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下了一个礼拜的雨,春雨透过蒙蒙雾气落在地面,西山山顶被遮掩,阳光也多日没有照拂小镇。
镇子里安静的坐在窗边都能听到雨滴下落的声音。
马路还在翻修,积起了一个个坑坑洼洼的水圈,层层荡着小涟漪。
祝生迷迷蒙蒙的躺在主厅的小床上,祝生的小床是整个房子里在夜晚能为她提供的为数不多的属于自己的地方。
等晚上家人都回各自房间后,她就可以拉开沙发底下的暗格,往上翻,沙发有些老旧,每次折出来是,关节的生锈总会卡的吱吱叫,她只能轻轻的拉,怕吵到家人。
冬天的时候衣服厚重总是不便,夏天常常折完热出一层薄汗。
窗小小的开了个口子,风轻轻的吹进来,外头树影摇曳,月光会照在她身上,晚上是亮堂的,偶尔还可以玩手影。
今天她格外不同,她赖床了。只觉得头重重的,昏昏沉沉,眼前的事物都有了重影。
小小的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姐姐要去临镇去参加合唱比赛,姐姐作为领唱,祝父祝母都是很高兴,早上匆匆带着穿戴整齐的祝安去赶了最早的公交。
今天的祝安很漂亮,祝生本来就觉得姐姐长得很像仙女,平时就招人喜欢,街坊邻居,伙伴,父母以及沈亦怀他们都很喜欢她,今天妈妈把她的长长的头发盘在脑后,饱满的额头露出,更好看了。
她换上合唱队服,白色的娃娃领边,黑色的裙摆锁着一层荷花边,祝母还特意跑去集市为她准备了双锃亮的小皮鞋,甚至掏出了她的袖珍小口红给她抹上了些。
姐姐真漂亮啊。
她皮肤总是很干燥,虽白不像姐姐一般皮肤像牛奶一般,她是半年前才被接到这儿的。
从小就是跟着爷爷生活,爷爷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总是带着小小的祝生去山上砍柴,日头大,祝生却晒不黑,就是越晒越瘦。
“女娃子总归得去上学的,笙笙也到年纪了,你们安排一下把她接去受教育去”
爷爷浑厚的声音传到祝生耳朵里,爷爷今天带她翻了一个山头,拎着一袋鸡蛋,去王老二家才打的电话。
爷爷牵着祝生的手,爷爷的手很是粗糙,祝生的手也有小小的薄茧,手心与手心相擦,痒痒的。
平时她总是会笑,今天却总是看不清路,她使劲眨着眼睛,脸颊一片湿润。
头顶传来热意,“笙笙啊,以后咱们要好好学习,要有大本事知道吗?”
祝生急忙打着手语,还磕磕绊绊,急的都不知道怎么打。
爷爷纠正了她的手,“这个要这么打知道吗?爷爷老了,就呆在这山里很好,咱们笙笙要去做有文化的人,知道不?”
祝生摇着头,眼泪滚烫的往下掉,爷爷粗糙的指头给她一点一点擦去泪水。
“要听爸爸妈妈的话,要是有什么坏娃娃笑话你说你不会讲话,就打电话给王老二家知道不,爷爷帮你教训他,过几天爷爷去拉个电话线,爷爷给你打电话,”
祝生一直哭一直哭,被揽进爷爷的怀抱,是那么结实温暖,她甚至都不认识自己的爸爸妈妈也不知道姐姐是什么样子的。
爷爷送她走那天,山里也下了很大的雨,她被祝母牵着手,上了红色小三轮。
爷爷的身影硬挺,千叮咛万嘱咐,祝母都一一应着。
祝生把脑袋弹出窗口,张了张嘴,嗓子小小发出了一道奇怪的声音,她抿了抿嘴。
只能默默看着爷爷的身影变得佝偻,雨势渐大,爷爷越来越模糊。
祝生的眼前也越来越模糊,她握着自己的小手,上面还有些爷爷的温度,却越来越抓不住。
可是,爷爷。
笙笙不会讲话呀,笙笙不会打电话,有人欺负的话,爷爷也不再抄竹棍子教训他们了呀。
祝生也不确定是不是梦,她总觉得自己是睡着的 ,但朦朦胧胧中这个画面有这么清晰,她好像被烙在小床上,动弹不得。
她总是觉得闷闷的,嗓子干涩的发疼。
“咚咚!”
