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荀……”

    “小荀？”

    虽然门虚掩着，但程雨知道陈荀的习惯，工作的时候不喜欢被人贸然打扰，因此还是先按下了秘密会议室的门铃。

    她等了一会儿，又提高音量喊了几声，始终不见回应，心中才不由得一慌。

    陈茹离开后，陈荀的状态可以说是日渐消沉下去，比她之前任何一次受挫时的情况都要糟糕。

    陈茹的死讯对与陈荀来说，无疑不是一般的打击，而是将她整个人由内到外的彻底击碎。

    程雨也从未见过陈荀那般失魂落魄的样子……

    虽然概率微乎其微，但程雨是有过前车之鉴的人。

    她知道其中苦果，因而更加小心谨慎。

    陈荀固然不是会自寻短见的人。

    但万一她想不开呢……

    “小荀！”

    程雨硬着头皮推开了门，闯了进去。，正对上陈荀抬头的视线，随后又被会议室中满桌狼藉的文件给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

    陈荀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惨白。

    她眼中红血丝密布，身上的制服松松垮垮的，领带也歪了位置，看起来就让人觉得疲惫不堪。

    如同一台超额负荷的机器，已经运转到了岌岌可危的上限。

    陈荀哑着嗓子，低声道：

    “我要找一份文件。”

    但她不愿就此多说些什么，只是摆了摆手，撑着桌子站起身，收拾出个地方来给程雨落脚：

    “什么事？”

    程雨看着那双泛着冷意的眼眸，忽然有些没法开口。

    话在嘴边绕了一圈，还是忍不住先给陈荀打个预防针，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之前安全区的任务……不太顺利……”

    她观察着陈荀的脸色，解释道：

    “叶医生让我带队回来，我已安排——”

    察觉到程雨话语中几次三番的异常停顿和犹疑，陈荀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交汇的瞬间，已经明白了她的忧虑。

    出生入死的战友，无需多言。

    陈荀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打了个手势，示意程雨有话直说：

    “没事，不用管我，直接说吧。”

    “问题都有我来解决，这是我的责任。”

    程雨原本还担心着陈荀的状态，听她如此一说，如同无形中吃下了一颗定心丸，直截了当地说道：

    “离开的时候，我安排若澄带队，必要时可直接清除异能体。现在安全区中的异能体已全部清除，我便安排穿梭舱接应返回。但是，穿梭舱只要一接近，就持续发出警报，始终无法降落。”

    穿梭舱在经过迭代升级后，已经能够在大多数复杂恶劣的时空环境下精准落点。

    即便是一些感染区，也不会存在无法降落的问题。

    虽然只有三言两语，但事情远远没有表面上那么云淡风轻。

    程雨心里自然知道，她有些担心陈荀的身体，于是忍不住补了一句：

    “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不如远程指挥吧。”

    陈荀冷静地调出了电子屏幕，递了支笔过去，忽略了程雨的补充，言简意赅地问道：

    “无法降落，为什么？”

    程雨叹了口气，知道多说无用，便接过笔，在屏幕上边写边说道：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异能体，结果排查后才发现是因为能量乱流导致时空出现了轮回紊乱。现在，穿梭舱只能进不能出，派了好几个穿梭舱都有去无回——”

    “一起被困在那个时空里了。”

    听程雨汇报的功夫，陈荀已经把手中的一张废纸叠成了一只小巧玲珑的千纸鹤，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手边。

    她蹙起眉头，屈起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地敲了敲：

    “小雨姐，你能确定异能体都处理干净了？”

    程雨点了点头：

    “我核对过几次，数据相互印证，不会出错。”

    陈荀嗤笑了一声，眸色在屏幕蓝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冰冷：

    “如果异能量值归零，怎么会发生能量乱流？”

    程雨神色复杂地给陈荀使了个眼色，而后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来之前，我问过几次时空观测科的人，但是她们支支吾吾的，出的报告也只是来回地踢皮球，我怀疑——”

    她看着陈荀，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能说吗？”

    梅主任有问题。

    这六个字仿佛有千斤重，程雨心情复杂，一时不知该如何向陈荀开口。

    陈荀冷笑，夹着的笔在指间转了一圈，随后“啪嗒”一声，被她用力地摁在了桌上：

    “行动组的人受困，梅主任这时候倒没有那种非救不可的魄力了？”

