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1

    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严芷如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了。

    严斌给她找了一对一的高考辅导老师,还和她谈心,说了很多鼓励她的话,为了不让她有任何的压力,告诉她如果考不好也没有关系,再复读一年就是了。

    严芷如长这么大,头一次感觉到了被重视的感觉,心里酸酸的。

    为他这份迟来的父爱。

    父母离婚的时候她还小,李燕飞原本不想要她,但因为当时离婚离得心不甘情不愿,又在和严斌赌气,为了以后能随时随地拿捏他,一时冲动就把严芷如带回了老家。

    她想,虽然他们离婚了,但只要把女儿留在自己身边,严斌总有一天会向自己低头。

    可是很快她就后悔了。

    一个离异的女人带着孩子,万一以后有了合适的结婚对象,这也是一个问题。

    严芷如原本是母亲用来对抗父亲的筹码,现在却变成了她的拖累。

    为了自己的后半生考虑,李燕飞不负责任了一回,把年仅五岁的女儿扔给了和母亲住在一起的弟弟一家。

    说好听了是让亲妈帮自己带孩子,往难听了说就是让弟弟和弟媳白帮她养女儿。

    她给出的理由让他们无法反驳,只能暂时忍耐。

    父亲临终前留了遗嘱,家里的房子,她也有一份。

    如果你们以后不想让我回来争,那现在就必须让我女儿住在这儿。

    刚开始的时候,李燕飞半年回去一次。

    看看严芷如,给她买点东西,尽一尽当母亲的责任。

    每次回家最多拎几斤水果,在左邻右舍面前做做样子,别的什么也没有。

    面对弟媳的阴阳怪气丝毫不在意,根本不当回事。

    李燕飞自己倒是觉得没什么,反正她不高兴了随时可以走,不用看谁的脸色。

    但住在这里的严芷如就惨了。

    她从小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舅舅和舅妈虽然不至于虐待她,但平时在她面前也没个笑脸。

    每次李燕飞前脚一走,严芷如后脚就会遭到舅妈的白眼和冷嘲热讽。

    小孩子都是很敏感的,她早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什么都懂。

    严芷如童年记忆中那些为数不多的五颜六色的画面,全都是李燕飞每次穿着花裙子离开时的背影。

    后来李燕飞也不怎么回去了,每个月按时把严斌给的抚养费分一半寄回老家。

    “她给的那点钱,交完了学费,还剩多少?够干什么的?!我不管,你明天给她打电话,跟她说,不交生活费下个月就让她女儿饿肚子吧!”

    舅舅和舅妈又在吵架。

    “家里两个孩子要养,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娘要供,我每天伺候完老的伺候小的,你姐不搭把手就算了,还把那个拖油瓶扔给我们,她嫌我不够忙不够累是不是?自己没本事,当初抢抚养权干什么?活受罪!”

    大人不好说出口的话,那就教唆小孩子去干。

    表弟得到了默许,经常以欺负她为乐。

    小小年纪,脏话一句接一句——

    “你赖在我们家干嘛?”

    “你没有爸妈吗?滚回你家去啊!”

    “你脸皮怎么这么厚,天天在我们家白吃白喝,拿钱来啊!”

    ……

    严芷如默默忍受着一切,从不还嘴,对李燕飞的恨与日俱增。

    舅舅脾气不好,打人的时候很凶。

    表弟闯了祸被揍,舅妈也会把火发到她的身上。

    不知不觉中,她就成了他们一家发泄情绪的对象。

    严芷如一开始很害怕,几年下来,已经习惯了。

    外婆还要靠他们养老,不会因为她去得罪舅妈。

    家里只有大她两岁的表姐对她好,经常背着父母和弟弟塞给她一些吃的,还把自己攒下来的零花钱给她。

    这样的生活,严芷如从五岁过到了十二岁,整整七年。

    初中的时候,李燕飞回来,终于把她从那个家里接走了。

    严芷如转学去了大城市,住进了明亮的房子。

    远离了从前的一切,她脱胎换骨,仿佛换了一个人。

    很快就适应了新的生活。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母亲”这个词在严芷如的成长中几乎都是形同虚设。

    李燕飞不怎么管她,也没有时间管她,她忙着谈恋爱,对青春期的女儿不闻不问,每周除了给她留下足够的生活费出现一两次以外,其他时候根本见不到她的人。

    慢慢的,严芷如不再对她有任何的期待。

    她开始和那些不好好学习的人玩在一起,在学校里天天混日子。

    原以为会这样一直过下去,没想到有一天李燕飞突然说自己马上要去外地结婚了。

    严芷如听完什么也没说。

    她面临的也不过就是第二次被抛弃而已。

    四十岁的年纪,已经没有多少青春可以再让她挥霍,李燕飞很明白这一点,她要为自己打算了。

    自从半年前跟一个小她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分手以后,她最近交往的都是以结婚为前提的同龄人。

