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中午他们没在酒店用餐，东主选了个市中心有名的米其林餐厅，招待他们吃潮州菜。

    林可意跟着韩绍进到包间，才意识到他口中的“不要紧张”从何而来。

    这场午宴并非她所想的商务聚餐，服务员刚推开门，两个小男孩举着玩具枪从她眼前跑过，嘴里飙着流利地道的英式英语。

    在不远的会客区，有位盘发女郎温柔地叮嘱他们动作慢一点，注意安全。

    包间里人不多，林可意唯一的熟面孔是会场上坐在韩绍身旁那位中年人，他正是主办这次峰会的冯老先生。

    冯老本在喝茶，抬眸见着来人，忙领了其他人一同起身相迎。

    他热络地伸手揽住韩绍的肩，将二人请进门，嘴里边道：“我叫厨房做了你最中意那道鹅掌，整条斑，今日靓鱼靓汤，这次别跟你妈怨我冷落你啦！”

    “我从来没说过，你自己心虚吧，二叔。”韩绍轻笑着，难得流露出这样轻松的姿态。

    林可意站在一旁，虽听见这声称呼稍显诧异，但仍陪着笑脸。她随两人往沙发走，稍垂下脑袋，兀自眨眨眼，察觉二人比外人想象中还要熟稔。

    “呐，我做人从来问心无愧，是你妈咪太紧张，知道你口味最挑剔，见面都要问长问短，就怕你没吃好！”冯老笑眯眯地引他入座，又看了眼林可意，“林小姐，你也坐，要喝什么茶？”

    “不喜欢喝茶，也有果汁、咖啡、汽水……”他想了想，又补充，“或者新鲜椰青？”说完，他朝门边一瞥，那服务生会意上前。

    “谢谢冯先生，我喝茶就好。”她抿唇一笑，迎上韩绍的目光，他稍敛眸，示意她在他身边坐下。

    冯老爽朗笑道：“帮林小姐斟杯茶。”他吩咐着，又宽声安慰，“中午就是简单吃顿家宴，私人聚会，不用那么拘束。”

    林可意懵然点点头，刚听韩绍叫他“二叔”，难道两人是亲戚？

    “冯老跟我爸妈是几十年的老朋友，按辈分我叫他叔叔。”韩绍似看穿她的心思，低声解释着。

    “我自小看着他长大的，如假包换亲世侄。”冯老笑呵呵地回忆往事，“这几日Monica刚好出差，她不知多想来跟你叙下旧，说好挂念你这个大哥。”

    “别讲笑了，二叔。Monica想凑人打麻将而已，她牌品烂，我不跟她打。”韩绍轻笑着，视线飘向房间另一边那两个玩闹正欢的孩子。

    冯老也朝那边看了眼，“几时轮到你啊？你妈上次来我这边谈事，见到这两只不知笑得多开心。”

    林可意悄悄瞥了眼冯老，暗自意外原来有钱人也会在饭桌上催婚。

    韩绍却避重就轻：“我这次也是来谈事的，难道你觉得我不开心？”

    “你啊你，一张嘴……”冯老笑叹着，不再跟他深入话题，转眸看向林可意，“林小姐这两日感觉如何？”

    林可意猝不及防被点到，忙抬头望着冯老，咧嘴一笑：“对我自己来说获益匪浅，我简单跟其他人聊了聊，感觉他们对这次峰会的反馈也很不错。”

    冯老笑道：“你很优秀，峰会有不少人对你有印象，说你态度认真又有礼貌。我听说他们对《湮灭》也有兴趣，说不定之后会派代表去国内跟你们深度交流。”

    林可意受宠若惊，不可置信地眨眨眼，连声说着感谢。

    韩绍轻描淡写说了句：“我的人，当然足够好。”

    她一怔，迟疑着转头瞟了瞟他，忙又回正视线，这话说得实在暧昧了些。

    冯老的视线在韩绍脸上点顿一下，复又落在林可意身上，面上仍保持着从容微笑，表情管理可谓一流。

    没人接腔，韩绍的话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冯老好似对林可意更感兴趣：“林小姐之前来过新加坡吗？”

    林可意摇摇头，他又笑：“那峰会结束后，你有什么安排么？”他顿了顿，端起杯子喝茶，“新加坡虽然不大，但也不少有值得观光的地方。”

    “我定了明晚的航班，白天打算找时间在当地逛一逛。”林可意坦诚道，“以前念书的时候常听老师介绍新加坡是世界的十字路口，难得有机会来这里，想感受下不一样的城市魅力。”

    “看来你已经有想法了？”冯老笑着看向她。

    她又摆摆手，跟着笑：“还没有呢！这几天都在忙峰会的事，没时间做攻略。不过我第一次来，就去几个著名地标打打卡也好。”

    冯老顺着她的话，介绍了几个不错的去处，又客套地问是否需要安排司机接送，吓得林可意连连婉拒，嘴里的谢谢和不用就没停过，好在传菜的服务员及时把她捞出东家的热情之中。

    一顿饭下来，林可意大概摸清了这桌人彼此间的关系。

    冯老的女儿Monica出差不在新加坡，所以今天只有两个长辈出席，而包间里那个安静的鬼佬是他们的女婿，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外孙，她进门就见过。

