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斯允在休息室里玩了一会儿手机,没几分钟宋立玮也进来了,身后还跟着疯跑回来的阿拉斯加。
“哟,怎么买了这么多好吃的啊,难怪萌萌非闹着要过来。”
宋立玮从她早上买的一堆水果里拿了两个橘子,走过去,笑吟吟地递给陶斯允一个,又给疯狂摇尾巴的阿拉斯加剥了根香蕉,这才坐到对面的沙发上。
“你看你这孩子,来就来,还这么客气做什么。”宋立玮长了一张冻龄的脸,一开口却长辈味儿十足。
“……”
简直跟上次大学生实践活动去看望慰问留守农村的那些爷爷奶奶说的话如出一辙。
给人的反差也太大了,太分裂了。
陶斯允还真有点不太适应。
她剥了瓣橘子塞进嘴里,正思考着到底该用平时和年轻人的相处方式跟许霁的舅舅相处呢还是像对待长辈那样沉着点比较好。
结果他突然一声老气横秋略带喜感的“小陶啊”让陶斯允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接了声“舅舅”。
“啊?”宋立玮被这声“舅舅”打断,一点也没get到这是陶斯允下意识的反应,还以为她叫自己是有什么事,面带微笑,很有长辈风度地说:“你先说你先说。”
“……”
陶斯允一脸尴尬,捏了捏刚刚剥干净白丝的橘瓣,小声开口:“我就是……不小心叫了你一下。”
不是故意叫你,也不是有话要和你说。
“哦,这样啊,没关系。”
宋立玮没怎么接触过这个年龄段的姑娘,把她当成小孩子,一本正经地逗:“诶,你刚才叫我,我好像没答应,要不重来一次,再叫一声?”
“……?”
还有这种事吗?
宋立玮要真是只狐狸的话,那他大概率有九条尾巴。
因为一条尾巴不够他翘。
陶斯允平时连许霁都应付不了,更别说他舅舅了。
被宋立玮三言两语逗得很不好意思。
最后只能乖乖叫了声舅舅。
宋立玮心满意足地“哎”了声,笑眯眯地看着她,“别着急,咱俩坐这儿吃吃水果,聊聊天,少爷还在楼上沐浴呢,估计今天没个半小时出不来。”
陶斯允点点头,接着又问他为什么。
她的本意是不想冷场,随便聊聊,反正聊什么都行,结果宋立玮却忽然愣了一下,转而一脸为难的表情看着她。
“呃……这个嘛。”宋立玮也是没想到陶斯允会这么较真,直接就问出来了。
这姑娘是有多实诚……
心领神会难道不是成年人之间的默契吗?
宋立玮觉得自己这个长辈当得实在有些不着调,只能尴尬地撸狗。
“那什么,男孩子的事吧,我也不好跟你一个小姑娘说得太明白。”
他这辈子除了许霁的亲妈,他的亲姐以外,接触的女性基本上都是以前当运动员时认识的那帮姑娘们。
在那个不看性别只看成绩的地方待久了,大家平时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都不怎么避讳,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他们独特的语言习惯。
国家队那些姑娘厉害死了,一个个说起荤段子来比他都溜。
宋立玮退役这么多年,今天一下没收住,刚才说着说着突然就嘴瓢了。
比起大大方方,有时候扭扭捏捏的回答才会让人多想。
陶斯允也不想秒懂,但就是突然莫名其妙就秒懂了……
***
午饭他们是回市区吃的,就在许霁父母开的那家有好几颗星星的奢华酒店里。
到了之后陶斯允有点傻眼。
这地方不是去年她给边澄子送伴娘胸花的酒店吗……
难怪那么巧,那天在这儿能遇到许霁。
原来是他家的啊!
陶斯允看着身边的男人,难得拘谨了一回。
嗯……
怎么说呢,太有钱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总会让人忍不住和你保持一点距离。
宋立玮接了个电话就去走廊了。
许霁低头扫了眼菜单,一扭头,“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过来一起看。”说着就把她的椅子往自己这边拉。
陶斯允身体不稳,两只手撑着桌沿,连人带椅子被拖到他身边,“……这么大张桌子,挤在一起还怎么转菜啊,总要隔点距离吧。”
“就三个人还转什么转,等会我让他们全放你面前行不行?”
“……”
懒得跟你说。
那他们吃饭坐这么大包厢意义在哪里?
许霁凑过来,把人往自己这边带,“想吃什么?自己点。”
陶斯允躲了一下,紧张地盯着半掩的包厢门,把他往外推了推,“你干嘛,别挨这么近,舅舅就在门口!”
