为你这个假公主演得一场戏啦,哈哈哈哈!”
“我是问你不是自刎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当真是愚不可及,这会儿还在问这种愚蠢的问题。”枣红马背上,身着素白衣裙的柔弱女子笑的满是讽刺,随手扔下一个沾血的木盒。
木盒翻滚,虞若瑶与她的皇兄四目相对。
死不瞑目……
风光朗月的南泠太子如今只剩一个瞪大双眼的头颅,圆张的嘴似是在诉说死前的震惊。
“真当你那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兄还在城前苦战?哈哈哈哈哈,笑话!”
皇……兄,皇兄!
虞若瑶抱住还在滴血的头颅,声嘶力竭的哭喊。
“堵住她的嘴。”白衣女子轻声细语的说道。
风大雪急,但无人错过她的声音。
不知是哪里搜罗来的破布,臭气熏天,黏腻的令人作呕。虞若瑶忍着恶心,使劲用舌尖儿将布团向外顶。
“呕!”
“哈哈哈哈哈哈!你吐什么?那不是你亲手盖在你母后尸身上的绢帕吗?”
母后的尸身不是该在皇陵安寝,为什么连去世的人都不放过!
雪还在下,但虞若瑶怒火上涌,情绪太过激动以致血液翻腾,周身似有热气涌出。
两个北厥大汉死死的将她压跪在乱石之上,完全无视她的反抗。
“哈哈哈哈哈!小公主,别生气嘛。”见她如此激动,虞若凡笑的极为畅快。
“如花似玉的脸蛋儿,气成这样,莫不是想坏了军中众人的兴致?”
她的恶意似一桶冰水,直接浇在虞若瑶头顶。
她瞪大了双眼,眼球红肿似是要从眼眶中爆出。
“别急嘛,你不是最爱同我抢人,我这做姐姐的自然愿意像母后要求的那般宽恕你,理解你,十万铁骑我都让给你,哈哈哈哈哈哈。”
“唔!虞唔唔!”
恶意袭来,虞若瑶在那一刻甚至想到了死亡,可紧紧塞入口中的绢帕让她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
落入敌手求死不能,虞若瑶泪如雨下,身体发软,甚至失去了反抗的气力。
“我这二十年,从未有一刻如今日这般畅快。真好,辜负我真心的人,马上就要都没了。”
嗖!
精铁羽箭带着寒光破风而来。
“保护王后!”
羽箭与弯刀相撞,火花迸射。
“看好公主,活捉万俟渊。”
故意放虞若瑶逃跑,等的就是万俟渊来相救这一刻。
破狼军伤亡惨重,剩余大部队也被北厥与乌卢的联军牵制,来都城营救之人至多也就二十精锐,三千北厥军还牵制不住二十人吗?
刀光剑影,鲜血混入白雪,惨白的圆月高悬,见证着这场必输的营救。
嗖嗖嗖!
三发袖箭接踵而至。
虞若凡躲闪不及,被一箭射入右肩,袖箭速度奇快,力道十足,竟直接将她肩膀穿透。
“啊!”
一声惊呼乱了突厥人进攻的节奏,万俟渊瞅准时机,飞扑向前。
“阿瑶。”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动作。
虞若瑶抓住眼前宽大的手掌。
视线陡然变高,万俟渊竟然将她单手抱起,翻身上马,极速奔驰。
“杀光!给我追!”看着两人在眼前逃走的两人,虞若凡似要将一口银牙咬碎。
“嘶……”箭伤疼痛难忍,她转头看去,白衣染血,半个肩膀都是乌黑的血液。
有毒呀,倒是费心了。
食指轻点伤口,细白若精雕玉器的指尖染血极度诱人。朱唇微启舌尖轻舔,断魂散,万俟将军永远都这般好心思。
“王后,前方是断崖。”铁甲染血的士兵跪地回报。
“一出好戏呀,走吧。”
“臣护驾不利,请王后责罚。”北厥将领见枣红骏马慢步走来,急忙下马请罪。
“独山将军言重了,无事。”
“断崖,她们跑不掉,臣先为你处理伤口。”
虞若凡冷冷一笑,柔声问道:“将军当我是谁?可真是放肆。”
“臣……”
见他又要下跪请罪,觉得没意思极了直接打断:“莫多事,先去见见我那差点儿被你们弄丢的妹妹。”
“噗。”
万俟渊再难支撑,一口鲜血喷射而出。
“阿鸢!”虞若瑶高声呼喊,却唤不回万俟渊逐渐溃散的神志。
啪!
