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了几天的天气总算放晴了,阳光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
白苏趁机洗完一家人积攒了几天的衣服,又顺便把草药也晾晒了。
最小的弟弟白蔹还没到自己的大腿处,此时正抱缠在自己腿上,闹着要和她玩捉迷藏,白苏撸起袖子,一边把药草扒拉开,以便阳光能晒得均匀,一边弯下腰耐心的对弟弟白蔹说道:“蔹儿最乖了,姐姐现在在忙,你先去找哥哥玩,我等会忙好就去陪你。”
不远处有个少年,长得壮实又胖乎,正托着腮看着桌上夫子布置的抄写,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毛笔的墨随着他打盹的动作在纸上一点点晕染开来,看来睡的很熟,他丝毫未察觉。
但是此刻白及听到这话却猛然清醒,一脸的睡眼惺忪,皱着眉头嫌弃的说道:“一边去,没看见我在学习吗,我才没空和他这个小屁孩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说完又重新捏起笔,装模做样写起字来,没多久他又连续打了几个哈欠,这次索性丢下笔直接大剌剌躺靠在了椅子上,呼噜声很快响起。
白苏有些无奈,她就知道指望不上这个家伙。
旁边小家伙还在吵闹,白苏加速了手中晾晒的动作,只想赶紧解决完这件事再去陪白蔹玩什么捉迷藏。
“嘭!”突然,一声惊雷巨响在不远处炸开,惊起了林中鸟扑腾翅膀乱舞。
这声音沉闷利落,好似有什么重物撞击在大地上。
巨响来的突然,白苏身型冷不丁抖了抖,白蔹被吓得立马哇哇大哭,那边白及也没了睡意,慌乱起身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哪个天杀的大白天放炮仗,吓我一跳?”
白苏也有些奇怪,抱着大哭的白蔹走到门口想要查探情况,发现街坊邻居也从院中探出头来张望,听声音,应该是从不远处的山上发出来的。
众人聚在一起等待了一会儿,虽然有些好奇,但是也没见有任何的异常,索性继续回去做手中的事情了。
吵吵嚷嚷中,只听巷尾有人吆喝了几句什么,这声音含糊不清,白苏只听得最后一句:“龟山异动,要变天喽!”
声音不小,不少人听见都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人靠坐在巷尾墙边,他头发乱糟糟的,五官隐藏在乱发下面看不真切,身上的衣服也都是破洞,裸漏的手臂和脚踝能明显看到皮包着骨头,瘦骨嶙峋,形容枯槁,看起来像一株枯木。
他垂着眼睛软塌塌的靠着墙壁,手上还捏着一壶酒,显然是喝醉了。
乞丐是半年前来到这里的,众人对他这副样子已经见怪不怪,并未做他想。
这时,天空亮起了一抹白光,又是一声惊雷轰隆隆响起,很明显跟刚刚那利落的撞击声不同。
等豆大的雨滴霎时落下时,众人似乎想到了乞丐话里的意思,纷纷跑回家关上了门。
这雨来的突然,街上瞬间就没了人影,白苏望了一眼巷尾的乞丐,他仍旧保持那个动作,落下的雨对他没有丝毫影响,要不是那只手还紧紧握着酒壶,白苏甚至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叫花子,你要不要进来避避雨?”白苏喊着。
乞丐没有应声,把头撇向了另一个方向,继续在雨中睡着大觉。
当真是个奇怪的人,白苏心想。
忽然她又想到什么:“坏了,我的草药。”
白苏冒着雨赶紧把白蔹抱到房中,接着冲出去把院中晒得草药一一叠摞在一起抱回堂屋。
“哎呦~”因为院中太滑,白苏还摔出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白及看到这一幕丝毫不给面子捂着肚子大笑出声,指着白苏说道:“哈哈哈哈哈哈,让你喜欢看热闹,这下好了吧,药草全湿了,看爹回来如何训斥你。”
说完,还不解气得似得从鼻腔发出一声冷哼。
白苏忙着整理草药,狠狠瞪了他一眼,并不想和他发生冲突。
他只当白苏知错认输了,一个人哼着小曲又继续逗弄笼子中的蝈蝈去了。
冷风瑟瑟,烟雨绵绵。
东阳城一夜电闪雷鸣,飘风暴雨,清晨雨才将停,气温也骤降了几分,整个城都笼罩在雾气之中。
路上偶有几个行人,都已经裹上了厚襦。
城外有几座绵延起伏的高山矗立,山中此刻雾气环绕,更显群山神秘肃穆。
山脚下有一条小路直通东阳城西,这是城中人进山的必经之路。
天刚亮没多久,路上也无行人,此时只有白苏一人正行走在这条小路上。
少女衣衫单薄,粗布麻衣,被风吹的泛红的鼻尖每走几步都要吸一下鼻涕,背上高大的背篓跟这副弱小的身躯也实在不搭。
