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嘱？这可是个好东西，说不定能就此找到犯人的杀人动机。”张让故意说得很大声，像是刻意想让某人听到。

    李子添的神色开始慌张起来，脸色越发苍白。

    霎时间，费阶蓦感应到一阵刺骨的寒光越发逼近，他的直觉告诉他有人早已露出了胜利的笑容，但绝不是什么好事。一种恶心的感觉涌上费阶蓦的胸腔，他跪倒在地，开始止不住的干呕。

    “你没事吧？”程宰征急忙蹲下查看费阶蓦的情况，有那么一瞬间，他很害怕费阶蓦也被投毒了。

    “我没事，去看那个遗嘱。我有不好的预感，快去！”费阶蓦一把推开了程宰征，强忍不适装出没事的样子。

    程宰征无奈作罢，也走上前想要看遗嘱。与此同时，张让正手忙脚乱地拆着信封，“小样，怎么那么多层包装……”

    “住手！”李子添的吼叫响彻建筑内部，不和谐的音律终究还是出现了。

    所有人看向他时，为时已晚。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李子添携刀挟持了李子曦，她最亲爱的妹妹。

    “你要做什么，冷静些。不要再让悲剧上演了，人死不能复生啊！”费阶蓦用尽全身力气从地上站起来，膝盖意外被地上的碎屑磨出鲜血。他在来不及管那一点点疼痛，朝李子添说出一个个刻骨铭心的字。

    “啧。”

    李子添冷笑了一声，“你懂什么？”他干脆也不再掩饰，将刀往李子曦脖颈靠近，隐隐约约勒出一道红痕。

    “那边那个警察！”

    张让心里咯噔了一下。

    “把信封交给这个姓费的，然后，我们来玩一下交换人质的戏码吧。”男人的笑容逐渐变态，让人不寒而栗。站外也突然刮起阵阵阴风，奇怪的是，车却越聚越多。

    “不行！”程宰征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声嘶力竭。

    李子添却早已丧失人性，“给你们十秒钟，开始倒数！”

    “十。”

    “九。”

    “八。”

    “我去！张警官，快把信封给我！”费阶蓦开始向张让一步步走去。

    程宰征的大脑还在飞速运转着，他能猜到如果答应这个无理条件的后果，更不想让费阶蓦以身涉险。可费阶蓦却摆出一副早已下定决心的样子，离他们越发靠近。

    “五。”

    “四。”

    张让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他将信封交给了费阶蓦。费阶蓦也成功替下了李子曦，成为新的人质。

    众人惊恐的目光不曾从他们身上移开过，直至李子添带着费阶蓦与他们擦肩，充满着挑衅与轻蔑意味地从服务站内从外走去。

    程宰征怎么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亲眼目睹身旁的人被带走，自己却无能为力。他有些不甘心，一时间话从口出，“你究竟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母亲……又要危机无辜的人！”

    陷入疯狂的李子添没有停下脚步，有的只是回眸一笑，并送了他一句“我什么时候承认过杀人了”，随即扬长而去，彻底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程宰征一时还不愿放弃，他独自一人冲出去，比任何一个警察的动作都要快。张让等人也跟上去，可等待他们的却是无一幸免被扎爆的车胎。

    程宰征眼死死的盯着川流不息的高速，冲动驱使着他的步伐向前，幸好张让及时将身处守边缘上的他抓住。程宰征使出全身气力想要挣脱，却无济于事被张让一把拉回。他压抑不住那种无能的怒火，扭头就挥出自己的拳头。张让身为一名有着十五年办案经验的刑警，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一拳便将程宰征打趴下了。

    “你凭什么拦着我，人都被带走了，你们身为警察的就只会无济于事吗！”程宰征从泥泞的地上爬起，憎恶地看着对面的男人，始终还是放不下。

    空中划过一道雷光，轰鸣接踵而至。太阳被囚禁在云层后，燥热变得悄无声息。雨随风而起，一时内倾盆而下，席卷大地。无数雨滴无情地鞭打在弱小的枝桠身上，也同样打了程宰征的脸。

