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会议开场，唐小山终于给她回了个电话。

    林可意赶紧跟几位大牛说声抱歉，握着手机走到门外。唐小山在电话里有些迟疑，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但大概跟韩绍所说一致，他因私事无法按时参会，临时换了李秀怡代表出席。

    他虽遗憾，但也只能无奈接受，林可意听出他语气落寞，连忙安慰几句，又说会全程跟他沟通会议情况，有什么问题她可以出面找人问，当个合格工具人。

    两人商量好解决办法，林可意心底又更踏实些，她回到会场拨通了语音通话，调了调角度，确保唐小山那边能听清，没过多久，会议正式开始。

    除了重要嘉宾有主办方安排前排位置，其他与会人自由落座。

    先前跟林可意聊了许久的总监特地给她留座，几位熟面孔凑在一起，大家都很放松，林可意也不再遮掩，明目张胆把手机摆桌面。

    她总算松了口气，认真坐好，转眸一瞥，便见韩绍坐在会场第一排。

    他左边是刚打过照面的拉丁女郎，右边是个有些年纪须发微白的中年男人。看二人低头交流的模样，似乎关系亲密，韩绍甚至接受那人的胳膊搭在他肩头。

    林可意看了几眼，很快收回视线，把注意力放到台前大屏幕上。

    不知其他参会人作何感想，可半天会议过去，林可意只觉获益匪浅，对《湮灭》的研发方向有了不同的思考方向，更刷新了对整个游戏市场的认知。

    她认真记着各位嘉宾的发言重点，不时在微信跟唐小山跟踪反馈，等着散会后再点对点找分享者深入讨论。

    午间茶歇，主办方格外贴心地把最大的两间宴会厅留给峰会，翻板门打开，来宾可以直接到隔壁用餐。

    林可意顾不上享用自助餐，抱着电脑，端了碟炒饭，嘴里咬了块牛角包，迫不及待跑到外面小花园找了张空桌坐好，边吃边跟唐小山视频。

    她分屏拉出会上写的笔记，咽下一口牛角包，等着反馈。

    唐小山认真看过几段，又见林可意忙得顾不上吃饭，隐有不忍，“林助，要不你先吃点东西？这些问题不着急讨论。”

    “没事，你先看，我吃饭很快的！”她嘿嘿一笑，很快消灭了那小小一块面包，把炒饭端到面前，“不过条件有限，只能让你边看笔记边看我不雅的吃相了，你别嫌弃。”

    唐小山忙让她别开玩笑，为了不让林可意不自在，他别过脸，认真看电脑里的文件，也好让她安心先吃饭。

    韩绍没在餐厅寻到林可意的身影，顾不上找人，忙着应付前来交际的嘉宾。他这边才送别一位老朋友，避到窗边躲清静，管家识时机上来问他有什么需要。

    他不经意将视线投出花园，却在一片郁郁葱葱之中锁住那道纤丽人影。

    林可意穿着米白色的交领长裙，温柔安静地绽放在那抹绿意中，她规律匀速地吃着面前的主食，不时抬头看向电脑，红唇翕张，显然在跟谁说话。

    他的目光专注地黏在她身上，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叹了口气。

    管家不解其意，又礼貌而谨慎地问了一遍，他回神，对管家道：“你拿些水果和甜品，一杯拿铁，给她送过去。”

    他顿了顿，又说：“带个冰杯，她喜欢喝冷饮。”

    管家闻声照做。

    韩绍又在窗边看了会儿，欣赏完林可意被投食后诧异又可爱的反应，嗓间闷出一丝低笑，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他让人做了份沙拉，煎块牛排，独自回了VIP室休息，趁那些社交□□再追过来前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人群里。

