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枝,最后为我弹一曲吧?”
郁枝点头应下,坐在钢琴翩翩然为他弹一曲,一曲还未尽,却已泪流满面。
唐蔚泽思绪飞扬,刹那间像回到了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
十九岁的郁枝出落的亭亭玉立,楚楚动人,这么美好一个人儿在他人都是上大学的好年华却穿身于狭小的厨房与桌椅之间,为客人端饭倒水。
在她完成义务教育那一年就早早辍学打工,拿着微薄的工资一日两餐,一餐一素,身材格外瘦弱,脸蛋却是出彩。
她本以为自己会这么一直过下去,也幻想着以后会遇到什么贵人赏识自己,但意外总是那么猝不及防。
她把手上的水抹在围裙上,拿出手机接起母亲的电话:“妈?”
对面的人大声哭闹着:“我的娃呀!我实在过不下去!你爹这个杀千刀又去赌了!”
郁枝生平最恨“赌”这个字,她爹是个老赌鬼,年纪轻轻欠了一屁股,前几年刚把二十年前欠的债还得差不多了,没想到又赌去了。
“妈,你先别着急,你知道他人在哪吗?”
“不知道啊,枝枝,你能给妈妈寄点钱吗?家里的钱全被他偷走了。”
郁枝听到她妈怯生生向自己要钱,心里不禁一酸:“妈,等我忙完就给你打钱好不好,现在吃饭的人比较多,我有点转不开。”
她妈连声答应,又说了几句就挂了。
等到郁枝忙完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她赶紧跑到银行看着自己账户上的一千五百块咬咬牙给她妈打了一千三,心想着马上发工资收紧裤腰带还能过得下去。
她打完钱赶忙找了个小摊,吃了一碗七块钱的凉面,又跑回去上班。
过两天,她又收到了一通电话,不过这次不是他的母亲,而是他的弟弟,电话里你奶声奶气的说道:“姐姐我和妈妈都很想你,你可以回来看看我们吗?”
郁枝不禁心里一软,自己确实好久没回家了,家里钱被偷了,妈妈肯定心里很难受缺个人安慰,于是她答道:“小源,姐姐今天下午请个假就回去看你们。”
她挂了电话,去跟老板请假,老板是一中年男人,平时乐呵呵的,人很和蔼,很快批了她假。
郁枝回到村里的时候已经快日落黄昏了,她看着自己面前熟悉的家门,掀开门帘,跨了进去。
可是眼前的一幕让她不得不怀疑:母亲坐在炕上一脸悲伤地在给什么人打着电话,父亲驼着背抽着烟,小小的桌子上堆满零食,弟弟一口接一口拼命往嘴里塞。
三人齐刷刷地看向她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在联想到种种可能后,一阵愤怒心慌震惊直冲大脑,短促的窒息后她转身拔腿就跑。
她爹最先反应过来,赶忙拼命追,他大声呐喊,将村民都喊起来去找郁枝,他答应好了将女儿许配给李家二儿子,可不想让这十五万飞了。
天色已晚,昏暗的夜空中星子寥寥可数,只有一轮弯月散着微弱的银辉,照着郁枝脚下的路。
此时的她早已是筋疲力竭,她凭着自己小时候的记忆,往山上跑,然后钻到两山体狭小的空隙中,使劲地,使劲地钻,直至到最里头。
沙沙黄土落下打到她的脸上,她捂住自己的嘴,乞求着自己的呼吸声小点。
可还是有脚步声踏了过来,就在她以为自己被抓到了,那人只是用手电筒轻轻照了一下自己,便赶忙移过灯光。
那人大声冲对面喊道:“我这边没人!你们快往西边看看!别让她给跑了!”
这是小薇的声音,她儿时最好的朋友,可她却并未停留在此,拉着他人去别处找人了。
此时的郁枝才完全脱力,她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下。
为什么?
她从前看过类似的新闻,但当这一切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令人愤恨悲伤,自己的父亲母亲弟弟每天吃着自己一半的工资,却还是不懂自己的辛苦心酸,竟然做到了这一步。
不过这情绪只过了一会便消失了,她必须镇定下来,赶快想想逃出去的办法,她蹲坐在沙土上,轻轻掏出手机用头发挡住手机的光亮,给自己同在城里打工的朋友李梦然发消息。
〔梦然,带上你哥,快来接我,求你。〕
她同时附赠了自己的定位,梦然平时上夜班,这个点正好她上班,肯定能看到。
等了几分钟,那边回来。
〔OK。〕
后来的事情她就恍惚了,听梦然说她那天很狼狈,衣服和鞋子都是她帮换的,迷迷糊糊哭了很久。
她换电话卡之前给家里打了通电话,告诉父母别来找自己不然报警抓他们判买卖人口罪,他们最是懦弱,听见警察二字就不敢妄动,只让郁枝每月给他们打七百块钱。
她告诉弟弟要好好吃饭,好好念书。
过了午后她又自己冲了桶泡面填饱了肚子,到了夜晚便把餐馆后厨的地板拖个干净,拉出充气床垫来睡。
就这样又过了好几天,她突然幸运的被老板和老板娘请去吃饭,听老板说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商量。
郁枝顿时感觉受宠若惊,把自己捯饬得干干净净。
桌上点了四个菜都是郁枝平时舍不得吃的,等到他们都吃得差不多了老板开口道。
“小枝,你差不多是我们看得长大的,从十六岁到现在多大了?”
“十九了,怎么了许叔叔?”
“叔叔和你姨想和你说个事。”
“我们……打算把店给卖了。”
“这些年把钱也挣够了,我们计划去南方跟闺女一起过,她快要生了,在那边买套房也方便帮她看小孩,以后……”
郁枝听着他们对未来的畅想,心中不免酸涩,她心里没底,惶恐,最终这场饭以一句“你回去找找别的工作吧”结束。
回到小餐馆,她沉默着把地板拖了一遍又一遍,可当她把自己的充气床拖出来的时候,鼻头不禁一酸,泪水“唰”一下涌了出来。
“老天,为什么我那么苦呀。”她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