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光就意味着有人。

    在尘埃海里活动的野兽目前还不具备使用火的能力——至少在言白易上次遇上它们的时候，还看不出能在短期内迅速发展到使用火——而且从西塔城开出并没太远，野兽的活动范围一般都在尘埃海深处，很少离城市这么近。

    而有人，就有趣了。

    言白易一类的自由契约者们穿越尘埃海时，为安全起见，会选择白天赶路，夜间休息。在漆黑一片的天幕下，一直不远不近跟着他们，生怕被注意到似的，时不时还要关闭车灯。不可谓不奇怪。

    来者的意图暂且不明晰。言白易也不清楚是从哪里开始被一路尾随的。

    难道也是从西塔城出来，罗根与霍伊忘记携带某样重要物品？

    那样的话，车里的通讯终端应该能够收到信号才对。

    尘埃海中，有大型交通工具和完全依赖双腿，不仅有速度上的差异。车里能够装备更大型的通讯终端，和个人终端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独自一人身处尘埃海，仅靠手腕上的个人设备，基本等同于与世隔绝。言白易相信车里一定装载有通讯设施，且一定还能正常运作。

    唔……好像也不一定。

    “怎么突然停车，发生什么了？”与车厢相连的门打开，探出霍伊的脑袋。

    “后面有收到什么消息吗？”看来这台车的通讯设备装在后车厢里。

    霍伊一头雾水，退回去操作几下，又伸出头：“什么消息？啥也没啊。我设置了定时传送坐标位置，刚才看是正常的，上一条十五分钟前刚发出去。”

    “收件箱里没有信息？”

    “没啊。”霍伊更疑惑，“怎么了？”

    “你的信息……”言白易插嘴，“成功发出去了吗？”

    “成功发出去了啊。”

    “再发一条试试呢？”

    “平白无故发条信息做什么。卫星传输也是很贵的好吧！”虽然并不需要霍伊自己付钱。

    “你发一条试试呢。”罗根说。

    霍伊只好乖乖缩回去。

    “真奇怪。”他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现在怎么发不出去了。”

    听到他的话，罗根喃喃：“莫非有屏蔽装置……但是，为什么呢？”

    “难道西塔城要闹独立？”言白易说。

    她曾经听说过，中央城下辖某个城市要闹独立，成为一段时间内民众的谈资。后来呢？她记不清，不了了之了吧。甚至城市的名字都已经想不清。

    “住嘴。”罗根语气很凶，重新发动车子。

    黑夜中的一点光亮又闪了一次，目测距离更近了。

    “雷达怎么说？”他问霍伊。

    霍伊面露难色，对着显示屏支支吾吾。

    “到底怎么了？”

    罗根一边看着前方的路，一边把控方向，还要抽空回头去看后车厢的霍伊。开着开着，车身突然向一侧猛烈倾斜，后车厢的门重重打在墙壁上，发出剧烈声响。

    “爆胎了吗？”言白易将背包牢牢固定在身上，两手紧握扶手。刚才一个不留神，脑袋磕到了车顶，此刻疼得龇牙咧嘴。

    罗根终于控制住车，检查仪表盘上的数值：“应该是轧上了什么东西，问题不大。”

    言白易只想问，难道就没有自动驾驶功能什么的吗？

    “要不我们两个换换位置吧。”待车平稳后，言白易把头伸进后车厢。

    霍伊两手忙着操作屏幕，一脸茫然：“啊？”

    “要不然你到前面来，我负责看着他。你们去交涉，怎么样？”人和人的斗争太复杂，也太麻烦，无论是西塔城打算反抗中央城，还是中央城打算制裁西塔，她都没兴趣，也不想淌这个浑水。驾驶室里窗户多，地方狭小，万一真的打起来，躲都不好躲，被误伤的几率太大，不如车厢保险。

    “好了，出来了。刚才不知道为什么，雷达上到处乱跳，现在终于稳定了。”

    霍伊压根没听她说话——也可能听了，但没工夫回答。

    他往前凑了凑，凑到驾驶座后面：“的确有一辆车正朝我们的方向开过来。不像我们的车，至少我没见过。”

    “能发条信息过去吗？问下他们是什么人。”

    “发不了，检测不到他们的频道。”

    罗根沉吟片刻，在显示屏上几下轻点，霍伊很贴心地帮他把扬声器开到最大，声音立刻在车外响起。

    “请注意，这里是西塔HETH003号车辆。请立即表明您的身份和目的。如果不遵守指示，我们将被迫采取必要的措施。”

    没有回应。

    雷达上的光点倒是一直在靠近，简直像一辆沉默的幽灵车。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罗根问霍伊。

    霍伊此刻已经挤进了驾驶室，本就不宽敞的地方更是雪上加霜。

    听到罗根的问题，霍伊连连摆手，慌忙道：“我什么也不知道，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罗根又念了几遍，宛如石沉大海。

    这下你也是尝到冷暴力的滋味了？言白易心想。绝对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毕竟她本人也坐在车里。

    于是好心提醒：“一般都得先自报家门，这样比较礼貌。”

    罗根瞪她，好像听到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话。过了片刻，倒真听进去她的建议，说他们隶属中央第八研究所，目前正在执行任务，从西塔城到中央城云云。

    沉默继续降临。

    还没等罗根说“你出的主意也不管用”，一声沉闷的声音突然打在言白易这侧的车门上。

    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自发自动带她滑进椅子前方。

    下一秒，四周接连响起劈里啪啦的声音，车子也跌跌撞撞，好像不受控制了一般。

    “哦嚯。”言白易缩在操作台下方，“看来有人看你们第八研究所很不顺眼哦。”

    顺势问出好奇已久的问题：“所以第八研究所是研究什么的啊？还有后面那个，是什么身份？”

    从打开的车厢门可以看到，少年一直稳稳坐在椅子里，没有动过。仿佛周围的混乱与他无关。

    心态蛮稳的嘛。言白易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别废话。”罗根说，“给她找一把枪。”后面一句是说给霍伊的。

    言白易试图吹口哨，失败了：“你倒是对我很放心，不怕我和那些人是一伙的，直接一炮轰飞你吗？”

    罗根竟然笑了，看着言白易，慢条斯理道：“你嘛，不至于。”

    不知为何，言白易总觉得这话听起来奇怪。不至于什么，不至于一炮轰飞他？可她几个小时前刚用迷你爆爆弹威胁过他。

    还是说，不至于和那些人一伙？

    这就意味着，罗根其实知道那伙人的身份？那他先前装模作样又是在做什么？

    “现在怎么说，开车冲过去？”言白易决定先静观其变。

    “他们人不多，武器装备也不多。我们能解决。”罗根踩下刹车。

    “等等，先别停。”言白易说，“再往前开点。别直走，往旁边去。”

    罗根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旁边很多石头。”显示屏上甚至用红色标记出来。

    言白易看见了。她很肯定：“对，就往石头堆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