“我不是说了活捉!”
被马鞭打到脸颊的将领不敢反抗,直直跪地请罪。
“算了,无所谓了,总会相见的。”虞若凡看着已然失去呼吸的万俟渊轻声说道。
“妹妹又害死了一个人呢。”虞若凡站在虞若瑶身前笑着说着。
“明明是你!”
“是我?是我什么!要不是你抢了我的一切,要不是人人都向着你这个冒牌货,要不是人人都排斥我,哪里会有今天这许多的事!”
虞若凡情绪激动,厉声质问。
寒风呼啸,失血过多让虞若瑶眼前都出现了重影。
白衣翩翩,好像第一次相见那日。真假公主,终究无法同处。
“我从未与你争!”拼着一口气,虞若瑶喊出了这些年最想说的话。
“与我争?你个冒牌货色凭什么同我争!父皇母后本就是我的,兄长也是我的!小时候救了万俟渊的也是我,你凭什么?你凭什么都要抢走!”
“我没有……”
“收起你那副楚楚可怜的恶心样子!失忆了?不记得过往了?这种哄孩子的话到底是谁在相信!你分明就是记得,你就是贫瘠农家不受重视的女儿,鸠占鹊巢!怎么样,小公主的身份好用吗?”
一身白衣的虞若凡摇摇晃晃,厉声质问眼前身着红裙的人。
“姐姐我没有,我真的不记得。”
满脸泪痕的虞若瑶钗发混乱,连连摇头。
“不记得没关系,你的父母兄弟都在下面等着你呢,见面了你就记得了!”
“虞若凡,我到底要怎么说你才会相信,崖底被救回的时候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是他们说我是公主,是他们认错了人,不是我!”
两人一坐一站,一红一白,四目相对。真像呀,除了白衣女子耳垂上多了一颗红痣,两人几乎一模一样。
“就算,我没失忆我是假的,我同你争抢。你大可以直接杀了我,为什么要将你的血肉至亲残忍杀害,为什么要让母后死也不得安宁!大虞百姓是你的臣民,你怎么忍心将他们拱手让给异族。若真是公主,你怎么会这般心狠手辣,不顾苍生!”
“真是慷慨激昂的陈词呀,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苍生又有谁眷顾过我呢?”
“还给我!”随着虞若凡一声令下,万俟渊的尸身被抢走,紧紧相握的双手被拉开,无论她如何反抗,如何呼喊都无法挽留。
“虞若凡!你不得好死。”
“好,我不得好死。但妹妹可要在北厥军营好好活着,哦,对了,还有乌卢的八万铁骑。”
“虞若凡,我诅咒你生生世世孤苦无依,无人喜,无人爱。”
说着便挣脱压制自己的人,毅然决然地跳下悬崖。
“蠢猪,喜爱又有什么用呢?”
“噗!”虞若凡抱着万俟渊渐冷的尸身,吐出一口黑血。
“王后!”
咳,无事。
无事。
“无事?阿瑶到现在都未曾清醒怎么会无事!”
身着牡丹争春齐胸襦裙的美艳夫人满脸焦急,紧紧握着昏睡女子的右手。
“潼儿莫急。”
一身锦衣华袍满脸威严的男子轻轻环着他的肩膀,低声安慰。
“隆太医医术精妙,阿瑶定然无事。”
“皇上,人带了。”尖细的嗓音打破了室内的低气压。
空荡荡的茅草屋,这会儿想隔出一间审讯的房间都不成。
被按在地上的男子一脸慌乱,磕磕巴巴的说道:“我……我啥也不知道……我真的啥也不知道。”
“床上的人为什么会在你这儿!”声音尖细,面白无须的人低声问道。
“老爷,青天大老爷呀!那是我娶来的媳妇儿呀!”干瘦的汉子颤抖着回道:“这可是她父母送来拜了天地的。谁知道入夜,我刚一开门她就连哭带叫的要逃跑,我才打了两巴掌,她就跑到前面的断崖跳下去了。”
“你竟然还敢打她!”美艳妇人怒气丛生,厉声质问。
“我……我自己的媳妇儿……五两呢!我打几下咋啦……”
“潼儿莫气。”眼见妇人气的眼圈通红,男子柔声安慰两句,随即转头吩咐道:“既伤了公主,就赐他一具全尸吧。”
“什么公主!你们要干什么!救命!唔……”
满脸震惊与不解的汉子被身形粗壮的侍卫带离室内,再无声息。
‘虞若瑶,你又害死一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