    “你很着急，着急去送死吗！对，我们是不作为……你就很有能耐吗？你有能耐你就先把李子曦救下啊！”张让恶狠狠地盯着程宰征，说完便陷入了沉默。

    洛望人和赵天撑着伞将语中的两人带了回去……

    服务站内，警员不断安抚着旅客们的心情，但人们还是苦不堪言。

    赵天给程宰征递上了一杯热水，朋友们也纷纷上前关心，“程宰征，你还好吗？”

    程宰征看着眼前的水，想起费阶蓦的那瓶水，脸色变得阴沉。

    “我没事，去上个厕所。”程宰征起身穿过众人，在注视下离开。

    大雨果然压抑住了，人的个性。

    “他没事吧？”赵天有点担心。“让他静一下吧，应该会好点的。”田依接上。“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跟导员报备一声啊？还有下乡的事……”这次是刘持。

    程宰征慢慢地走到厕所门口，“对不起。”

    李子曦仍然坐在那里，眼中再次闪出泪光，“真的很对不起。”李子曦又仿佛自言自语般，说了些什么。

    程宰征也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走了进去。

    李子曦看着她，若有所思。终于肯站起身来，向张让走去。

    隔间门后，程宰征再也支撑不住沉重的躯壳和不堪的压力，瘫倒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眼泪一滴滴地从脸颊上划过，刺痛着神经。

    手机震了一下，程宰征像是被引发连锁反应一般，立马拿起手机查看，伴随着瞳孔一震。是一条短信，附上了一个电话号码。

    紧接着一通电话响起，是导员的声音。“宰征，事情我都从赵天他们那了解了。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千万不要自责，这和你没关系。”

    “对不起，导员。我没有担负起他的人身安全……”程宰征的声音很沙哑，还略带着哭腔。

    “明白了吗？”手机那端又传来一条语音。

    “知道了”，程宰征选择用打字的方式回复，比较清晰明了。

    程宰征用手擦了擦眼泪，开门出去。

    洛望人和张让早已等候多时。

    “好些了吗？我的伙伴。”洛望人至始至终带着笑意。

    “嗯。”

    张让叹息了一声，“我很抱歉刚才在外面冲动了，打了你一拳。你如果不爽的话，现在可以打回我，我绝不会有半点怨言，年轻人有情绪还是要发泄出来才会好点。”然后自觉地张开双臂，等待挨打。

    程宰征自然不是那么无趣的人，拍了拍张让的肩膀就离开了，“有空走你还不如去吃点东西，补充补充体力。”

    程宰征回到朋友身旁，没想到他们已经吃起大餐了，甚至快吃完了。

    赵天注意到身后的程宰征，给他递上一袋手抓饼和一杯奶茶，“呐，特意给你留的，吃点吧。”

    程宰征接过，心情总归是愉悦了很多，“谢啦。”

    大家都很有眼力见，约定好先不在程宰征面前说那件事，避免再给他整自闭去。

    也许友谊真的能抚平伤痕，说不定呢。

    天空逐渐放晴，服务站内的人们坐上前来支援的警车，被拉回去录口供。各店也停止了营业，人越来越少。

    其实程宰征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冲动，可能是出于骨子里的正义感，也可能是出于没能顺利完成任务的愧疚感，毕竟当时可是导员亲自让他带好费阶蓦的，结果最后整了这一出。虽然导员也没责怪他，但总该是要在费阶蓦家人那边给出个交代的，不然也容易坏了学校的名声。

    原本下乡的五人团在以往的大学生活中，程宰征一直都充当着大哥的角色，给予着朋友们无微不至的关怀。小至一个早餐，大至考前复习，这也导致刘持这个富家子弟的公子病一直没被治好，每次都要临时抱程宰征的脚。每次出现这种情况时，刘持都要先假装哀嚎半天，然后送上一大堆零食饮料。而程宰征只是笑笑不说话，给人家教育一顿后，还是没有选择见死不救。

