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一人呆在车上的时光对于程宰征来说,简直是度日如年。他从包中翻出手机,打开微信,只见没有一点动静。又退出打开图库乱翻着,看着随手一翻就到底的图片,他还是被自己逗笑了。程宰征俨然发现自己正表现出一副很忙又不知道在忙什么的样子,其实这都是他想让自己不内耗的办法,但最后还是关上了手机。内耗倒不是因为其他人,仅仅是费阶蓦。他看着远处的那个身影,渐渐远去,小小的一只孤零零一人。
其实在程宰征心里,他很想避免那种无时无刻不在上演的尴尬,但好像他们两个之间确实没有什么话可聊,只会来回瞄一眼,未免有点与周围格格不入了……
“愁啊!”男人忍不住长叹一声,完全没注意到逐渐逼近的黑影。
“拿着。”
一瓶水突然怼到程宰征面前,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几秒后才伸出手接过。
抬起头一看,来人正是费阶蓦。
费阶蓦冲着总算是接过水的程宰征笑了笑,嘴角微微浮动,犹如他身上的轻衣被热潮中的风带起,形成的衣褶般,含蓄内敛。
“噢……谢谢啊。”程宰征再次回过神来,不知该说什么好,便干脆点,言简意赅算了。
“对了,你……”
“叮叮叮”,还未说出口的话被响亮的电话铃声抢先一步堵上,程宰征只好先接过电话。
费阶蓦绕过车头,走向副驾驶,双眼还停在主驾驶上,瞳孔仿佛变得深邃起来。
“什么,你再说一遍?!”程宰征突然大喊起来,看了一眼服务站后立即冲下了车,飞奔过去。
费阶蓦眼看车被锁上,瞬间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以最快的速度跟了上去。
服务站内,一位满头花白的老人正躺在地上,四肢止不住地抽动着。
“妈,你怎么了,这是发生什么了?”一个一眼看上去才高中生年龄左右的女孩跪在老人身旁,眼里闪着泪光地大声呼喊着,“有没有人啊,快救救我妈!”她不停地向旁人招手,想要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整个服务站顿时成一锅粥,混乱不堪,给外界一副喧嚷的样子,与车辆络绎不绝的高速相映衬,使人心烦。
人群开始往声音来源处流动,纷纷围观在一旁,却没有人敢站出来帮忙。
程宰征大步流星的跑进服务站,仔细地盯着四周,总算是看到了正向他拼命摇手的赵天。他所处的地方不出所料,就在倒地老人附近。
程宰征刚想走过去,就被一个也匆匆赶来的男人撞倒。只见男人不拖泥带水,立马拿起医疗箱做起了应急处理,围观群众仍然没有做出任何举动,只是都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专业人士”。
刚到门口的费阶蓦将程宰征扶起,“没事吧?”
“过去看看。”答非所问……
“赵天,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程宰征冷不丁地问了一句,答案显而易见。
“害,这不是我们上学期刚在讲座那学过安全急救的知识吗,你听的不是最认真了吗,不过……”
“不过看样子也没我什么事了,行了,别看热闹了,走吧。”依旧是一句冷冷的发言。
“子曦,妈妈……走了。”男人向女孩发话道,手也默默从老人身上放下,就和那具尸体的手一样无力地垂下。
程宰征刚抬起的脚还没迈出去,又转过头来。
女孩听完此话,身体猛地颤了一下,随即瘫倒在冰冷的母亲身上,泣不成声。
“唔,唔啊”,断断续续的哭声听着让人心疼。
“怎么会这样?她们,看上去好可怜……”在一旁目睹全程的田依也忍不住落下了泪。
赵天往程宰征耳边凑了凑,“喂,这种情况要报警吗?”
