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这句话从谁口中说出都不会比从自家妹妹口中说出让余密城感到震惊,因为在他眼里其他同龄人是无法与余醒作比较的,甚至有时候连他都不得不承认自己并非余醒的对手,正是因为那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成熟稳重太不符合年纪,而让他有时候都不禁忘了这个姑娘不过才十六岁,是处在仍对爱情抱有幻想的青春期,是令人羡艳的花季。

    但是父母失败的婚姻和江女士向她传输的“婚姻是谋利的工具”的理念让她似乎对这一切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的,如今谈论起这个问题竟让余密城一时间招架不住。

    她是被人喜欢的吗?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毕竟自己从一开始就对她谈不上是喜欢。

    他的母亲是在他二十岁那年去世的,直到那时他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妻子的,他厌恶这样的行径,尤其是在听到他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妹妹时,他就对那个男人厌恶到了顶峰,甚至在看见江曼雨抄起花瓶砸向自己的时候,他都没想过反抗。

    他想,就当是自己来赎罪吧。

    待到江曼雨被人拉出去,两个人的争吵充斥着整间房子,他才发现还有人坐在那里。

    其中一个男生显得有些坐立难安,不时将目光投向旁边的女生,那姑娘只是静静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

    余密城想着这大概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了,他自觉应该由自己先开口,可又不知从何处说起,于是气氛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直到听见茶具碰撞在桌子上的声音,他再抬眼,就见那姑娘笑着望向自己:“哥哥,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很平静的一句话,却扰得余密城心里不得安宁,他不明白这句话夹杂着多少用意,但还是出于礼貌地道了声谢。那姑娘招呼着旁边的佣人领他去看自己的房间,仿佛她是一家之主。

    这是在变相地告诉自己与她有很多差距吗?

    他再度抬眼看向前面的女孩,又敛起眉眼,他忽然觉得最难对付的可能不是江曼雨,而是这个仅仅只有十二岁的少女。

    接下来的事情在余密城记忆中大抵像秋天里叶子老了一般不出所料,江女士选择了不回家,一年到头地不回家,有回家的时候就不免要同余密城大吵一架。

    渐渐地再多的愧疚也像海边的基岩一般被浪潮侵蚀,直至消失得无影无踪,余密城那时候满脑子就想着一点,他要让江曼雨知道他有能力从她手里把余氏给抢过来。

    他进了余氏,在董事会里与江曼雨针锋相对,那个女人往东他就偏要向西,常常会因为江曼雨不再接自己的话而感到沾沾自喜,觉得这就是所谓的胜利。

    可是他忽略了一点,公司里处处都是江曼雨的爪牙,他是孤立无援的片叶孤舟。

    有天夜里,他应酬到很晚才回家,跑到卫生间里吐了半天,出来时就看见余醒站在二楼的走廊上静静看着自己的狼狈模样,多天来被江曼雨压抑着的委屈一拥而上,他红着眼眶向她喊道:“你开心吧,我永远斗不过你们,你们开心了吧!”

    余醒没有应答,直到余密城大骂一通,累到瘫倒在地上,她才缓缓开了口:“你这样是永远斗不过她的。”

    刚才的发泄太过忘乎所以,以至于他的嗓子不免染上了暗哑:“你什么意思?”

    这次,余醒似乎是的确不想再回答他了,只是转身回了房间,余密城想起身去抓她,才忽然发现自己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他没听懂,于是在继续地走着原先的老路,可他没料到江曼雨的心会狠毒到如此地步。

    那是一杯加了料的红酒,可他哪里知道还真有这种东西,还以为是小说中的虚构,待到他感觉浑身无力时才发现不对劲,可为时已晚,他只能被人架去了房间。

    即使他一路上脑子昏昏沉沉,可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句“你这样是永远斗不过她的”。

    说来可笑,他甚至大难临头了还不知道江曼雨要对他做什么。

    那个服务生只将他推进了房间,就不再参与,余密城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便跌倒在地上,浑身乏力,连动一下的能力都几乎丧失,但他还是听见了从房间里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我警告你,”他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别过来。”

