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能出去”这种话被沈春和咽下去,她鬼使神差地搭上周景明的手,温热干燥的手掌格外有安全感,她踩着栅栏,“咚”一声,回到了岸边。
“谢谢。”沈春和又说了一遍,虽然只是小事,道谢已成为沈春和的习惯。
“没事。”周景明轻轻回应。
周景明拖着露营车往前走,沈春和不由自主地跟上他的步伐,跟在他后面走,周景明不动声色放慢了步子。
沈春和看着一车鲜花,看出了神,其中一种蔷薇花显得格格不入,与其他的花相比,太过纯洁素净,也没有鲜艳的色泽只是淡粉色,卖剩下的最多。
周景明跟她并肩行走,沈春和并不是习惯打开话匣子的人,却忍不住开了口。
“你还打暑假工啊,生意不错嘛,都卖完了。”
周景明偏过头去,她眼中盛满了望清江畔的水光潋滟,明明灭灭的灯光照在她身上,像灵魂一次又一次起舞。
他张了张口,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点了点头。
沈春和看周景明有半分的迟疑,心想不对,自己虽然对他没有很深的了解,但听连念他们也说了不少。
“家境优渥,随心所欲,无欲无求……”
他这一身水洗牛仔好像是某个大牌的新品,难道真的是来体验生活的吗?
“自尊心超强的贫困生”这个标签不攻自破。
周景明对沈春和脑子里天花乱坠的分析毫不知情。
“生意还行。”
沈春和松了一口气,难得主动搭一次话,万幸没有说错话。
过度的担心和犹豫,让她日复一日变得小心翼翼,不敢开口,紧接着就是无休止的沉默无声。
她刚想继续,通话铃声响了。
沈春和的手机是放在包里的,她的通话铃声大约响了半分钟,在这半分钟里,铃声越来越清晰,模糊不清的歌词在她接通前一秒来到高潮部分。
周景明不常听这样煽情的歌,却恰好听过这一首,最后那一句歌词是,“度过漫长岁月,等来的你就是春日。”
“喂,念念,你到了吗?”
沈春和一贯温柔的嗓音在这时格外突出,周景明想起齐泽轩说的一句,“跟说话好听的人吵不了架,你只能被她带跑偏,永远顺着她。”
电话另一头嘈杂一会,“岁岁!我在广场西边,你在哪边?”
周景明笑着一挑眉,“岁岁?”
沈春和就知道连念耳尖的秘密藏不住了。
果然,电话另一边迟疑两秒,“周景明?你跟他在一起?”
“嗯,碰见了。”
“我现在。。。我也不知道这是哪。”沈春和环视一周严谨肯定地得出结论。
沈春和还专注于电话里连念破破烂烂的方向感。
“我们在东区,过了桥就是,在那等着吧,路痴。”周景明抽走沈春和的手机,毫不留情地揭露了连念的真面目。
连念没了脾气,“岁岁,你看他!”
“你先在桥头找个地方坐一会,我们一会就过去。”沈春和听到了一个“好”字就挂断了电话,她最害怕处理这种控诉了,端水又不行,非要她分出个对错,她真的会被逼死。
沈春和刚想找周景明拿回自己的手机,就迎面撞上一阵扑面而来的花香,周景明简单裁剪多余的花枝,包着牛皮纸随意扎了两下,从露营车上扯下一根丝带,三下五除二扎完一束花,其熟练程度让沈春和目瞪口呆。
周景明一抬眼就正对上她好笑的表情,“手机还你。”
“谢谢。”沈春和下意识说,等后悔的时候周景明已经笑出声了。
“额。。。不是。”
“干嘛要跟我说谢谢。”周景明有些哭笑不得。
“一个不太好的习惯。”沈春和咬着牙说,这一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周景明点点头,把那束花递给她,虽然只是随意扎起来的,沈春和还是觉得比很多花店的精品都好看,特别是酒红色的蔷薇花,是她没有见过的品种。
“你要收摊了吗?”
