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没了一只耳朵的感觉很怪,总感觉一边重一边轻,就像失去平衡一样,祁忌不得不像调整机器一样将自己的脑袋摆正。
进入医务室,祁忌凭借着先前的记忆摸索出了绷带,酒精之类的,但摸着那熟悉的触感,他有些发愁,该用绷带吗?但问题是怎么绑?他这不是一个小切面,而是一整个都没了啊。
在现实里,无论他怎样乱搞,总有专业的医生给他兜底,现在呢?
祁忌眼瞪着绷带发楞,好一会儿才用左手拿起它,计划把整个脑袋包起来,就像打包快递一样,却突然发现左手使不上劲,无法屈伸而且关节有些畸形,他甩了下,整只手臂溜溜达达的被掷起来。
这种拖泥带水的感觉......祁忌面色糟糕,后知后觉明白自己左手脱臼了。
经片刻后又一扫阴雨,跃跃欲试起来,他从未给自己接过手耶。就在邪恶的右手踊跃之时,啪,顶光亮了。
......得承认他很讨厌开灯关灯的游戏。
祁忌弯腰,笑眯眯地看向蹲在办公桌下的马志鸿,他是个越气越爱笑的小家伙,但是太生气了就会导致一笑也不想笑,阴得让人讨厌。
“你好啊,又见面了。”
“是你!”马志鸿登时站起来,头急急砸着桌子底,被迫坐了回去。
马志鸿非常激动,祁忌却只注意到桌子后面站立的少年,因为马志鸿略显猥琐的蹲着,所以祁忌几乎和少年平视。
如果说祁忌有着大理石般的苍白,希腊式的鼻梁,洋不洋亚不亚的。她就有着象牙般的淡黄肤色,那微妙而温和的黄皮很舒服。她不白,无疑是个漂亮的不一般的亚洲女孩。
“你好。”她轻轻向祁忌点头。
祁忌扯起马志鸿后走向她。
“嗨?”他将目光马志鸿身上,“这位是......”
“噢,是这样的,你走的太急了,我找不到你就来这地方躲一下,碰巧遇见了她。她叫......”
"易一诺。"她的嘴角翘起来。
“我叫祁忌。”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望着易一诺,祁忌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心脏在胸膛下跳起滑稽舞,震得骨架发抖,这绝对不是心动,只是很难解释。
“我有预感我们会很合拍。”
两人紧紧地握手,易一诺眼睛笑的眯起来:“谢谢,我也这么觉得,祁忌,你的名字很漂亮。”
很显然,她也对祁忌很有感觉。不是说空洞的赞赏,而是眼神。
“谢谢,我自己取的。”
马志鸿瞪大眼睛看两人像是在谈合作一样,怎么回事?
祁忌右手捂着脑袋,看见易一诺一步步走过来,悬着手说:“你应该不介意我碰你吧?”
“不。”
她掀开祁忌衣服,一路触摸他的手臂,在关节处又抚摸了一阵,咔嚓一声,就把手给接上了。祁忌还没反应过来呢,是很疼,但他本来就死人脸,即便脸色发白也看不出来。
她举起祁忌的手:“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极了。”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我要去找一个人,所以暂时得离开,距离第三天还有一个小时,绰绰有余。”
易一诺微笑:“你应该不介意我也跟着去吧?”
2.
朝阳中学,图书馆。
祁忌拿出玻璃罐子,将瓶口插进孔洪口腔,他用美工刀打破玻璃底,混合着玻璃碴子,蔫蔫的“神经元”缓缓爬进孔洪嘴里,“你可真是让我好找啊。”祁忌蹲下身,手一偏,又打了人一个巴掌。忽略对方骤缩的瞳孔,惊恐的神情,三人合作将其缚住手脚。
“你考虑得真全面。”易一诺赞赏道。
“谢谢,静待观察吧,我们共享这东西的结果。”
“谢啦。”
它先从脚部着陆,当向上进去后,孔洪面孔上突出耸动的形状,它在皮肤下潜行时会形成蜿蜒曲折的隆起,可以借此看出“神经元”的运行轨迹,最后从脸颊直至埋入发际,不见了。它有点像几内亚线虫,那种寄生虫可以通过受其虫卵污染的水源进入人体,在非洲亚洲等热带或亚热带地区比较常见,祁忌在非洲的“死亡之心”游历过,在查德他曾有见过一例,不过绝对没有这么明显,专业的人会拿小木棍历时数天将它卷出来,这个玩意也可以取出来吗?