“一般来说,不用。但……”
“好了,大家都散了吧。这是我们的家事,就不占用大家的公共空间了。真抱歉,影响到大家的出游心情了。”被人暂时忽略的男人扶起女孩,示意旁人离开。
站内的医务人员总算是赶到,“听说……”
“死了。”男人抢先一步发言,不给任何插话的机会。缓缓走上前挡在尸体面前。
跑得汗流浃背的医务人员被这一打断弄得有点不爽,不过毕竟是人家家人死了,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显得礼貌点。“但毕竟是在我们这去世的,我们还是要检查以下的,请配合工作。不然,会显得您有点心虚……”一个身穿工作制服,戴黑框眼镜的青年不知从哪走出。剑眉星目散发着独一档的英气,给人犀利锋锐的感觉,一看就很具领导才能。
“你什么意思,我还会害了我妈不成!”男人压抑不住自己的愤怒,一拳想要打在青年脸上。
“哥哥!”女孩一声呼喊将男人的理智从失控边缘拉回,又不止的落下泪。
男人见状,无奈将半空中的手收了回去,低下头挽住女孩。“子曦,你先去那边坐一会,不要看。”这比起刚才,倒是温柔了很多。
一旁的医务人员对青年摇了摇头,“好,我知道了,已经报警了,警察很快会到。”青年语出惊人。
男人在别人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为什么要报警?”语气依旧平静了很多,但也仍没抬起头。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想我妈的尸体被那么多人盯着……”
“这位先生,我能理解你此时此刻的心情。但我想,在法医到之前,我们在场所有人都无法准确判断出这位女士的死因。”
天哪,他冷静得惊人。程宰征心中默念道。
青年转过头看着费阶蓦一行人,“你们和他认识吗?”
还没等到回答,青年忽然眼神一闪,冲上前搂住了费阶蓦,“阶蓦,好久不见。”
费阶蓦有点懵,从青年怀里挣脱后才想起这张似乎有点印象的面孔。
“原来是你啊,洛师哥。几年不见,你居然来这里当医生。”费阶蓦久违的露出了笑容,程宰征将一切尽收眼底,小声念叨道,“第一次见这家伙笑得那么灿烂。”
“啊,他们都是你的同学吧。失礼了,都还没自我介绍。我叫洛望人,其实是在这兼职的一个大四生。”
“哇,好厉害,我看他们刚才都是看你意思行动的,你是大哥吧。”刘持露出崇拜的眼光看着洛望人,嚷嚷道。
“害,哪有,你过奖了。”洛望人摸了摸头,嘴角快咧到耳根了。“你们也去旁边坐会吧,但可能还不能走。毕竟也算是证人了,待会可能要录个口供。”
听闻此话,赵天他们也是乖乖的找地方坐下了。洛望人眼见多余的人少去,临走前立马向费阶蓦用眼神示意,费阶蓦也是心领神会,跟了上去。
两人悄悄来到厕所门口,“你的意思是,那个男人真的有鬼。”费阶蓦凑到洛望人耳边,说得很小声。
洛望人点了点头,“你还记得三年前的那天吗,相信我的第六感。”
“我相信你,不过”,费阶蓦看了一眼男人旁边双眼无神的女孩。
“这次我更希望你的猜测是错的。”
一只手突然从背后搭在费阶蓦肩上,费阶蓦像触电一样回头一看。
吓死我了,费阶蓦悬着的心暂时放下,“程宰征……”
洛望人的眼神顿时变得模糊不清,“哦,你们忙去吧,我先过去交差了。”
程宰征与擦肩的洛望人说了一句:“有我能帮忙的吗?