“有人在吗?”
一道男声传来,祝生只好慢慢的挪到门口,虚握了握门把手。
她看向来人,大大的眼睛清澈得可以透出她的样子蓬头垢面的,他似乎有些吃惊,手里还攥着一个蓝色的盒子。
“笙笙,你还好吗?”沈亦怀皱着眉头问,眼前这个女孩嘴巴都干涩起皮,脸颊泛红,眼睛半阂像是睁不开一般。
她缓缓的点头,抬起头时又很吃力。
祝生的脑门传来一股冰凉,沈亦怀的手覆在他头上。
她吃惊,眼前一黑,就迷迷茫茫失去了意识。
再度醒来时,她手上已经挂了吊瓶,她被送到了镇子里的医务处。
身边的男孩子本来还在看书,看见祝生醒来忙让她别乱动,将书放在一边。
“你还好吗?你烧到40度了。”沈亦怀没有往日的整齐,头发有些湿,衬衫上还有大块水痕,小白鞋和裤脚也沾上了泥泞点子。
她不由的心跳加快,她觉得沈亦怀人真的好好,点了点头,想用右手给他比个拇指,却忙被他按下。
“输液呢,别动,睡会吧,等会我送你回家”沈亦怀重新打开了书页。
那是一本很小很小的巴掌书,却密密麻麻写了很多英文字,她小心的撇了几眼。
她看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一行一行隔开,应该是诗集。
她觉得像沈亦怀这样的人应该就爱这些吧,就像姐姐也喜欢这些外国名著一般。
他们在祝生心里是一类人,眼皮子很重,她想着想着靠着椅子又睡了过去。
她的心热热的,他救了她一命,方才她还听到配药的姐姐说,要是送的再晚点,脑子都要烧坏了。
沈亦怀,真是一个大好人呢。
再度被喊醒时,护士姐姐在身边收起了输液器材,祝生的眼睛撞上了笑意绵绵的沈亦怀,他摸了摸她的额头,轻轻叹了口气,“烧终于退了。”
她心跳如此快,就想要蹦出来一样,少年眼神清澈不带任何目的,只有为她转好而开心。
他拉起她往她手里塞了把伞,手拎起药袋,讲述了用法。
少年将清瘦的后背留给了她,招了招手,回头笑着看她“走吧,带笙笙回家”
祝生握紧了手里的伞,看了看窗外还在持续的雨,轻轻地攀上了他的背,他不像外公的背浑厚,却也有力。
她在上面稳稳的,手死死的稳着伞,不想好心的哥哥淋到雨。
雨势渐缓,隐隐漏出了藏在云层的太阳,太阳突然出现,鸟叫又开始作响,好像是在欢呼,困扰镇子一个多礼拜的雨终于结束。
“笙笙,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少年晴朗的笑声传来,后背也颤了两下,轻轻托了托背上的姑娘。
“太瘦了,你该多吃点。”
祝生静静的感受他的温暖,沈亦怀走时将蓝色的盒子也一并与药一同给了她。
他说“这盒子里是巧克力,吃完药觉得苦就吃一颗,不要多吃哦”
她点头点的和兔子一样快,默默和他招了招手示意再见。
祝生不怕苦,她打开了那个蓝色盒子,巧克力一小块一小块用彩色的铝箔纸包着,上面还印着很多小图案。
她打开了一颗,小心翼翼塞在嘴里,她吐了吐舌头,好奇怪的味道明明比药还苦
但她心里荡开涟漪,小心的收起巧克力和药。
默默在日记上添上了一句
沈亦怀和外公和姐姐一样好
他出现,太阳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