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沈春和沉沉睡去,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望请一中,阴天降暴雨,她打着伞冲进雨里,到警卫室找自己的包裹。
但所有人的包裹都在,只有沈春和自己的找不到了,这时上课铃响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林佳期走进来,对沈春和说,“我的包裹给你好了。”
沈春和想拒绝却不受控制地接过来,她无奈的说了一句,“我要包裹有什么用。”
她看不清林佳期的脸,却知道她就是林佳期,沈春和突然想到了什么,苦笑着看着林佳期,问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如实回答我好吗?”
沈春和看见她严肃认真的表情,点了点头。
“那天在望请江畔,我又看见小时候的你了。”
“可那天你没跟着我,直到昨天晚上我才看见你。”
沈春和没把话说全,她知道林佳期会领会。
沉默许久,林佳期突然开口。
“不应该问你自己吗?”
沈春和弄得一头雾水。
“你是去找我的吗?”
原来吃醋了。
沈春和想解释,转眼林佳期已经没了影子,她前半夜做了这个梦,后半夜一直没睡安稳,迷迷糊糊的到了天亮。
沈春和睁开眼,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真小气,还不让人睡个好觉了。”
房间书架子突然掉下一本书,吓得沈春和瞬间清醒了。
昨天晚上的梦变得模糊,只有最后几句对话刻在她心里。
沈春和要走了,连念全家来送行。
在路上,连念一边怪沈春和乱花钱,明明是客人,临走还买礼物,一边搂着她说这双鞋想要好久了,“还是岁岁对我最好”之类的话。
“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信息,有空再来玩,我家就是你家。。。”
连念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沈春和抱了抱她,“好啦,咱们又不是不见了,我先走了,地铁进站了。”
这条线路大多是放假回家的大学生,车厢过道堆满了沉重的行李,众人望向沈春和的眼神带着一丝羡慕,除了一个斜挎白包,她什么也没拿。
一开始,沈春和只想找个酒店住几天,连念盛情邀请她来家里住,作为西区移民扬言带她吃喝玩乐,逛遍整个东区,结果第一天晚上就冲着最堵车的一条路走,后来还是沈春和这个老土著摸索着游玩的路线,除却昨天晚上的通话,这几天还挺有意思。
与此同时,宋冉卧床养伤,她擦药膏的手一顿,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宋冉走进沈春和住过的那一间客房,支走保姆,在房间里翻翻找找,摸索到床边,枕头罩里的东西掉在地上,“咣当”响了一声,宋冉拾起来一看,这不是沈春和戴的平安锁项链?还有这块手表?难道临走前落下了?
正狐疑着,门口传来连念的声音,“妈妈,我回来了!”
事实证明,宋冉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没有人知道沈春和在半路下了地铁,打车去了市立医院。
昨晚梦里的话还在沈春和耳边回响。
“不应该问你自己吗?”
沈春和觉得她的话颇有道理,确实是她的原因,于是她想弄明白原因。
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引领她做事,世人将它称为直觉,沈春和却觉得这是林佳期的死后的心事,需要自己替她完成,于是每每有这样的感觉,她都会联想到林佳期。
长此以往,林佳期好像共享了她的灵魂,恰好沈春和擅长分享。
“小周来了啊,孟医生还没下班呢,进来等他吧。”黄越瞥见门口的周景明,连忙招呼他进来。
周景明应声进去,与办公室几个医生攀谈着。
“欸,你先在这坐会,老孟让我接个病人。”
办公室里只剩周景明,这话是对他说的。
“景明!”
周景明应声回头,只见孟化雨乐呵呵走过来,“就这么高考完了,开不开心啊。”
周景明没心没肺地笑了笑,“小舅,我又不上心学习,这种话就不用说了吧。”
“你小子,我猜猜,”孟化雨眯起眼睛,“报了望清的学校吧。”
“您有读心术,您说的对。”周景明干笑一声。
“读心术也不顶用喽,今天有个病患联系我,刚才让老黄去领了,小姑娘情况不乐观啊。”
“您还接私诊啊。”周景明打趣他。
孟化雨看了他一眼,“什么私诊,我欠人情。”
“得了,我不打扰你见诊了,一会儿见。”
孟化雨心想,这小子懂事了,还知道尊重病人隐私,也算提前培养医生的职业道德了。
另一边,沈春和被黄越领进心理医生办公室,孟化雨抬眼,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走进来,垂着眼,里里外外倒是很配合。
他没放心,光鲜亮丽的背后往往是更深的伤疤。
因为不是第一次见了,孟化雨也省掉了嘘寒问暖,选了一个较为幽默的开场白。
“叫沈春和对吧?”