经过一上午的相处,陶斯允已经大概了解了宋立玮这个人——
从表面看就是一个冻龄腹黑,超级狡猾,却又爱在她面前扮演“老成”的幼稚长辈。
那会儿已经够那什么的了,她可不想当着他的面再社死一回。
“这怕什么,我又不干别的。”许霁的手被陶斯允从她身上扒了下来,只好改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
陶斯允微微一顿,立马就想起一个小时前宋立玮跟她说的话……
忽然有点不好意思。
菜单轻轻往后翻了一页。
许霁见她低垂着眼睫认认真真看菜单的模样,缓缓勾起了嘴角,忍不住凑近她耳边,故意说:“你叫‘舅舅’还挺顺嘴的。”
“……”
这难道不是你蓄谋已久、期待已久的吗?
现在目的达到了,怎么搞得好像很被动地接受一样。
得了便宜还卖乖。
陶斯允耳根一红,想也没想,接过他的话,脱口而出,“我叫‘爸爸’更顺嘴。”
她的出发点本来是想做一个显著的对比,让他不要多想。
没想到这人偏偏就是故意要往歪里想。
“嗯”的那一声也不知道是在表肯定,还是在故意占她的便宜,“是要比‘舅舅’顺嘴。”
***
宋立玮吃完饭就先走了。
许霁和陶斯允乘电梯下楼去地下车库。
上车以后,她忽然提了一句,“我爸妈下个月要来沪西。”
许霁系安全带的手微微一顿,扭过头去看她,一下没太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
这是在通知他提前做准备么?
许霁面色不太自然,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见家长?”
是不是太快了点。
陶斯允知道他八成是误会了,不过,她没打算否认,而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调皮了一下,故意“嗯”了声。
“那我这两天跟我爸妈说一声,到时候让他们提前……”
可还不等他说完陶斯允就抿着嘴开始笑,“我爸妈是来给我过生日的,顺便提前过来见见未来儿媳妇,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
许霁维持刚才那个姿势,也不说话,等陶斯允笑够了以后,二话不说直接把车钥匙拔了。
倾身过去,摁着她。
陶斯允立马害怕了,“你、你要干嘛啊?有话好好说,我就是和你开个玩笑……”
她被安全带扣在座椅上,像是绑起来一样。
许霁摸着她的脸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凑得更近了。
呼吸相接,距离几近于无。
“怎么好好说?”他的语气有一种淡淡的失落,在灯光低暗的地下车库显得格外低沉。
看上去很认真,也很严肃。
这玩笑是不是开得太大了?
好像还有点过分。
陶斯允这下是真的内疚了,“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啊——”
道歉的话还没说完,座椅突然被放平,陶斯允吓了一跳,整个人向后倒去。
紧接着下一秒就被他结结实实地压住。
“谁说跟我没关系了,我也挺想让我爸妈提前见见儿媳妇的,要不干脆一起见好了。”
许霁的眼神和声音都透出一种勾人的色气,可动作却恰恰相反,从始至终都非常强势。
陶斯允没有这么被吓过。
刚才的失重感和梦里无数次熟睡时从高空坠落的感觉一模一样,让人胆战心惊。
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要……
陶斯允好半天都没有回神,目光呆滞地看着身上的人。
许霁见她不吭声,碰了碰她的脸,“怎么了?”
陶斯允紧抿着唇,缓缓移开了视线。
她的脸色不是太好,声音都仿佛是苍白的,“没有……”
许霁以为自己闹过了,刚要起来,突然被她紧紧抱住了腰。
“我就是……突然有点害怕。”
她头一次在许霁面前显露出一点“我很需要你”的脆弱,抱着他不撒手。
许霁轻轻撩起她耳边的碎发,“要不要开灯?”
陶斯允摇头,脸往他的脖子上蹭,“你陪陪我就行了。”
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所有的安全感在刚才失重的瞬间全部清空,从高处坠落,一点也没剩下。
内心的恐惧让她更加依赖身上的人,仿佛只有他在,她才能一点一点重新获得。
停车场很安静,很久都没有车辆进出。
身下的人早已经睡去。
许霁看了陶斯允一会儿,摸了摸她的脸,在眉心印下一个轻轻的吻。
小心翼翼地起身,调直座椅,拉过安全带重新给她系好。
做完这些以后,陶斯允还是没有醒。
许霁找到车钥匙,发动了车,在她清浅的呼吸中开了一点车窗。
SUV拐出了昏暗的地下停车场,外头艳阳高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