    物色到了合适的结婚对象,李燕飞很快就联系前夫,想要把严芷如送回南泽。

    父母重男轻女,严斌没办法,只能把女儿接到自己身边。

    ……

    严斌去接她的那天,是父女俩分开十多年以后的第二次见面。

    严芷如表现得很冷漠。

    她即将要去的那个家里,除了眼前这个陌生的父亲,还有他的初恋,她的后妈。

    在飞机上,严斌告诉她,秦如的外甥女现在也住在家里。

    十七岁的严芷如从自己的角度明白了一件事——

    那个家里,只有自己是外人。

    就算去了沪西又怎么样,那是她亲爹和后妈的家,不是她的家。

    她不用猜都能想象得到以后的日子。

    这跟她小时候过的那种寄人篱下的生活又有什么不同?

    本质上都一样,不过就是换了个地方寄住而已。

    只是这次又会是多久呢?

    一年?

    两年?

    还是高中毕业?

    严芷如一言不发,曾经那些不好的记忆慢慢涌上了心头。

    舅舅的冷脸,舅妈的白眼,对自己漠不关心的外婆,还有那个坏透了的表弟……

    这些就是她寄人篱下多年,每天要面对的人。

    所以,对于即将迎来的生活,严芷如不抱一点希望,因为她本能地排斥。

    不过她早已不是以前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受气包了。

    谁要是惹到自己了,试试看,她有的是办法对付回去。

    为小时候的自己报仇。

    ……

    趁补课机构还没开课,严芷如把自己的朋友都约出来一起聚聚。

    除了八中的同学,还有几个职高的。

    她认的干哥是八中的老大级别人物,他女朋友在职高混得很开,这是严芷如来了沪西以后唯一的关系网。

    她和职高那群小姐妹玩得挺好的,之前还让她们替自己“教训”过陶斯允,姐妹情特别深。

    仗着人多,有人替自己出头,所以严芷如在面对许霁的质问时,一点也不怵。

    “就是我发到空间的,怎么样?”

    语气挑衅得不得了。

    俨然一副“我们就是人多势众了,识相的话赶紧滚”的态度,根本就没把许霁放在眼里。

    从看到这个穿一中校服的男生的第一眼,她就猜到了,这人肯定和陶斯允脱不了干系。

    果然,身边的小姐妹拍了拍她,小声说了几句话。

    严芷如听完不以为然,冷哼道:“你是来替她出头的?”

    许霁冷漠的目光一一从几个女生的脸上扫过,在某个人身上停了两秒,再次看向严芷如,不紧不慢地问,“上次也是你让她们在路上堵她的?”

    “是我,你究竟想怎么样。”严芷如很不耐烦,提到陶斯允就一肚子气,“给她报仇是吧?那就来啊!谁怕谁!”

    王浩第一个站了出来。

    他是严芷如在八中认的“干哥哥”,校里校外都特别混的一个不良少年,认识很多无所事事的社会青年。

    “你们一中的人很了不起啊,到哪儿都是牛逼哄哄的,天天狂什么狂,想打架呀,给你一个挑战我的机会,”说着瞟了眼他身后的蒋圳,一脸蔑视,“单挑还是加上他一起上?”

    蒋圳:“……”

    许霁连头都没回一下,目光不屑,冷声道:“单挑,你行么?”

    王浩作为混混中的混混,老大中的老大,走到哪儿都被尊称一声“大哥”的人,什么时候让人这么轻视过,今天居然被许霁这个藐视的眼神给侮辱了。

    虽然被鄙视了心里很不爽,但他还是不忘嘴贱地膈应许霁一句,“我说你们这些死学霸好好学习行不行,就非得到处装逼是吧?显得你们。”

    “……”

    蒋圳知趣地往后推了几步,在一旁使劲拱火,“对,你揍他吧,我老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女生面前耍帅装酷,我们学校的逼全都让他一个人装完了。”

    王浩咬着牙“操”了声,“我他妈最烦装逼的,整个八中就没人装得过我,来来来,你过来跟我说话来。”

    许霁人生中第一次打架,这个过程只持续了三分钟不到。

    不光蒋圳看傻眼了,后面那群人也跟着傻眼了。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老大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势四脚朝天地摔在了地上。

    王浩捂着哗哗流血的鼻子,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的不可置信:“我操!你他妈讲不讲武德了还,不知道打人不打脸吗?!我都没打你脸!”