在这一过程中,孔洪冷汗直流,试着挣脱,差点踹上祁忌脸。马志鸿远远地观察,正纳闷这家伙怎么没反应,以他恶毒的性格,不把腿卸了都是好事。
却发现易一诺随机蹲下身,修长的指头戳了戳孔洪的身体,见没反应,就从口袋里取出手帕在祁忌脸上细致擦拭。
马志鸿心里突然有个不好的预感,他腿有点儿软,上前几步发现人果然死了。
祁忌脸上有大片的黑色污渍,颜色看起来和“神经元”一样,除了脸颊零星几点也射到他的嘴唇上,伴随着易一诺动擦拭,纯黑逐渐晕开来,显得他更加邪佞。
往下一看,像是孔洪尸体内的某种东西从他的额头迸裂而出,这才射到祁忌脸上,部分与地板融合在一起。
马志鸿死死捂住嘴:“......这太恶心了。”
他当然不会报复死人,所以孔洪一定是死了。
祁忌看起来不太高兴,他一脚踩上孔洪的脑袋,砰!爆了,黑色的“神经元”,飞溅到三人的裤腿上,洇湿布料。
“呕!”马志鸿吐了。
“你现在把每个人都弄脏了。”易一诺很无奈。
为了处理尸体,三人费了一番功夫。中学里灌木最多,祁忌随便找了个地扔下尸体,没有小李那么丰富的手段,其余两人只好挖了个半米高的坑,将人埋了进去。
“为什么扔在这里啊,虽然灌木多但是土质好硬。”马志鸿看着露出的半个白生生的胳膊叹气。
祁忌瞥他一眼,他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乱丢尸体是因为他扛不动了。
这会儿马志鸿有了些精神气,好多了,先前他吐了一阵,但愿没有落到坑里。这时站在旁边默默道:“这很容易被发现的。”
“没关系,”易一诺抓了两大把广玉兰的叶子,“我们可以把这个盖在尸体上边。”
“好主意。”
等三人干完一切后,时间也差不多了,接近十二点,祁忌突然一声不吭地走了,马志鸿连忙叫住他:“你去哪儿啊。”
“食堂。”
“你这家伙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易一诺抱胸站着,看起来总是很无奈,“怎么突然又要去别的地方?快到点了,怎么也要为自己考虑考虑啊。”
姑奶奶,马志鸿要哭了,您怎么敢骂他啊?
“你们难道不好奇自己早上吃的什么吗?”
“好问题,”易一诺放下手,“不如这样吧,后天是冬季三项,我们会去食堂拿凳子,你可以趁机溜走,怎么样?我只有一个要求,带上我。”
祁忌正视她的眼睛:“成交。”
3.
周三,314宿舍。
小鸟在阳台啁啾叫,很快从树上溜到栏杆上,太阳光透过树叶呈无限拉长放大的光束,天空看不出丝毫下雨的征兆。
小鸟踩着爪立在地板上,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那个脑袋和自己一样毛茸茸的东西,而且,耳朵都不明显。
祁忌从被窝里钻出来,手和脚伸出栏杆舒展着身体,自从进了游戏他就不再裸睡了。静了几秒,眼盯着天花板,然后就起床了。
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他撇开脸:“真丑。”但其实从正面看,他耳朵只显露一小部分。
听见阳台传来的鸟叫,他转头就和小鸟对上了眼,双方打量了一会,祁忌哼笑一声:“都丑。”啪的一下鸟飞走了。
祁忌继续看镜子,直到发现什么不对劲的。
直播间有观众指出来:“你背后好像有个人。”
“哪里有?”他转头看发现果然没有,但是他盯着镜子,自己脑袋后边确实有一个人头状的东西,像是趴在背上,从脖颈处探出头来。
他凑近几步,抚摸着照在镜子上的东西,擦不掉,不是脏东西,不对,这就是脏东西缠上他了啊。祁忌当机立断立起它就往阳台跑,然后丢了下去。
小鸟好奇地站在碎片上边,然后就飞不起来了,一滩血沾湿它的绒毛。
直播间:【主播让我们认识到,高空抛物果然该入刑】