    这的确是非常私人的场合，只是林可意免不了好奇，韩绍为什么会带她来？

    回酒店的路上她仍在琢磨这个问题，又不敢问李秀怡的行踪，悄咪咪打量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韩绍，没从他身上瞧出端倪。

    下午的闭幕活动很轻松，也不再设置固定座位，有许多参会人因行程紧张，已提前告辞离开。

    林可意找了个靠前排的位置坐好，打算摸鱼翻一翻新加坡攻略，她没有购物计划，可远一点的大景点去不成，但鱼尾狮喷泉和滨海湾花园能一起安排，如果再紧凑些，说不定还可以把国博塞进行程里。

    她翻出手机，打开App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行程，身边的椅子往后稍挪，一阵冷香扑来，她稍怔，下意识转头看了眼，韩绍已在她身旁坐下。

    “哎？韩总？”她诧异地看着他，秀眉微蹙，面上却带着自然流露的笑意，“你没有去机场吗？”

    两人吃过午饭回到酒店那阵，她还听司机问韩绍几点航班来着，难不成是她听错？

    “谁说我要去机场？”韩绍垂眸觑她，他双手抱臂，姿态惬意地靠在椅背。

    林可意眨眨眼，所以……他是让司机送李秀怡去机场？

    她察言观色，韩绍现在心情应该不错，终于忍不住，“那是，李总？”

    她又从韩绍表情里看出那熟悉的嫌弃，本以为不会得到答案，谁知韩绍冷冷道：“不知道，我又不是她的跟班。”

    林可意一怔，轻“嘶”了声，暗道自己闯祸，这俩估计又吵架了，只有她点背总往枪口撞。

    她尴尬地“嘿嘿”一笑，回正脑袋，反扣手机老老实实坐好，哪里敢再当着老板的面明目张胆翻攻略。

    “很久没休息了，忽然不想那么早回国。”韩绍声音稍沉，“你有什么推荐？给我参考参考。”

    林可意暗惊，忍不住转头看着他，张张嘴，半点声音都没漏出来。

    “刚刚不是在看攻略？还是说你要等我安排？”韩绍下巴稍扬，面色平静。

    “没有没有！”林可意回过神，忙如实回答，虽然也不是多新奇的行程，但韩绍听得很认真。

    “听起来还不错，不如搭个伴？”韩绍又瞥了她一眼，唇角稍扬，还不待她接话，下一句已追来，“起码吃饭能多点几道菜。”

    林可意没有拒绝的余地，而安静下来仔细想想，她好像本来也没打算拒绝他。

    闭幕活动很快结束，有些人留在会议厅闲聊，大部队已陆陆续续撤退。

    “你在这等等，我跟他们打声招呼。”韩绍侧身交代一句，起身抚平西装下摆，朝那几个重要人物走去。

    林可意乖巧地站在桌边，看韩绍跟那几个熟面孔朋友揽肩轻拥，应当在道别。

    说话间，那些人又循着韩绍的低语向她投来视线，林可意一时懵然，不知该作何回应，只能站在原地谨慎地颔首微笑。

    韩绍很快结束交际走回她身旁，只稍稍作个眼神，两人默契地一同往门外走。

    “我还以为今晚也有聚会呢，没想到人都走了一半。”林可意看着路过的门童，他们手里推着行李箱，走在前面的大部分都是参加峰会的嘉宾。

    “晚上是有个饭局，不过是熟人聚会，公司派来的代表一般不会出席。”韩绍沉声解释，“游戏公司一般工作都忙，不得不早点返程。”

    “嗯？”林可意琢磨几秒，想问又犹豫，“那今晚的饭局，你……”

    “我推了。”他说得轻松。

    “推了？”林可意声音一扬。

    “这几天几乎都在跟他们喝酒，去不去都一样。”他像在安慰她，“我跟他们说让你一个人落单不好，你也知道，鬼佬一般都讲Lady First，他们表示理解。”

    “……你说是我、我？”林可意瞪大眼，莫名觉得她被韩绍当成了挡应酬的工具人，“其实我没所谓的呀，但韩总你不去不好吧？”

    “我不想去。”他语气坚决。

    电梯“叮”一声停稳，韩绍回过头，撩眼觑她，“去换身衣服，我让司机到酒店大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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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可意回到房间，换衣服的动作缓了下来，心底仍在消化韩绍那番话。

    她卸去商务着装，穿了条牛仔吊带，舒适休闲的浅色短裤，胳膊挽了件浅蓝色的廓形衬衫外套，站在全身镜前发呆。

    跟韩绍出门的话，这身打扮会不会太随便？她上下打量，转念又想这是私人行程，韩绍不至于会有诸多挑剔，本来么……是他硬要跟她搭伴的，总不能要求太多。

    她暗下决心，不再犹豫，披上外套，对镜补了补口红，顺手拿上墨镜便拉开房门。

    她低着头，本想跟韩绍发个微信到电梯厅等，谁知天光倾泻，门后压来一道高大的影子。

    韩绍正站在走廊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