因着昨夜刚下过雨,小路上都是积水,泥泞不堪,白苏行进的非常艰难,鞋子上也早就沾上了一层厚厚的黄泥巴。但是她浑不在意,哼着小曲缓慢前进着。
因着昨夜刚下过雨,此时山中说不定能找挖到好东西,所以白苏一大早就想来山中碰碰运气。
又一阵冷风吹来,白苏裹紧了身上并不多的衣服,迎着风继续向山中走去。
终于到了山脚下,山中清晨极安静,只偶尔听得几声鸟鸣。
这座山主山形似乌龟,周围还有一些小山,山上产物很是丰富,品类繁多,话说靠山吃山,这座山也确实养活了附近的许多居民。
虽然已是秋季,但是山中树木仍旧茂盛,更多的是一些灌木,枝叶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露水,正滴滴答答得往下滴水,所幸山中全是落叶,因此这里的路也好走许多。
白苏从旁边拾起一根小木棍,一只手扶在旁边的树上,一只手捣刮鞋子上的泥巴。
过了好一会,才把鞋子收拾干净,再次前行时,白苏顿觉轻松了许多。
白苏只在主山附近的矮山上寻了寻,并未进入深山之中。
小时候她总喜欢缠着父亲讲故事,父亲被磨得不耐烦了就喜欢讲一些妖魔鬼魅的怪谈,关于这座山父亲也经常讲起,无非就是一些编来骗小孩的故事。比如山中以前有会吃人的猿,这猿长的青面獠牙,身高八尺,就喜欢抓细皮嫩肉的小孩然后一口吞掉。
虽然这个故事被父亲讲的无聊又敷衍,但是讲的次数多了,还是在年幼的白苏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山中没有猿,但是野兽肯定是有的,白苏也不想冒这个险。
待到日上三杆,白苏的背篓总算满了,她抬头看了看太阳,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水壶里已经没水了,她想起来附近好像有个小溪,溪水甘甜解渴,现在时间还早,索性就去偷会懒。
小溪在主山的山脚下,等白苏到地方时已经渴的嗓子都快冒烟儿了,她赶紧捧了一把水咕嘟咕嘟喝起来,连续喝了两捧,才舒舒服服的吐了口气,打了个饱嗝。
白苏解完渴才又细细打量起这里,这里比较空旷,岸边都是小石子,小溪水很浅,约莫才到她的膝盖,溪水清澈见底,还能看到小鱼从面前游过去。
白苏脱下鞋袜,拉上裤脚,把双脚泡进溪水里,上半身躺在地上,天上阳光温暖的洒下来,舒服的让人想睡觉,她又舒服的重重吐了一口气。
正当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之时,突然余光撇到了身旁不远处的一抹红。
白苏心里警铃大作,也顾不上其他,慌张穿上鞋袜,背上背篓转身就往回跑。
跑了没多远,那岸边的身影仍旧没动作,白苏内心挣扎了一番,本着医者仁心的道理,还是决定前去看看。
前面是一些被折断的树枝,散落在岸边或者溪流里,很明显是刚断的。
其中岸边就躺了一个人,一身黑衣,衣服上有被类似利器划破的痕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伤口被雨淋了一夜,已经肿胀发白了,甚是骇人,露出的皮肤雪白,整个人看不到一丝生机。
那人身上的衣服都还有些湿,贴在身上皱成一团。
周身都是鲜红刺眼的血迹,刚刚白苏眼角撇到的红色就是这些鲜红的血,鲜血流到河里,被雨冲刷了一夜竟还没冲刷干净。
白苏想到刚刚自己喝的溪水,一阵干呕袭来,她呕的眼角带泪,硬生生将这股不适压了下去。
不知道这人躺了多久,白苏渐渐靠近,才发现这人应该不是普通人家,衣服虽然已经破败不堪,但是看着却是轻薄柔软的,光华如水,阳光照射下还泛着淡淡金黄色的微光,领口袖口,还有腰带上都镶嵌着细细的金边。
白苏不免为这衣服感到惋惜。
她内心给自己鼓励了一番,大着胆子靠近,虽然家里是开医馆的,再加上现如今世道不太平,见过许多的死人,但是大都是自然死亡的,现如今在这荒山野岭真的见到了一个满是是伤,不知死活的人,白苏心里还是犯怵的。
她低着头不敢看这人的脸,心里不断念着阿弥陀佛,颤抖着手伸到这人的手腕处把脉。
只是气息微弱,恐怕内伤很是严重,好在人还活着,白苏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这人此前遭遇了什么,也是命大,现在遇见她,不至于暴尸荒野了。
她把目光又缓缓移到男子的脸上。
是一少年人,这人皮肤有种终年不见天日的病态白,脸上虽然有很多细小的伤口,但是也掩盖不了这少年人的俊美。
不知道这人是得罪了哪路神仙,竟然被伤成了这样。
白苏走到他上方,双手从下面夹住他的腋下,弓着腰把他往一处托着走,白苏虽然人瘦小,但是力气倒挺大,轻轻松松就能把人托起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