    那团黑影没有说话,只是靠得更近了些,从身形来看明显是个男人,余密城不禁在心里更骂江曼雨的恶毒。

    他想要挣扎,可还是被男人捆住了双手,就在他几乎要万念俱灰时,房间里的灯被人打开了,在朦胧间他看见了余醒,随后是当头的一杯冷水,在双重打击下,他硬是清醒了。

    但他很明显还没搞清楚状况,随后他就听见了从背后传来的男声:“小醒,你这个哥哥脑子也不怎么样啊,干嘛非得找他合作。”

    “至少他目前是有用的。”余醒说这话时虽是看向另一个男人,但余密城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甚至带着明晃晃的威胁意味。

    此时的余密城就算再傻也明白了当下的情况,他是被余醒救了,不仅如此,眼前的人还想同他合作。

    待看见那个男人的脸他才发现原来是陈家的那位大少爷,明显他也是计划中的一人。

    相较之下,他才越发越觉得自己的愚蠢,明明未来的山京市是这些人的天下,他却还在一腔热血地和那些老人硬碰硬,他自嘲地笑了笑:“你要我做什么?”

    此时的余密城是跪在地上的,那是一个绝对臣服的姿势,余醒盯了他半晌,才将旁边的椅子拉过来坐下,随即开口道:“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

    “很显然,你讨厌我母亲,亦如我母亲讨厌我一般。”

    听完这话,余密城本来低下去的头又抬了起来,他似乎没太理解后半句话,余醒明白他这个举动的意思:“你想听听这个笑话?”

    “我需要理由,说不定你和那个女人是一伙的。”

    旁边的陈衿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嗤笑了一声,随后又用几声轻咳给掩饰掉,余醒没管他的抽风,开口道:“江女士一直都知道余晓出轨,你母亲只是其中一个,但那些人没有为余家诞下子嗣,所以江女士一直对她们持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而我的存在就是江女士唯一的筹码,是她能牢牢抓住余氏股份的棋子,所以她一直以完美的标准来框定我,以稳定她在余家的地位。”

    说到这里,余醒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垂下了眼,顿了片刻再说道:“但我没办法每件事都做到顶尖,所以她总认为我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你的出现自然扰乱了她的计划,更何况,你是一个男孩,”余醒的语气仿佛在诉说的故事是别人的而并非自己的,在其中听不到一丝悲哀:“你甚至不知道爷爷已经在打算考虑你了吧。”

    最后一句话直接让余密城抬起了头,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可那人淡漠的眼神不似有假,也许他本该欣喜若狂的,但他同样也想到了余醒会被江曼雨怎么对待,那自然不会是一个好的结果。

    “所以,你现在觉得我会帮江女士吗?”余醒追问道,她似乎并不认为余密城会有第二个选择。

    而余密城也没打算选第二个,于是开口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藏拙,就是扮猪吃老虎会吧?”此时的余醒才算是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微笑。

    “做一个不问任何事,每天只想着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余醒顿了几秒后,接道:“然后在猎物放松警惕的时候给出致命一击。”

    “好。”他听见自己说道。

    看吧,他到此时都不认为他算得上是喜欢余醒的,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个人很危险,不是他能掌控的,因此他更不会知道在他走后还有一段对话。

    陈衿羽:“你还真是说谎话不眨眼,老爷子知道你这么利用他吗?”

    女孩并不在意地笑了笑:“下回给他送些好茶。”

    “而且,怎么能叫说谎呢,”余醒很不赞成陈衿羽的说法:“这明明是不小心说了一句假话而已。”

    后来,余密城的名字前挂上了一段前缀——余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此后江曼雨确实没在找过他的麻烦,就连见面都还会挂着笑说几句客套话,即使是眼睛里藏着遮不住的厌恶。

    但这些都与余密城没关系了,直到他有一次带着女人在摄像面前继续演戏时,碰巧被余醒撞见,他才第一次见到余醒脆弱的模样。

    他让那个事先商量好的女人回了他的房间,然后站在余醒房门前,斟酌着要不要敲门,却不料房门倒是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屋内的那个人很显然没有想到他会在门外,蹙眉问道:“干什么?”

