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义桢，你这是什么意思？”方棱终于缓了过来，这样高声质问道，“你到底是那边的啊？还是说，你一直在演我们？”

    “……文言的症状，就是返祖，我也不能把龙族的血清打进人的身体，更何况文言的情况很特殊，不能堵，只能疏通。”曾义桢简单解释道，“在聚落的时候我就发现，先前在始源注射血清活下来没有返祖的龙族，气息都变得虚弱了，按理说身体注入龙王的血液，应该会得到增强才对，排异的风险也用血魔法排除了。唯一的可能，就是这种疾病的病毒本身，就是在抗体的环境里，依旧不能被消灭，依旧会对身体产生负荷的影响。对于龙来说，不是返祖就是虚弱，对于人来说，也是如此——那天参观聚落的时候，邵心怡隐瞒了人类感染返祖的事实，但我用气息感知发现了，所以，也刻意留了一个心眼。

    “文言的症状，无疑就是返祖的症状，和紫颂一样，她的身体里可能也有抗体，只是不完全，所以一直呈现出虚弱的状态，但一直没有返祖……和徐凌羽一样，食欲不佳，虚弱，精神不振，如果徐凌羽是因为体内寄宿了一个图腾的话，那么我想，文言很可能也是。”

    “所以，你在伊斯卡追出去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吗？!为什么不跟我们说？”心藤从爱丽丝的怀里挣脱出来，忍不住问道。

    “因为文言的情况比较特殊。”曾义桢再次强调，但却不说明理由，“徐凌羽的气息和病症，在温良附身后就完全恢复了，所以最好的方法，可能就是诱导。因为我知道这一点，还知道其他不能告诉你们的事情，所以我必须确保熊晓庚的那瓶药剂准确地砸在文言的身上……那之后，还要看能不能完成修复。

    “文言，是我的老师，就像对曾正贤老师一样，虽然可能有的时候会直接称呼名字，但我是很尊敬她的，她也很重视我……她是我的老师，但在那之前，她是图腾化身的‘容器’，那才是真正的文言，文言和涂山孜然本就是同一个个体……

    “我承认，我不确定，我在赌，但是，我赌赢了……

    “在计划之内……没有人死去。”

    空气有些凝固。

    因为必须确保熊晓庚的药剂准确地砸在文言的身上，所以当暴君笑着发出呼唤的时候，曾义桢就及其配合地响应了，在合适的界限之内犹豫徘徊，最终，造就了这样的格局。现在，解释与说明都已经完成，但众人对其言语的理解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消化，不过，曾义桢显然是不会再等了。

    “提出异议——观看他人的回忆并不能成为他人——名为‘文言’的个体不是容器，而是中介体，她已经死了。”涂山孜然突然这样说道，“文言本来就不应该存在。”

    “但你还用灵体保护她的肉身，不是吗？你完全可以脱离出来，因为你是一个特殊的灵体，不需要肉身也可以存在……”曾义桢这样说道，暗示十分明显。

    “吾需要肉身维持对物理世界的接触，没有肉身，世界是不真实的，拒绝。”

    “那你和温良没有区别，图腾。”唐梦尘投来充满杀气的目光，冷冷地说道，攻击的目标最终还是如愿地从熊晓庚转移到了涂山孜然，“曾义桢，给我把重力网撤了。”

    “别急。涂山孜然，你只是需要一个身体，不一定是文言的，不是吗？”曾义桢这样提议着问道，“纸鹞可以提供合适的身体，让你保持对物理世界的接触。”

    “相性不足的身体无法兼容，只有血肉之躯可以容纳灵魂。”

    “喂，你的意思是我没有灵魂呗？那你先告诉我灵魂是什么啊！你以为是谁在和你说话啊？”纸鹞变得暴躁起来，这样大声喊着，“曾义桢，你别擅自替我做决定！这可是王顺昌的身体，本机还要对其他的副本负责的啊！”

    “灵魂的本质是，‘生命存在的容纳器物’，其中蕴含的意义就是汝等燃烧的意义，对生死的领悟。”涂山孜然这样说道，“没有灵魂，生命不可燃烧，不可称之为生命。”