    林可意本还想抽空跟韩绍说声感谢，谁知她跟唐小山讨论起来就没完，卡着下午会议开场的时间结束视频，匆匆忙忙赶回会场，见韩绍已入座，她没机会单独找他，只能作罢。

    下午的会议是经典案例分析，主办方请来知名游戏公司的制作团队，拿出公司最家喻户晓的系列游戏作为分享主体，巨浪般的干货信息量把林可意的脑袋淹没。

    她一面抓紧笔记，一面又替唐小山感到惋惜。他那样一个痴迷研发的技术流，参加峰会只会如鱼得水，明明他最应该来的……可成年人的无奈总是突然而致命，她既帮不上忙，也只能希望他可以尽快从家事中解脱出来。

    会议结束后，林可意抓紧整理了几页重点议题，打算尽快回房间跟唐小山开个视频会议，明早是自由交流，她要找机会跟对方多聊会儿，所以唐小山的专业意见很重要。

    参会人陆续离开，只有她仍埋头坐在桌前敲着电脑，好不容易作个收尾，她松了口气，抬头，却见韩绍不知何时已站在她面前。

    “呃……”她一怔，忙站起身，“韩总，你找我有事吗？”

    “不好意思，我刚刚写东西太投入，没留意到。”她又腼腆一笑，顺手勾起耳边碎发。

    韩绍瞥了眼桌上摊开的笔记本，密密麻麻全是字，电脑上列了大纲，条理还算清晰。

    “主办方安排了晚宴，我必须要出席。”韩绍看着她。

    林可意忙说：“这些是我准备跟唐工开会列的提纲，不是会议总结。”她怕韩绍误会，顿了顿，又问，“韩总先忙，我整理好资料，等你晚宴结束再汇报？”

    韩绍沉默着，面上表情有丝丝她读不懂的无奈。

    “我会尽快开会写份报告，韩总你放心！”她眨眨眼，想用积极的态度给韩绍吃颗定心丸。

    若不是韩绍修养到位，他差点忍不住朝她翻白眼。

    “你有没有更正式的衣服？”他无视她表忠心，沉声问。

    “更正式？”林可意皱皱眉，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这条长裙，没觉着不得体，转即疑惑地望着他，“我带的都是平常上班穿的衣服，韩总，是……有什么不对吗？”

    韩绍唇角稍抿：“没有。”他顿了顿，“你去换身衣服，跟我一起参加晚宴。”

    他不再暗示、试探，把心中所想坦白告诉她，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不论出于什么角度，她都不会拒绝。

    而事实上，林可意的聪明指数经常不稳定。

    “哎？可是我刚刚跟唐工约好要开会，”她还抬起手机看了眼时间，“糟糕，要来不及了！”

    她面带歉意，根本没意识到韩绍在这样的场合对她发出邀请意味着什么……

    “不好意思啊韩总，我不会偷懒的，报告一定会在今晚写出来！”