    程雨追问道：

    “那现在怎么办？”

    陈荀想了想，说道：

    “先传讯给若澄姐，让她们继续潜伏，从现在开始不要向任何生命体暴露自己的身份。”

    “再去后勤科要几份装备，我们还有……”

    “算了，就我们俩去吧。”

    “能量乱流的情况不容小觑，人太多反而难以控制。”

    陈荀的眼睛不自在地眨了几下，而后又恢复如常：

    “时空观测科那边，我现在亲自去一趟。”

    她冷声道：

    “平白无故，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能量乱流？她们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程雨低下头：

    “要么是梅主任那边出了事，要么就是……”

    她叹了口气：

    “如果真是那样，我倒是宁愿当初不要成立时空管理局。”

    听了这话，陈荀勾了勾唇角，眉梢轻轻一挑，笑了一下：

    “小雨姐，还有我在呢。”

    “别想那么多了，我不会让她们轻易出事的。”

    陈荀一向说到做到，程雨对此深信不疑。

    ……

    “下班了啊。”

    一名女士关了灯，从漆黑一片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手中捏着一份报告纸，刚刚从仪器里打印出来的，纸上还带着一点余温。

    和往常一样，她环顾周围，见四下无人，便拿出了腰间的钥匙，三两下拧开了一间密室的锁。

    下一刻，她被人揪着衣领，按在墙边。

    密室的门“砰”一声合上，钥匙也不知何时从她的手中飞了出去。

    手中的报告纸被抽走，陈荀扫了一眼，冷笑道：

    “能量置换器？”

    “时空观测科什么时候换上的新装备？按照规定，这份报告应该给各个行动组都抄送一份。”

    “两周前的旧报告啊……”

    陈荀抬眸，似笑非笑：

    “不知道是漏了我们特别行动组，还是压根就没想过要按规矩办事？”

    那名女士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陈荀？”

    “你不是死了吗？”

    她隐约感觉到哪里不对，努力地回想着：

    “哦，好像死的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下一刻，冰冷的枪口贴上了她的前额，她听见了手枪上膛的声音。

    陈荀冷冷地低下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手指威胁似的，轻轻扣在了扳机上：

    “再乱说一句话，我不介意让你去给我姐姐道歉。”

    “接下来我的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是或否，多说废话，下场你也是知道的。”

    女士分明看起来是怕陈荀的。

    毕竟陈荀因为那件事恶名在外，除了特别行动组的那几位成员和杨念楚，管理局里应该没几个人敢和陈荀太过亲近。

    大家都怕下一个等上讣告的人会是自己。

    但她嘴上依旧不饶人：

    “禁闭难道还没关够吗？陈荀。”

    “敢对时空观测科的人下手，小心梅主任……啊——”

    她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左手臂上已经多了一处枪伤，渗出的血迹伴随着刺骨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陈荀半蹲在她面前，鼻梁上的眼镜微微有些滑落。

    她用手枪抬起对方的脸，冷冷地看着对方，漂亮的眼眸中竟然没有掺杂一丝多余的情感，恍若一台只会杀戮的机器人：

    “我说了，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者否。”

    “报告上的置换器和能量乱流，有没有关系？”

    女士疼得龇牙咧嘴，理智还在反抗，身体的本能已经向陈荀屈从：

    “……是……”

    陈荀用手枪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脸，低声道：

    “做得好，就该这样。”

    “我再问你，时空观测报告造假的事，是梅主任授意吗？”

    女士的额前冷汗直冒，她忽然伸出手，攥住了陈荀的袖口：

    “我求你，我不能说，我不能说。”

    陈荀微微偏头，眸色冷冷：

    “为什么？”

    女士摇着头，泪如雨下。

    身后传来了另一道声音：

    “因为，她不让自己的亲人和陈茹落得一样的下场。”

    陈荀回过头，只见叶筱竹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她皱了皱眉：

    “叶医生？”

    “你来这里做什么？”

    叶筱竹轻轻撩起她的袖子，努了努嘴：

    “住院时戴的手环都没摘，想要找到你还不是轻而易举？”

