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我曾无数次搜索只言片语,即使你早已忘却;梦境里,我不计其繁地拼凑属于你的碎片,即使我看不清。
——题记
“你好,可以让我先过去吗?”
周景明转身,利落地移开装满鲜花的露营车。
“谢谢。”女人很和善地笑了一下,“彤彤,谢谢大哥哥。”
小女孩被周景明满满一车的鲜花吸引,目光紧盯,直到女人又叫她一遍。
“彤彤?”
“谢谢大哥哥。”女人推走的婴儿车,显然没有停下来买花的意思,小女孩的语气透露着失望。
“等一下。”
周景明拨开一堆鲜嫩的花,递到她面前,“送给你,小朋友。”
小女孩眼睛一亮,双手接过那支粉玫瑰,脸上的不开心烟消云散。
“谢谢大哥哥!”
“你的手机响了好几遍了。”女人见男生没什么戒备的样子,善意地提醒。
周景明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他把露营车拖到没人的地方,慢条斯理地接通了电话。
“喂。”
“我打了好几遍你没听见?”
“报哪里了?”周栋随口一问,语气轻松。
“望清。”
“挺好的,离家近。”
“有空记得去趟,你妈在天之灵也放心了。”
“去过了。”实际上,周景明是今天刚去过的。
“对对对,我这脑子,刘叔上次还跟我说呢,你去墓园还是他开的车。”
“嗯。”周景明听着,心里却说,上次是,这次不是。
“尊贵的高考生,高考结束了都没见你怎么玩,想去哪跟你叔说。”
“奥对了,我买了台游戏机,就上次你看上那个,你小子眼光还真不赖嘛,今晚一起玩呗,就等你来了,这次让让你叔。”
周景明那边沉默了几秒,随后笑道,“让你输?行。”
“少来,我不玩儿谐音梗。”
“我说的你考虑考虑,好不容易解放一回,多出来走走。”
周景明拖着露营车往前走,佯装惋惜地回答,“没女朋友的人真可怜,约人都约不到。”
周栋一边在心里骂他,一边保持语气的轻松平静,“我这叫单身贵族。再说了,谁约你个小屁孩啊,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周景明没了耐心,懒得跟他揣着明白装糊涂,一针见血点破,“周柏又找你了,我没猜错吧。”
周栋叹了一口气,“你说说你们父子俩,一个赛一个的爱面子,谁都不肯服个软。”
“他是不是问你,‘周景明现在住哪里,什么时候回家住’。”周景明学着周柏的语气说话,带着几分严肃与不容置喙。
“爸,你是这么问小叔的,对吧。”
谎言被拆穿,周栋眉心一跳,连忙打圆场。
坐在周栋身边的周柏眸子暗了几分,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是愤怒还是亏欠。
周景明满是讽刺地回怼,“周董真是贵人多忘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偏偏这么会挑日子。”
周柏抬起头,对上周栋同样震惊的眼神。
迎面走来的人询问花的价格,周景明干脆地挂断电话,对那些虚情假意的好话置若罔闻。
“一张便利贴换一枝。”周景明指指露营车旁边挂的编织袋,里面盛满了写着字的便利贴,有“平安喜乐”,有“金榜题名”,有“幸福安康”。
……
“谢谢师傅。”
“欸,慢走,记得给个五星好评啊。”
“好咧好咧。”
沈春和走下车,临江广场各色的灯光把路边照的亮堂堂,她穿了身奶白吊带连衣裙,外套白罩衫,微卷的长发垂在胸前,在暖光笼罩下多了几分柔和细腻。
她站在路边耐心等账单的页面,上面显示完成付款,把车内整洁,态度良好等等六个好评都点亮,她才松了口气。
做完这一切,沈春和才抬头环视一周,这个充斥着欢呼雀跃和灯火通明的地方,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路边的商铺换了一轮又一轮,大街小巷的七嘴八舌讨论着日新月异和沧海桑田,然而记忆里仍有定海神针般屹立不倒的事物,诉说着永恒不变的神话,那是她来过的证明。
满城的热闹喧嚣都与她无关,沈春和在心底无声问“她”,林佳期,过得还好吗?
思绪收回,沈春和重新打量着面前的广场,现在叫临江广场。
听说几年前计划重新整修,但因为广场中央位置雕像的原因,遭到当地人的强烈反对。
望清临海临江,古代一直靠捕鱼漕运为生,但倭患严重,民不聊生,而东姜与南岳,西凉等政权并立,连年征战,无力治理,直到新帝登基,姜女平定战乱,赈灾救济,从此望清欣欣向荣,一直到现在是最具活力的新一线城市。
而姜女,也成了当地人平安喜乐的信仰。
沈春和抻着脖子,果然看到一尊汉白玉的雕像,迫于人多,她只好先找个人少的地方。
望清江畔,浓浓月色,冷冷微风,无不吸引着她靠近。
沈春和尽量避开人流,没想到还是很挤,她耐心地一步步往江边挪,终于走到了下江边的楼梯。
手机提示音响起,是连念发来的消息。
蜜桃啵啵:你到了嘛,宝?