“嗯。”
孟化雨翻找着一摞旧病例,有一本的封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沈春和三个字,甚至能看到上面擦除的痕迹,孟化雨印象很深,擦除的那三个字是“林佳期”。
或许碍于面子,或许过于悲伤,当时她妈妈解释很久都没有讲明白病因,他只好寄希望于沈春和自己,让她签完病历本,他问她,"为什么要签两个名字?"
沈春和也是像现在这样垂着眼,很平静,看不出有什么情绪,然后疑惑不解地回答,“因为林佳期和我一起来的。”
“这次林佳期和你一起来了吗?”孟化雨问。
沈春和摇摇头,“没有。”
“那你最近见到她了吗?”
沈春和点了点头,心想,差点生气不来见我了。
“孟医生,我其实是带着问题来的。”
孟化雨正低头记录着什么,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哦?你说。”
沈春和告诫自己一定不能有所隐瞒,一定要实事求是。
“我去林佳期溺水的地方了,见到她了,但是她又躲着不见我了。”
“嗯,为什么不见你?”
沈春和偏头想了一会儿,模糊的对话在耳畔响起,“她说她看见我跟别人走了,吃醋了。”
孟化雨直视着她,不急不慢地开口,“是男朋友吗?”
周景明走到孟化雨办公室门口,原本只想看看他会诊结束没有,恰好听见那句,“是男朋友吗?”
他愣了一下,这病人得了什么病啊,还要这么刨根问底。
他还没来得及好奇,一阵风把门吹开了道细缝,坐在孟化雨对面的,俨然是沈春和,周景明绝对没有看错,她还是那天在江边的打扮。
他偏身躲开的那一刻听到了沈春和的回答,尽管走廊里人声嘈杂,她的声音很细,很轻,他还是听到了。
“没有,不是,不是男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周景明突然松了口气,反应过来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他自己在庆幸什么?
这年夏天很热,他被热气包裹着,有些出汗,但风还算凉快,走廊光线很暗,他心照不宣,承认青涩的想法在心中蒸腾。
孟化雨的眉头渐渐舒展,对沈春和这样的病人,哪怕是一点点的好转也值得庆祝,沈春和还在讲述那晚的经历,以及自己的看法,孟化雨越听越兴奋,他抑制不住的嘴角不断上扬。
沈春和突然冒出来一句,“可是我和他还不太熟,恐怕不能常见面。”
孟化雨哈哈一笑,吓了沈春和一跳。
“你们年轻人啊,时间精力都是很充裕的,大胆一点,和人家交个朋友,能引导你痊愈也是美事一桩,到时候你好好谢谢人家。”孟化雨嘴上说着“朋友”“感谢”的话,心想听她描述,这男孩人也不错,送女生回家,英雄救美,挺有担当,说不定就凑一对了。
孟化雨正了正色,被沈春和看在眼里,她不由自主想到了“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故事,悄无声息地转移了话题。
“我自然是想跟他交朋友的。”沈春和轻松的笑了笑,“可是痊愈以后,我还能见到林佳期吗?”
“我听你外公说,你很喜欢心理学,那你应该也明白真正的原因,这只是你内心的投射。”
沈春和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她很认真用心的听着。
孟化雨眼看劝不动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愿意治疗的原因了。”
沈春和六岁患上的病,其实算不上病,当时科室没有一个人愿意诊断为人格障碍,这确实是一件蛮荒谬的事情,但实实在在发生在沈春和身上了,谁也不能糊弄过去。
留在沈春和记忆里的友情,害怕,怀念渐渐发酵,羽化成不切实际的幻想,成了日思夜想的执念,成了不想治好的心病。
只要她病着,就能随时随地见到林佳期。
而无声的对峙告诉她,未来或许见不到了。
沈春和告别了孟化雨,靠在高铁的软椅上静静思考。
也许孟医生是对的,但她也没有错,她不想被人格障碍等一系列伴生的疾病折磨,但她也放不下林佳期。
夜幕降临,不管过去,现在发生了什么,她只想暂时遗忘,好好睡一觉,剩下的事明天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