周景明点点头。
周景明似乎料到沈春和会说什么,补充道,“不是随便送的,就当见面礼了。”
沈春和笑得眉眼弯弯,一手接过来,“才没毕业多久啊,就跟老同学这么见外了。”
白蘋桥下,连念无聊到刷短视频,终于桥上走下来两个身高相差悬殊的人,她拍了拍发麻的腿,“你们也太慢了。”
沈春和脸上有些发烫,特别是现在见到自己在高中形影不离的闺蜜,总感觉自己瞒了她一些事,格外心虚。
原本沈春和想用“老同学”之类的言论活跃下气氛,谁曾想周景明会问这样的问题。
沈春和今晚怕是忘不了这一幕了。
“我还不知道为什么连念叫你岁岁呢。”
“那个啊,那个是我的小名,都是亲友叫的。”
“你都叫我老同学了,那我应该算是亲友了,对吧?”
不对,沈春和心里说。
“那我也能这么叫你吗,岁岁?”
沈春和挣扎了两下,最后收获了一个会说“岁岁”两个字的跟屁虫。
“一步都不动弹还抱怨啊连念,啧啧。”周景明打趣道。
“闭上你的破嘴,我从广场走到桥边也很累的好嘛。”连念拽着沈春和的手臂,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我们快打个车走吧,也不早了,叔叔阿姨没给你打电话吗?”沈春和趁机转移话题。
“嘿嘿,打是打了,只不过我没听见。”
“周老板,你怎么走啊。”连念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周景明卖花的露营车,起外号也是得心应手。
“我一会儿再回去,”周景明顿了顿,“我送你们去坐车,这边人太多了,容易走丢。”
“不错嘛,我们周老板还蛮绅士风度的呢。”
“欸,不要迷恋哥。”
“滚吧,谁要迷恋你,扔大街上都没人要。”
不同于周景明和连念的插科打诨,一件往事条件反射般出现在沈春和脑海。
刚开始上高中的时候,沈春和是走读的。
那时候每天要走路回家,晚上下晚自习已经十点多了,沈绍文和江宁出差很频繁,经常不在家,也没怎么接过她下晚自习。
其实从学校到家并不远,走路十几分钟就到了,她可以自己走回家,这完全没有问题。
但有一段时间,在那条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有几盏路灯坏了,只能勉强看清路,周围漆黑一片,如果有什么歹人埋伏在这里,会发生什么不必多言。
外公外婆年纪大了,她不想去打扰,她住的别墅区里几乎找不出一个认识的同学,打了很多遍市长热线,回复只是说一时半会儿修不了。
于是回家的晚上都变得忧心忡忡小心翼翼,沈春和甚至在书包里放了一把水果刀。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三天,她就发现自己似乎被跟踪了,可是每次她转身,手电筒射程之内都空无一人。
沈春和也傻眼了,当时她已经认识了连念,连念还问,“你不会是被害妄想了吧?”
沈春和觉得她说的有道理,路灯坏的第四天,沈春和看着依旧黑漆漆的路叹了口气。
她往前走着,身后传来坚定扎实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拍篮球落地时,发出的“砰砰”的响声。
她脚步一顿,然后反应过来,后面那个人或许是故意跟着自己的,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她格外注意篮球落地的声音,以此辨别距离的远近。
直到沈春和到家,进园门,后面那个人的都跟她保持适当的距离,沈春和知道自己猜对了。
篮球落地的声音给了她一种很足的安全感,她就被这么“保护”了五六天。
等路灯修好那天,沈春和想当面跟他道谢,却怎么也没有等到那个人来。
现在听到周景明说的话,总给她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就送到这吧,车也快来了,周老板,咱们江湖再见。”连念朝周景明做了个敬礼的手势。
“拜拜,晚上早点回去,注意安全。”沈春和朝他摆摆手,连念已经上了车。
“嗯,你也是。”
在沈春和踏上出租车的那一刻,一只篮球巧合般滚落到周景明脚边。
“大哥哥,帮帮忙!”
周景明拿起篮球掂了两下,篮球落下,阵地有声,沈春和眉心一跳,记忆里那个“跟踪”她回家的人有个很小的习惯,用手掌抓球的同时,喜欢用手腕夹一下篮球,这样篮球落地的间隔会长一些,这种打法散漫随性,在打球的人里很少见。
不过这完全是沈春和根据球落地的频率猜的可能。
会是巧合吗?周景明恰好就有这个习惯。
安静的车内,沈春和的思绪翻涌,“念念,你知道周景明住哪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