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烈立在桥头,指尖攥得发白。
桥上那袭宝蓝裙裾的女子偏过头来,袖间银铃轻响,眼波流转间朝他招了招手。
秦烈喉结滚了滚,先前厮杀时的利落狠劲半点不剩,脚下同手同脚往前挪,倒像被抽了筋骨的傀儡。
"公子瞧,咱俩的衣袂倒像出自同块料子。"柳清涵掩唇轻笑,鬓边玉簪随动作晃出碎光。
秦烈耳尖发烫,喉间溢出低笑——哪是什么缘分,不过是他一早命柏青给侍女塞了碎银,算准了她今日穿这件衣裳。
"方才的话……能否再与我说说?"他望着她发间跃动的白光,声音轻得像揉碎的月光。
"小公子没告诉你么?"她歪头时,步摇上的珍珠擦过泛红的脸颊,"等你寻到我呀..."尾音被风卷得细碎,她转身旋进人流,广袖翻飞似振翅蝴蝶,徒留一缕若有似无的药香萦绕鼻端。
秦烈拨开熙攘人潮,掌心落在戴狐狸面具的女子肩头。
那人猛地瑟缩,却被他扣住腕骨动弹不得。"公子再不放人,我可要喊人了——"沙哑女声混着慌乱的气音,偏偏身子僵着没躲。
"在下寻未婚妻。"他拇指摩挲她腕间银铃,眼底漫起涟漪,"她生得极美,像从瑶台偷跑的仙子。"
女子逼进暗巷时,檐角灯笼恰好被风扑灭。
秦烈逼近的步伐惊起墙根碎叶,他每念一句"芙蓉如面柳如眉",她便退一步,直到后腰抵上潮湿的砖墙。
月光从瓦当漏下,在她面具边缘镀了层银边。
"该让我瞧瞧仙子真容了。"指尖挑落面具的刹那,杏仁与乳香混着的甜香扑面而来。
柳清涵粉面含春,眼尾红得像蘸了胭脂的笔,偏要瞪他——那水雾蒙蒙的眼睫颤啊颤,倒像雪地里炸毛的小兽,挠得人心尖发烫。
他忽然后退半步,耳尖红得要滴血。
柳清涵却误以为自己威慑成功,扬着下巴晃脑袋,发间玉簪扫过他手背,酥得他指节发颤。
"杳杳可还记得答应过我的事?"他盯着她发顶旋出的小涡,喉间发紧。这闺中小字,自然是柏青从丫鬟嘴里套来的。
柳清涵的脸"腾"地烧到耳根,像被晚霞泼了满身。她捏紧裙角,蚊呐似的开口:"这簪子...劳烦公子帮我戴上可好?"话音未落便埋下头,发顶蹭过他胸口。
天启旧俗,成婚后妻子发簪须由夫君亲戴。
秦烈指尖发颤,将羊脂玉簪插入云鬓时,触到她后颈细腻的肌肤。四目相对间,巷口忽有烟花炸开,橙红光芒映得她瞳孔透亮,像盛了两把小火。
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盖过了远处的喧闹。原来这世上最璀璨的烟花,不在夜空,在眼前人含水的眸子里;最贵重的珍宝,不在宝阁,在身侧人泛红的耳垂上。
待最后一朵烟花熄灭,他轻轻扣住她指尖。她掌心汗津津的,却反过来勾住他无名指,像只终于卸了爪子的猫儿。
"带你去看杂耍?"他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
"还要吃糖葫芦!"她仰起脸,睫毛上还沾着星点火星似的碎光。
"好。"秦烈低笑,任她拽着往灯火处跑。春夜的风裹着胭脂香与烟火气,他忽然明白——这万里山河,哪及她眸中一汪春水;这浮世虚名,怎抵她裙角一缕春风。
原来人间至幸,不过是得遇一人,共赴灯火长街,同守岁岁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