    陈荀一把扯下手环：

    “我分明——”

    叶筱竹蹲下身子，笑了一声：

    “别问了，人都晕过去了。”

    陈荀顺势把那名女士交给叶筱竹：

    “伤口在手臂上，不伤及要害。处理好伤口后，移交给……”

    叶筱竹不需要她说出那个名字：

    “杨念楚，我知道。”

    陈荀抿了抿嘴，勉强笑了一下，随即站起身，将手中的假报告叠起来收好。

    她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冷笑一声：

    “最后的时间，我去找梅主任算账。”

    ……

    梅云栖刚从实验室里回来，就接到了杨念楚的通迅，她刚接通，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听见对面传来杨念楚有些急切的声音：

    “梅梅，主任呢？”

    梅云栖一头雾水地从上衣口袋里拿出家门的解锁卡，说道：

    “应该在家里吧，她说今天有客人，还让我晚些回来呢。”

    对面沉默了一下，随后说道：

    “梅梅，你先别回家，等我过来。”

    梅云栖看着面前的陈荀，笑着打了个招呼：

    “陈荀？你什么时候出院的呀？”

    “我给你送去的果篮你看见没？”

    杨念楚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切断通迅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她想听听陈荀的声音。

    什么方式都行。

    陈荀一言不发地走了过来，先人一步地按灭了通讯器。

    “滴滴滴——”

    杨念楚垂眸一笑，转身捞起自己的外套，步履如风地跑了出去。

    梅云栖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她扶着陈荀的胳膊，身体无意识地往自己家门口挡了挡：

    “你……怎么了？”

    陈荀轻轻地拨开梅云栖，盯着那扇门看了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装置，按在门上，又一脚踹了过去。

    不过瞬息，那扇门就在剧烈的震动声中化为齑粉。

    梅云栖的嘴都来不及合上，亲眼目睹陈荀拆了她家门的冲击力还是有点太过强烈，连动作都变得同手同脚起来：

    “等等，你要干什么？”

    陈荀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微微歪了歪脑袋，冷冷道：

    “让开。”

    梅云栖瞧见她这架势，心中大抵也有了些许猜测，思来想去，或许只能和最近的传闻有关系。

    “陈茹姐姐的事情，和我妈妈没有关系。有什么误会，你能不能先和我说？”

    陈荀冷笑一声，只是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让开。”

    梅云栖看见她手中的手枪，更不可能让步了。

    之前有一回，管理局高层内斗，就发生过有人上门刺杀的情景，当时她还小，梅主任为了保护她，中了一枪。

    如今她长大了，至少不是当时无能为力的小孩子了，可以保护妈妈。

    这样的事情，她绝不允许再次在自己的面前发生。

    陈荀见她不让，也不多费口舌，她按着梅云栖的肩膀，往身侧一推，让出一条走道来。

    梅云栖连忙扑过去，从背后紧紧抱住陈荀：

    “杨姐也在来的路上，你别冲动。”

    陈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与杨念楚大吵一架后，她的名字就成为了自己的情绪开关，只要有人在耳边提起，她的心神就开始不受理智控制。

    梅云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用力掰开，随即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坐在地。

    陈荀回过头，冷声道：

    “我的事情，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梅云栖眼睛一酸，感觉眼泪要掉下来，只能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

    可她心中没来由地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今天如果就让陈荀这么进去，一定会出事。

    她心一横，抓着陈荀握枪的手，抵在了自己的胸口处：

    “你救了我一命，这是我欠你的。”

    “你如果觉得亏了，拿回去就是，不要找我妈妈的麻烦。”

    陈荀嗤笑一声，垂眸看了她一眼，抽回自己的手：

    “救人是我的工作，这是我应该做的。”

    “你不欠我什么，也没有理由拦着我。”

    梅云栖感觉自己的脖子上被贴了什么东西，她的手指刚刚触碰上去，一阵电流就顺着指尖传了过来。

    陈荀的声音似乎渐渐远去：

    “不想被电的话，就不要乱动。”

    梅云栖的眼泪掉了下来：

    “陈荀！”

    “求你，不要……”

    “你会后悔的！”

    陈荀没有片刻停顿，径直离开了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