    “纸鹞，给她一个。”曾义桢平静地说道，“我们没有必要到处树敌。”

    纸鹞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屈服了：“……好吧，只能是副本哦！”

    “吾并没对汝下达保证。”涂山孜然提出抗议，一句话摧毁了曾义桢的谋划，“吾所占用的身体本就属于吾，无礼而自以为是的人类，还需要理论吗？”

    空气有些凝固。

    “熊晓庚，文言真的是涂山孜然的转世？”唐梦尘突然问道。

    “第一次兽潮的终战发生了很多事情，但大多都没有记载流传……目前唯一确定的，就是鲲被流放到了夜空，温良被封印在了徐凌羽的体内……而涂山孜然，据传说，被龙子饕餮吞噬，化作妖刀碧莹和刺藤，经历千万年岁月，灵体重新凝聚，产生的其中一个个体是文言……这个说法可能并不可信。”熊晓庚此前一直处于旁观的状态，主要是为了恢复，同时静观其变，此时被叫到了名字，也只好这样回答，“但确定的是，涂山孜然死后肉身和灵魂的一部分生成了文言，第二次兽潮，时间量子对被封印图腾的刺激导致了复苏，就出现了先前曾义桢所说的症状。我的那瓶药剂只是促进灵体收拢而已，也就是说，当年飘散的涂山孜然的灵体重新收敛到了文言的身上，完成了复苏觉醒——转世这个词不是很准确，因为A转世成B，B是不可能再转世成A的。

    “如果你真要问，那么我的答案是肯定的——涂山孜然说的没错，文言本来就是她的一部分，虽然是较为主要的一部分，但依旧只是一部分而已。无论身体还是灵魂，都是涂山孜然的，只是中间经历的过程，第一代微光所经历的栉风沐雨，她没有亲身体会过而已。

    “身体和灵魂都是她的，只有羁绊不是。”

    空气有些凝固。

    “放弃吧，吾不会妥协，因为没有必要。”涂山孜然这样说道，“吾是灵体生命，与你们不同，无论是怎样的时代，只是为了活下去而活下去，不需要寻找目标和意义。”

    “你的意思是……你要带着文言的身体，在外面到处飘荡……到死为止？”唐梦尘气得发抖，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吾是不死不灭的，时间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涂山孜然这样纠正道，“这不是飘荡，如果汝执意纠缠，吾会隐藏自身，不让汝等发现。”

    曾义桢感觉事情有些棘手了，这个灵体生命的思维和自己想象的有很大的出入，不能交涉，难道要眼看着她溜走吗？最终，沉默里，曾义桢发起了第二轮攻击：“那，你对向温良，或者是鲲，感兴趣吗？图腾之间的争端，还没有解决吧？”

    “无所谓，吾本就不想成为图腾。”涂山孜然语出惊人地说道，“吾是真正意义上的非实体存在，没有实体的欲求。”

    “那你还需要实体的肉身！！”心藤忍不住吐槽道。

    “因为这个世界是实体的，这是最令吾困扰的问题。”涂山孜然这样说道，“以前，吾也尝试寻找纯粹的非实体世界，但无论是非生命的亚空间还是生命的精神识海，都无法容纳吾，进去的瞬间就填满了。自从诞生，这个世界就不接纳吾，所以吾，唯一可能存在的无意义的意义，就是寻找一个合适的，能够接纳吾的‘灵体世界’。”

    这个灵体生命，处于非灵体的世界，需要非灵体的肉身，但一旦占有，就必然会夺舍。如果不占有，就没有关于这个世界的真实体验，所以必须要有肉身。

    “但问题是，你所分离出来的这个灵体碎片，经过如此长的时间，与我们产生了羁绊，已经不是原来定义上的涂山孜然了。我们需要她，她也需要我们，你能理解吗？”曾义桢尝试着让涂山孜然理解。

    “定义上，她就是吾。”涂山孜然坚持着说道。

    空气有些凝固。

    “喂，你就这样一直等着吗？”熊晓庚突然高声问道，“我把你叫出来，本来想让你帮我当打手，现在也不想了，但你就这样一直等着吗？这些人解决不了问题。”