一路上,无论祁忌走到哪里,那脏东西都如影随形,只要经过任何能反光的物件,无论是玻璃,塑料还是不锈钢水瓶,都能看见两人的身影,无法忽视,而且除了祁忌和直播间的观众,谁都看不见。
祁忌被搞烦了,直到碰见1班门前的小李和姬漫,他也一副二五八万的样子,他还没打他们一顿泄愤呢,姬漫就主动走了过来。
他质问道:“不是,四眼狗,你什么意思,前天晚上你干了什么自己想想。”
一激动就把绰号说出来了呢。
“什么?”祁忌和小李都很懵,他都不记得自己干了什么,除了偷窥你们杀人外什么都没干。
姬漫正色道:“前天在一个宿舍的时候,你为什么放那几个人进来,当时没法提,现在才发现你其心可诛。”
这都多久的事了。
“搞这么严肃作什么。”祁忌走近几步,心情有了一丝好转。
“同为舍友,当然希望我们能够统一战线,他们在现场亲眼见证又侥幸逃离,如果放进来肯定能够为我们提供帮助。就算是了解那东西什么颜色也好。”当然,自己不需要马志鸿的帮助也能搞清楚。
不知不觉间祁忌走到他们中间,姬漫冷冷瞪他一眼,把他推出去,拉起小李拔腿就准备走。
“很过分哎,为什么叫我四眼狗?”他笑眯眯拦住两人。
听了这话,小李先停住了,他一直在捂脸,天,叫别人四眼狗真是太没礼貌了,他乜了姬漫一眼,快道歉啊。
祁忌紧紧追问:“难道我很黑吗?”
不,朋友,小李偷看他一眼,你白得像死物。
姬漫没有停留,只是很在意站原地的小李,他几乎把人扯着走,临走前说一句。
“你一点也不黑,除了你的人品。”
走了。
很好,这让祁忌再次明确他不是哑巴的事实。
因为发现早读快赶不上了,祁忌回到了11班,轰!那个沸反盈天让本就受损的听力更像是要死了一样,他皱着眉头听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是数学老师把孩子生出来了。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不是个畸形种吗?又按着耳后忍了一会儿,才明白她生下来的竟是个健康婴儿,同学们一口一个“小Babby”的叫着,祁忌穿过人群看见了马志鸿,脸上是和他一样的脉脉无语,认真的吗?
这两个同桌又坐在了一起,马志鸿光看他那副蔫蔫的样子就知道这哥又觉得白天读书没晚上好玩了,他已经对这个人的秉性有一定了解,不过这却加剧了他的焦灼。
他犹犹豫豫的抬头看祁忌一眼,又低下,不知道该不该和他说。
“怎么了,有事儿?”
“没有。”
其实早上易一诺来找他了,她在7班,马志鸿没想到昨天处理尸体那么顺手又快乐的女孩心里这么脆弱,她用手背擦着泪倾诉,他本来还挺坚强的,听见那句“我好担心自己出去会坐牢,我还要考公务员呢,到底为什么。”就绷不住了。
随后两人谈了会儿,她乞求马志鸿不要将她杀了人——就算是帮凶——告诉别人,马志鸿心里也打着鼓呢,毕竟他也掺了一脚,所以爽快地答应了。
“像祁忌那样在游戏里主动杀人的家伙非常不礼貌,对吧?”
“是的。”不礼貌是什么意思?
“那你就离他远点。”
“好吧,他这种人其实有点像肉……玩家。”
“什么……玩家?”易一诺贴在他的身体附近,陷入恐慌的马志鸿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么近的距离,她的表情听着听着突然变得嫌恶。
“我担心出了这个副本,他会成为那样的玩家,不,是我害怕。”
“绝对不会。”她笃定道。
对话不长,却给马志鸿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因为判断不出易一诺的意思,所以他也不知清楚怎么和祁忌提,与其说身体上带着恐惧,不如说占有欲更多一点。她到底怎么想的?
天啊,他揪头发,太复杂了!