    “关心一下合作对象,”余密城看着她发颤的身子,问道:“你很讨厌这些?”

    只听见那人轻笑一声:“我第一次撞见余晓是六岁,那个年纪你会觉得是什么感受?”

    “那我会注意的。”

    “不,”那人稍微站直了身子:“你只需要让江女士看见就行了。”

    看见那个已经不再工作的摄像头,余醒笑道:“还真是有用。”

    那个时候余密城才清楚地认识到这个姑娘似乎是个不择手段的疯子。

    可相反他不想退却,反而对她更加好奇,所以他觉得自己也是个疯子。

    他依旧会继续找些女人来配合自己演几出戏,通常是在摄像头面前晃几下,然后就回房间各自安好,事成之后直接打钱,当然也有不少人无法理解,硬是要霸王硬上弓,余密城直接不理睬,跳窗就走。

    好吧,他知道这个举动不文雅,但他都名声狼藉了,就让让他吧。

    他心怀鬼胎这件事他认为余醒自然是知道的,但他觉得余醒这样的人很显然不会让有二心的人存在在她身边,于是他很想知道她会用什么方法让自己心甘情愿地臣服。

    但他也真没想到,竟然会不顾余家头衔的人存在,所以当他被人堵在角落的时候只觉得这些人蠢得可怜。

    “余大少爷,陪兄弟喝一杯?”

    余密城对眼前领头的男人没有丝毫印象,但还是维持表面和平地说了一句:“不了,我赶着回家。”

    “这么不给兄弟面子啊?”男人笑着,佯装手一滑,装满葡萄酒的高脚杯顺势而落,暗红色的液体溅到了他的衬衫上,很快就变了颜色。

    他眯眼看着这一切,心想这算是解决了吧,于是抬脚要走,就被那人猝不及防地拽了回去,按在墙上:“余大少爷别急着走啊,兄弟还有事要和您聊一聊呢。”

    余密城没学过武,他不确定要是这些人出手他能招架多少,于是他打算采取迂回政策,甚至还好脾气地笑道:“请问还有什么事啊?”

    “余大少爷魅力多大啊,是个女的都看上你了。”那人的语气颇带着咬牙切齿,余密城立马反应过来是情仇。

    原来是想演一出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他只觉得无聊,本想再赔笑着说几句,就听见一道女声插了进来:“哦?我哥魅力这么大吗?”

    余密城一转眼就看见了那双带着戏谑的眼睛,也不知怎得,他竟然感到有些尴尬,不自觉将视线移向了别处。

    “余小姐,”这男的似乎是个欺软怕硬的主,此时见了余醒便如同耗子见了猫,不仅将余密城的领子松开了还顺带点头哈腰了起来:“我和余少爷闹着玩,哥俩好着呢。”

    “是吗,”余醒虽然此时是笑着的,但没人觉得她现在脾气很好:“原来你觉得余家的大少爷是可以跟你这么玩的,是吗?”

    眼前的人似乎也没想到余醒说出这么偏袒余密城的话,明明他听说余密城是私生子,余醒本应该对余密城十分厌恶的才对啊。

    眼见着形式不太对劲,那人连忙赔笑道:“不不不,是友好交流,友好交流。”

    “我刚才不小心把红酒撒到余大少爷身上了,是想帮他收拾干净的,没想到被余小姐误会了,鄙人在这里同余小姐道个歉。”

    说完,那人便带着一众人快步离开,余醒挂在脸上的笑顿时变得荡然无存,漫不经心地朝面前这个几乎快要隐身的人开口道:“你难道连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吗?”

    余密城整理着被扯乱的衣服,没有接话,默了半晌,忽而咧嘴笑道:“不是你叫我藏拙吗?”

    “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种靠一个眼神就能镇住所有人的地位的,明白了吗,祖宗。”

    这是他第一次喊余醒“祖宗”这个称呼,这里面当然包含着不少的讽刺意味,像极了一篇卡夫卡的小说,但那人只是原地不动地盯着他,然后回以一个微笑。

    “那你就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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