    “无所谓。等待，有何不可。生命本就是重复等待的过程，死亡之后，才不等待，才知道等待的是什么。”

    空气有些凝固。

    “你喜欢乌梅吗？”曾义桢突然这样问道。

    “不喜欢。”

    “你喜欢写小说吗？”曾义桢似乎找到了进攻的缺口。

    “不喜欢。”

    “你知道什么是爱吗？”他步步紧逼。

    “不知道。”

    所有人屏住呼吸，意识到正在发生的对话意味着什么。

    “你知道，破碧水的下一句是什么吗？”

    “风歌。”

    “你只是和她相似，你并不是她，你其实自己也知道，因为你看过那些记忆了。”

    “……汝，可能，是正确的。”涂山孜然最终这样说道。

    “尊重建立在被尊重之上，请把文言还给我们，她曾经是你，但因为有我们，所以现在她不是了。”曾义桢发起最后的攻击，“请把她还给我们，非实体存在，我们不了解你，但拥有实体的我们，也有你所不了解的地方。你刚刚说过，你所存在的可能的唯一意义，就是寻找合适的世界，你寻找了那么久，应该也意识到这不太可能——换一种思路，适应这个世界，理解这个世界，如何？”

    “如何理解？如何适应？”

    “从理解实体的我们开始吧——请把文言还给我们。”

    幽宛虚也是非实体存在，但显然她的思维是实体的，所以不死人形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非实体，而涂山孜然是。灵狐比任何生命都重视唯心，也更重视思维，所以有被言语攻陷的机会。

    “可以考虑……但不能保证完全理解……”涂山孜然的攻略程度就差一点。

    “听着，图腾，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知道一个人，他也是灵体，或者说精神碎片。关于非实体要如何适应这个世界，以及其他所有的一切，他都会给你答案，并且帮助你找到更多的意义。”熊晓庚突然这样说道，他的话一出来，大家就都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不过只有涂山孜然不知道，“去一个地方，我用精神力把坐标报给你，你用灵体直接过去。”

    “判断，没有说谎——那人，是精神碎片？”涂山孜然似乎是心动了。

    “和那个机器人一样，有很多备份。去吧，给他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鲲也在那里呢。”熊晓庚笑着说道，同时用精神力共享了坐标。

    下一个瞬间，如此果断地，涂山孜然脱离了肉身，化为一道白光，消失不见。

    只留下无力倒下的文言，曾义桢适时撤除重力网，唐梦尘直接冲过去，接住了刚刚苏醒过来的文言。一旁的熊晓庚感觉情况不太对劲，心里想着要不要逃跑，但看到曾义桢放了纸鹞下来，全场接近一半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也就打消了念头——他更好奇接下来要怎么收尾了。

    “这剧情，太他妈扯淡了。”方棱挣扎着爬了起来，忍不住骂道，“这就解决了？”

    “梦尘……我这是……怎么了？”文言只感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过了很久很久才苏醒过来，她不知道，为了救她，刚刚在场的所有人，与一只白色的幽灵进行了惊心动魄的斗智，“你怎么哭了？”

    “你这个笨蛋！身体不舒服早说啊！”唐梦尘最终还是没有止住泪水，她紧紧抱住文言，用碧绿色的火焰帮助她恢复体力，“差点，差点你也要被夺走了啊……”

    “发生了什么？”文言还没有缓过劲来，一旁的曾义桢递来一瓶药剂让她服下，然后就恢复了一点力气，站起来之后，只感觉身体哪里不太对劲，“等等，好像……”

    “没事，我们也是才发现，原来你和凌羽一样，身体被一个图腾盯上了……我们刚把她赶走。”唐梦尘苦笑道，“身体感觉怎么样？恢复了吗？”

    “……好像有点不对。”文言伸出手，轻轻甩了一下，妖刀碧莹便出现在了手中，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变化，想召唤出焚焰，想召唤出刺藤，却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只有碧莹有反应……”

    “什么意思？难道涂山孜然走的时候还把什么东西带走了吗？”

    文言再次尝试，最终确认，这个问题相当严重。

    “……我，我好像不能使用异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