祁忌用看傻子的眼神乜他。
“叮铃铃——”下课了,祁忌拔腿便走,他实在不想和这个内心戏过多的人待一块了,马志鸿只好眼睁睁见他消失在门口,欲哭无泪,这不是他的错,唉。
祁忌倚在栏杆上往下看,楼下是1班,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在视奸别人。1班老师拖堂了,他在等,时间一长就烦了,坐在栏杆上甩着腿,又过了五分钟,他吊在栏杆下,双腿勾着。
然后看见小李从某个地方溜出来,行为鬼祟,但其实上课铃已经响了,而1班的老师决定拖到下节课的眼保健操,课堂上唯独少了两个人。
原来他们不用上课,祁忌现在才反应过来,他白等了,不过还是很有兴味,这不是抓到小李的行踪了吗?小李拖着垃圾桶走了,轮子嘎嘎响,马上就不见人影。
祁忌勾腿,整个人被扬起来,下栏杆后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小李,果不其然看见了姬漫。
小李苦着脸将垃圾桶甩飞,是绿色的厨余垃圾桶,被姬漫避开了,所以它很自然地侧着倒地,盖子摔飞,一个人头咕噜噜滚出来停在祁忌脚边。
他站在墙壁的转角处,小李和姬漫看不见那有个人,发现连人头也消失在视线里了,小李埋着脑袋拿着黑色垃圾袋去套。
“终于找到了,”他长吁一口气,“你真是的,不知道帮忙接一下。”
“谁叫你那么远扔过来,垃圾桶恶心死了。”远远的传来回应。
小李抱着脑袋,抬头就看见一个陌生的人,他抖了下,怀疑是自己低血糖蹲太久了以至于头昏眼花。
那头一直没得到回复的姬漫也赶了过来。
他手持一把手枪,对准除小李以外的人,道:“你是谁?”说完又愣住了,原来是熟人。大概是不知道怎么处理,他把枪放下了,因为他也不怎么会用。
“我我我我我,”小李手抖着黑色垃圾袋,“这人不是我杀的啊。”祁忌站原地也是相当郁闷,不明白为什么总能碰到这两人正处理尸体的时候。
他举起双手,“我没有恶意。”
姬漫攥紧手枪:“鬼知道你来这儿干什么?我没记错的话,现在是上课时间。”
“对呀,”祁忌偏头朝小李笑,“那你们不上课来这边儿干什么呢?别误会啊,我不是故意黏着偷窥你们,只是真的很碰巧。”
小李跑到姬漫那边,不说话,他还是很慌,姬漫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如果不想死就离开,我手里有枪支,现在应该不会一枪崩了你,但你最好别乱嚼舌根,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
“那我可以不说出去,并且帮你们处理尸体吗?如果你们不杀我,还帮助我出游戏就更好了。”
姬漫明显犹豫了下:“不行,我们不需要多一个人碍事。”
“好吧。”祁忌很遗憾。
他踩住人头,就像在踩一个皮球,突然想起物理实验上一个人头挂在吸管上的图片,莫名笑了下。他抓住头发拎起来一看,呆住了:“这不是那个数学老师吗?你们杀人都杀到11班来了?”
“他不都说了人不是我们杀的了吗?”姬漫扶起垃圾桶,“什么叫杀人杀到?四眼狗,你之前也见过我们杀人?”本是无心之举,小李听了却揪住垃圾袋。
“我想你一定是会错意了。”祁忌将皮球掷进小李手上的黑色垃圾袋中,小李抹了把脸,扔人头哪能这么轻松的,他快疯了。
姬漫看出他不太对劲,就主动站到他身边,把垃圾桶也带过来了,冲天的腥臭气激得小李干呕,忙推了他一把。
祁忌好奇地打开垃圾桶。
“哇,”他张大嘴惊叹,“看不出你们这么有胆色。”
“你还有我们说几遍,这人臭成这样跟我们没关系。”
“那是谁呢?”祁忌直视他的眼镜。
姬漫原本带着愠怒的脸开始面无表情,然后绷得越来越紧,也感到越来越受不住,在对方的审判目光下又转为抿唇,最后憋出一句:“关你什么事儿?”
“呃,我来吧,”小李站出来,“真不是我们干的,凶手是一个似乎权限级别都很高的玩家,虽然副本有限定范围,不过和系统关系好的老玩家进来也是易如反掌。”
“好可怕的游戏。”祁忌面色戚戚。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笑,“你们没必要跟我解释呀,我才是听你们差遣的那一个,说吧,怎么处理?”他接着将垃圾桶水平倾倒。
两人脑子都有点子宕机,没来得及在事态严重前阻止他,以至于当尸块散落在每个人脚下,黏腻的血液肉糜咕噜咕噜在地上一大摊的时候,脑子彻底死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