And_spring:我到临江广场了。
蜜桃啵啵:给您道歉.jpg
沈春和看见手机里循环磕头的动画表情笑出了声。
蜜桃啵啵:我堵在路上了,我忘了望清这个点超级堵,大哭.jpg
And_spring:没事没事,我等你,正好在附近逛逛。
蜜桃啵啵:岁岁~你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岁岁!笔芯.jpg+10
蜜桃啵啵:爱你.jpg
人一旦开始讨好卖乖就会抓住各种亲近的机会,这一点在连念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沈春和走下楼梯,这里确实凉快不少,也安静不少。
她站在望清江白蘋桥边,旁边是一棵郁郁葱葱柳树,偶尔有乌篷船从桥拱下穿过,周围唯一光亮是不远处的路灯。
临江广场有两处建筑最出名,白蘋桥和姜女像,白蘋桥就是指面前的拱形桥。
这里作为古迹打卡地相当火爆,两岸柳树垂枝荡漾水面,舟中独坐,抚琴焚香,层层碧波晕开了望清的风情万种。
只可惜晚上看不清这么美的景色。
还在惋惜着,目光落在江畔,水草随风摇曳,沈春和目光一滞。
江边凉嗖嗖的寒气让她不禁打了个哆嗦,记忆的阀门被人打开。
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沈春和跟林佳期玩捉迷藏,可等沈春和跑出来找她的时候,整个岸边空无一人。
“林佳期!”
“林佳期!”
“我找不到你了。”
“我找不到你了。”
小小的沈春和坐在江边,岸边水草动了动,幽蓝色的水光照亮水草,她悄悄凑过去。
“原来你在这里啊!”
踩上假石,拨开水草,沈春和往下一探。
水草里没有藏人,沈春和不信邪探下身去,幽蓝色的水光照亮她惊恐呆滞的双眸,奇怪的是水下没有倒映出沈春和的脸,而林佳期的脸占据了她所有视线。
沈春和永远无法忘记那张脸,就像是水下的睡美人,双眼微闭,她脸上看不出任何痛苦,只有平淡和安详,似乎下个瞬间,林佳期就能醒过来,笑着说,“被我吓到了?”
沈春和一开始就是这样想的,直道任凭沈春和喊叫,林佳期都没有任何反应。
她抚摸着那快假石,当命运又将她带回到这里,毫无疑问的是,她并没有释然。
后来沈春和被诊断出人格障碍的心理疾病,他们阳光可爱的女儿要经历这些,沈家人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直到很多年后,沈春和才明白,原来当年落水的是林佳期,淹死的是沈春和。
河边的围栏被架高了,沈春和手臂借力,一翻身重新站到那块石头上,巨大的畏惧让她站不稳,但她还是这么做了,她看见自己的手颤颤巍巍拨开水草,俯下身去,寂静的水下,她似乎又看见了林佳期。
恐惧淹没了所有,沈春和手一滑,来不及了,她心想。
她就要被冰冷的江水淹没,就像她在脑海中放映了千百遍那样,如果溺水的不是林佳期而是自己,如果时光逆流,她是不是可以不用承受这么多的痛苦。
许多声音涌进来,那不是海水,却将要把她淹没,让她无法思考。
突然,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抓住她,她的身体不再下坠。
那只手的力气之大,让她有些吃痛。
她回头。
望清江畔灯火四起,水光流转之际,所有冀幸,都在那一人眸中闪烁。
周景明却抢在沈春和之前开口,他俊朗的脸上有轻微的惊讶,“沈春和?你怎么在这?”
沈春和隐隐觉得周景明想说的应该是,“沈春和?怎么是你?”
她脸上发烫,难言之处不知用什么来搪塞。
“我听说这河里有鱼,就想下来看看,谢谢你啊,周景明,不然我就掉下去了。”
沈春和说完就后悔了,有什么鱼还要她晚上来看。
好在周景明并没有拆穿她的谎言,抓住她的手松开了。
她连忙从假石上站起来,裙子的材质耐脏,她很迅速地拍了拍裙子上粘上的灰。
在沈春和视线之外,周景明嘴角轻微上扬,在沈春和抬头的那一瞬间迅速恢复正常。
“小心一点,我扶你。”
周景明伸出一双修长的手,停在半空中,明亮的眼睛盯着她。
周围空无一人,目之所至的地方只有微亮的黑暗和周景明身后高大宽阔的绿化带,把他们同热闹的广场隔开。
路灯在他身后亮起,他逆光而来,驱散黑暗与委屈,周景明似乎把最好的选择摆在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