    友情也是双向的，赵天他们时常上身夸夸团，给程宰征提供极高的情绪价值。这种热情给了程宰征一种无所不能的错觉，渴望从深渊拉每个失足的人一把。

    事实总是残酷的，亲历的无力感给他上了重重的一课。

    程宰征也终于明白，在绝对的武力压制下，任何的满腔热血和冲动都是无稽之谈。

    程宰征咬了一口手抓饼，内心暗骂了一句，服务站的东西果然难吃。程宰征转过身来，把腿架在椅子上，问：“赵天，这个饼多少钱？”

    赵天被程宰征反常的举动惊到了，与大伙对了对眼色后说：“额，那个不贵的加蛋20，呵呵。”

    本来被难吃到想扔掉的程宰征听到价格后，又默默把手收回，多咬了几口。

    时间跑得飞快，一转眼就到傍晚时分了。

    夕阳斜照，程宰征等人也坐上了去往警局的车，与他同车的，恰好还有李子曦。

    日照一方，大片的落晖洒在窗边，在程宰征的身上晕开。行驶在大桥上，能听见下面船只游经水面发出悠扬的汽笛声。

    程宰征自从上车以后就一直把目光投向窗外，他不想瞥见李子曦一眼，即使是一根发丝。

    虽然现在警方已经派出了大量警力，对李子添展开全城通缉，也在各大客运站派人蹲点等等。但程宰征还是会有点担心，他看向远方的蔓生的山路，心里想着：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饭吃？

    夜晚随即到来，众人录完口供后都早已疲惫不堪了，张让不知从哪窜出赶忙将程宰征留下。

    程宰征跟他一路来到一个摆满电脑的房间，来到一台电脑前，坐在椅子上的是一位年轻的见习警察。

    张让看上去很急，一进门便向见习警察大声喊话：“骏晔，快把视频播给他看。”

    视频只有短短几秒，画质也不尽人意，程宰征绞尽脑汁抓住每一个细节不放。

    “停，就是这里。”张让直接夺过鼠标，摁下暂停键。

    此时的程宰征还在聚精会神，但又有点云里雾里的懵。

    “你看这是不是你朋友穿的裤子，有很多装饰的。”张让说出了费阶蓦身上令他印象最深刻的一个点。

    程宰征内心有些紧张，仔细一看后强忍着激动点了点头。

    要不是早上费阶蓦刚好坐在程宰征旁边，程宰征又刚好多看了那么几眼，他还不一定能这么快下定论。

    视频画面中的费阶蓦好像被弄晕过去，安排在后座。又不知是为何坐在了正中间，黑色长裤才露了出来。

    至于开车的人，想必就是李子添了。

    不得不说，这个人极具反侦察意识。自己做足伪装的同时，也给费阶蓦戴上了鸭舌帽，披上了毯子。

    程宰征再也按耐不住，问道：“张警官，这是在哪拍下的画面……”

    “一条很隐蔽的沿海公路上。”

    “那个李子添，自从离开服务站后就开得很快，一直在躲避监控的捕捉。

    他甚至还精心换了一辆车，从白色宝马变成黑色的保时捷。原本我们已经跟丢了，没想到百密终有一疏。”张让满脸骄傲地说道。他又拍了拍何骏晔的肩膀，“说来也多亏了他，出事之后，他就立马排查各大公路的监控了。在发现这个如此隐蔽的小道还有车辆通行后顿时起了疑心，才把我叫来。”

    何骏晔笑了笑，用很稚嫩的声线拍马屁道：“还是要多谢前辈平时教得好，在查清真相前，要对任何事物抱有怀疑态度，不能只轻信于表面。”

    张让内心os：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了？

    程宰征顾不上他们的对话，一心只想看公路上别的监控所记录下的画面。

    何骏晔看破不说破，默默调出了同一条路上其余的影像。

    一段视频中，黑色越野车突然停下，驾驶位上的男人开门走下。片刻后，汽车再次发动，却忽然间似乎不受控制，加速往前冲。直到拐弯处也不做刹车，径直冲向了海里，消失在画面中。

    三人一下子被惊得目瞪口呆，程宰征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发了疯似地想要放大，反复播放。

    一辆无人驾驶的车辆居然坠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