    一下一下照他脸上招呼算怎么回事?!

    显得你比我帅是吧?!

    所有人:“……”

    许霁刚才有一拳没躲过去,嘴角破了,脸色很冷,眼神更冷。

    他皮肤白,此时就像一只沾了血的大型猫科类动物,身上有一种冷漠的凶气。

    站在鼻青脸肿的王浩面前,整个人霸气得不得了。

    “还单挑么?”

    单挑你妹啊单挑!

    你特么故意的吧!

    “……”

    高手啊!

    蒋圳在心里直呼自己刚才没看过瘾。

    宋立玮还真是一点虚招都不教他。

    舅舅威武!

    那几个职高的女生在目睹了刚才的场面以后一个二个都往后躲,剩下的男生也不傻,知道现在不是讲义气的时候,好汉都不吃眼前亏,更何况他们呢。

    犹犹豫豫半天,竟然没一个敢往跟前凑的。

    一群人看着他朝严芷如走去。

    许霁拿着她交出来的手机,点进加密相册,淡漠开口,“密码。”

    严芷如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352686。”

    许霁把相册里的视频和截图全删了,又检查了她所有的社交软件,包括Q.Q空间,确定没有任何遗漏以后当着严芷如的面把手机恢复了出厂设置。

    严芷如拧着眉,敢怒却不敢言。

    “有备份么?”

    “没有了,你要是删完了就赶快把手机给我!”

    严芷如不耐烦极了,就在她伸手准备去抢自己手机的时候,许霁抬高了手,忽然一松。

    砰——

    “你!”

    严芷如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机掉在了地上。

    屏幕朝下,摔碎了。

    他在警告她。

    比上一次的威胁恐吓都要严重的警告。

    其他人都不敢吭声,严芷如也只能暂时忍气吞声。

    她还没有傻到去惹自己惹不起的人。

    ……

    回去的路上,蒋圳看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英勇负伤的战争英雄。

    “虽然你脸上挂彩了,但刚才真的帅翻了。”

    “这么帅的招式,舅舅怎么不教我呢!”

    “你能像撂倒他那样撂倒我一次吗?我也想体会一下被你征服的感觉~”

    许霁不耐烦地说:“闭上你的嘴。”

    ……

    第二天上课,许霁戴着口罩。

    坐他旁边的曹文正还以为他得感冒了害怕传染给自己,心里感动极了,凑过去,目光中充满了温柔:“我没事,你用不着这样。”

    可惜他的手还没碰到口罩边缘就被许霁给拍开了。

    “别碰我。”

    “不是,戴一上午了,你不嫌闷啊?我不介意,真的,摘了透透气吧,我怕你等会儿憋死。”

    许霁眉头紧蹙地看了他一眼,和他隔开距离,“……我介意。”

    蒋圳在后面使劲憋笑。

    “那什么,胖儿,他脸过敏了,你最好离他远点。”

    “啊?老许,你敏感肌啊?”

    “……”

    蒋圳趴在桌子上狂笑,边笑边说,“他是挺敏感的,特别敏感,一碰就脸红。”

    曹文正脸上的表情有点扭曲,觉得许霁一男的实在太娇气了,转头就和蒋圳小声哔哔开了:“不是,敏感肌还他妈带传染的吗?有那么严重?我又不是细菌。”

    “……”

    许霁心虚地把口罩拉高了一点。

    他昨晚做梦了,就在看到陶斯允那张被水打湿,露出内衣痕迹的校服照片以后。

    梦里除了照片以外,还有一些别的。

    很不堪的内容。

    画面也从一开始的静态变成了动态。

    他失眠了,后半夜没睡。

    少年在梦境里偷窥到了自己内心的欲.望,因此产生了一种焦虑。

    许霁觉得自己和昨天那些人从本质上来说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亵渎的方式有所不同。

    别人至少是正大光明,而他……

    他打着“保护者”的旗号,删除时却带有目的性地浏览完了所有的照片。

    实打实地说,这种行为也确实不怎么高尚。

    跟他们一样。

    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这些事,许霁突然很瞧不起自己。

    当时为什么要看,为什么不全选直接删除。

    他不敢想,假如陶斯允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看他……

    白天他明明做了一回英雄,可到了晚上,“英雄”两个字就换了种写法。

    他是一个下流的保护者。

    ……

    许霁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内心深处都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

    喜欢是一种比爱更纯洁的感情。

    可是他在梦里的喜欢,对于陶斯允来说,已经算得上相当不尊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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