洛望人停下脚步,神色略带犹豫,又回头与费阶蓦对上眼神,在得到肯定的目光后,眼神重新专注,对程宰征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程宰征并没有很惊讶,这也在费阶蓦预料之内,那个男人的一举一动确实很令人有所怀疑。
“我会尽可能盯着他的,一有情况马上向你们汇报。”程宰征的发言显得很靠谱。
“那好,不过就不要和你天真的小伙伴说了,避免引起恐慌。”洛望人向来是一个很谨慎的人,在费阶蓦看来,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让人放心。
“合作愉快!”洛望人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向对面的人伸出了右手,程宰征没有拒绝,接受了对方的握手请求,也算是达成了共识。
眼见洛望人离去,再次把手搭在费阶蓦肩上,莫名其妙来了一句,“你的好朋友还挺靠谱。”
费阶蓦也是被他整的不知所措了,“嗯”了一声,随后抬头望向程宰征。
程宰征随即意识到两人还没多熟,赶忙将“咸猪手”从人身上撤下,“害,随口提一句,没什么意思,别误会。”
三伏天下,蝉鸣悠长,人与人之间的燥动被融入空气中,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有的人在努力平静自己的内心,有的人却还在蠢蠢欲动。
警笛声在服务站外鸣动,企图盖过一切不和谐的音律,却听得人心惶惶。站内的服务人员早早将每个出口封住,似乎已经预示了案件的结局。被扣留的群众等得不耐烦,露出焦灼的目光与不安的神情。
法医经过一番检查后,宣布了一个惋惜的结局。
死者李盼娣,57岁,中毒身亡。
主办警官张让是一位身材健硕的男子,很轻松地就比在场所有人高出一大截,给人一点小小的威慑力。
他看着号称死者孩子的男人和女孩,一边听着调查结果。
“张警官,他们确实是死者的直系亲属。男的叫李子添,27岁,女的叫李子曦,还只有17岁。”
“报案人在哪?”张让毫不遮掩,嗓门略大了点,不少人都有点吃惊。
洛望人一把将费阶蓦和程宰征拉上,跑到张让面前,“是我,我们。”
“那行,小李,你先看着他们,我去与被害人家属聊聊。”说罢张让就马不停蹄地走开了。
像程宰征这样的人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自顾自的跟了上去。费阶蓦也想上前,却被小李拦住了,“喂喂,你们一个个的都不吧警察放眼里啊。那边的,把他拉回来。”小李虽然一直是张让的小跟班,但也毫不懈怠每一个任务,甚至有点严厉。
“额,其实是我报的警,和他们无关。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问我就好了。”洛望人挡在小李身前,轻轻推了推费阶蓦让他赶紧走。
费阶蓦来到程宰征身旁,“刚才有问出什么线索吗?”
“没有,这个张让只审了那个李子添。他妹好像还一直沉浸在悲伤中,没有缓过神来。李子曦独自坐在长椅上,显得很弱小,也一直不愿抬起头来。
“我倒是想问你,你母亲明明不是自然死亡,你怎么不先报警啊,还要等别人来?”张让即使是面对受害者家属,也恍然一副询问犯人的样子。在这种逼压下,大部分人都无法做到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甚至不少人会因此支支吾吾,但李子添反而很淡定,双眼始终保持在张让身上,不夹杂一点点的躲闪。
“我的母亲,一直以来都患有心脏病。我们本趟旅途的目的,正是寻求更多更好的医生帮忙。所以我才会下意识的误判,真是差点就放过杀害我母亲的凶手了……”李子添顿了一会,“张警官你若不信的话,我这里有‘证据’。”说完,李子添从挎包中拿出了一份病历。
张让没想到眼前的人居然有备而来,不屑地笑了一下。跟上一句,“小李,拿下去好好检查。”小李果然屁颠屁颠地奔过来,接过病历的同时也想将程宰征两人赶走。
张让瞥了费阶蓦一眼,“没事,让他们呆着吧。那个男生可有名了,状元来头,也让我见识一下高智商人士。”字里行间有一种挑逗的语气,听着费阶蓦有些不舒服。
“别理他。”程宰征用只有费阶蓦才听得到的音量对他说,向家长关心小孩一般。
费阶蓦没想到还有人会这么和他说话,不禁笑了下。
看来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张让没有放弃追问,步步追击,“那我又问你,如果你真的认为你母亲当时是心脏病发作,你为什么不及时给她吃药呢?
“你问到要点了,不过方向从根本上就是错的。因为,我怎么会蓄意谋杀我的至亲呢?我妈的药,早就吃完了。本来今天的另一个目的就是去取药,至于这点,我和医生的聊天记录应该可以完美地证明。”
费阶蓦脱口而出,“看来是个棘手的敌人。”
“嗯。”程宰征应和道。
“警官,有重大发现!死者的衣服口袋里有一封信,好像是,遗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