    韩绍眉心微蹙，有时候真想晃晃她的脑袋，听听里面到底装了多少水。

    他低叹，刚打算再挑明些，林可意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偏偏还是那个唐小山。

    她稍稍欠身，迅速接起电话，注意力很快被那头的最新工作进度吞没。

    等到林可意挂断电话再次抬头，眼前已不见韩绍的身影。

    她稍愣，举目环顾，这才瞧见韩绍被某位来宾请到一旁叙旧，而在场的还有李秀怡。

    她见他们三人聊得正尽兴，远远地还听了几句晚宴诸事，心道他们这些管理层应当都受到了邀请。

    她只以为韩绍想她多多主动“社交”，所以好意带她去晚宴见世面，其实可去可不去。

    再说了，他也不缺正经女伴……林可意又往那边瞥了眼，李秀怡已换了身优雅的暗红色长裙，卷发挽起，颈间钻石项链格外夺目，俨然做好了参加宴会的准备。

    她怏怏耸肩，叹了口气，不好贸然打扰几人闲聊，默默收拾好东西悄无声息从侧门离去。

    林可意没想好吃什么，干脆让酒店管家安排了客房服务，回房之后就埋在电脑前认真工作。

    再抬头已近夜里十点。

    她跟唐小山团队做完复盘，总算捋清了这一整天的会议重点，还总结好第二天需要她去深入了解的话题，摄像头两端的人都松了口气。

    事情告一段落，林可意这才伸了伸懒腰，打算理好文件，一会儿去找韩绍汇报。

    她琢磨了几分钟，心想深夜敲开老板的房门实在不妥，难免令人想入非非。

    不如去宴会厅等他散场，两人顺便在酒廊碰面，反正公共场合人来人往的，被人看到也不用刻意避嫌。

    她把资料导进平板，轻装上阵，关上房门往电梯厅走。

    谁知人还没到转角，便听一阵踉跄脚步，李秀怡黏黏糊糊的软音散在风里：“绍哥，我不舒服……”

    她一怔，遽然顿住脚步，不知缘由地，她下意识避到门廊一旁，不想让他们察觉，也不想看见他们。

    她的心怦怦直跳，期待着韩绍说些什么，却又不想听他说话，一时心乱如麻，慢慢低下脑袋，脑子里思绪聚拢又散开，最后在房门开启那“嘀”声闷响后炸成一片空白。

    如果说之前都不过是猜测，那今夜她撞见的必然是真实。

    林可意瞥了眼手里的平板，知道她该当个识趣的人。

    她回房泡了个澡，结束一天高强度会议，身体本该疲惫到一秒入睡，可她躺在柔软的被窝里辗转不宁，不想睁开眼面对黑沉沉的夜晚。

    毫无理由的，林可意这晚难得失眠。

    无独有偶，今晚这间酒店失眠的并不只有她一个人。

    李秀怡已快到临界点，她假意呕吐躲在洗手间，水龙头开着，流水哗啦啦地往下砸，发出的噪音更令她心烦。

    而在卧室之外，韩绍随时会丢下她直接走人，所以她不能再拖延太久。

    果然，韩绍在外敲了敲门，“李总，我建议你去趟医院，酒精中毒可大可小，我联系酒店管家来照看你。”

    他本着最后一丝绅士风度，又或生来对意外事件的谨慎，甚至没打算进来看看她的真实情况。

    李秀怡稍蹙眉，忙关了水，按着心口，踉踉跄跄推开门，楚楚可怜地望着他：“绍哥，不用了……我休息会儿就好，你能不能扶我去床上躺下？”

    韩绍倚着墙沿，冷眼审视她的做作，面无表情地拒绝：“不方便。”

    他又朝房门处看了眼，他特地大敞着门，走廊的灯照进来，不时有脚步声忽近忽远，可没人故意窥探这室隐私。

    李秀怡银牙暗咬，声音带笑：“绍哥，你怕什么啊？”

    韩绍冷笑：“怕麻烦，你肯定理解。”

    李秀怡媚眼如丝，抬眸睨他，极尽手段想要顺水推舟，“我怎么是麻烦？我可以帮你。”

    “不必了。”韩绍蹙眉，毫不掩饰面上的嫌弃，“我看你现在清醒得很，不打扰了。”

    他转身要走，李秀怡快步走进稍稍，伸手拉住他的胳膊，“不试试怎么知道？反正各取所需，你一点也不吃亏。”

    她握起他的手，猛地往前一拉，想要让他做出些越界的行为，她偏不信，哪有男人能对主动邀请的美女坐怀不乱？

    韩绍倏地抽出手，冷冷掠过她的脸，“我怎么觉得还是我吃亏？李小姐，你要知道我对吃的很挑剔，不是什么都肯尝一口。”

    李秀怡被他羞辱至此，再也没耐性。

    她气急反笑：“怎么？难道我们的合作也不必继续了？”她眼眸一转，轻哼，“两个团队忙前忙后走到这个阶段，韩总这就要放弃？”

    韩绍生来最憎恶被人威胁，尤其是自以为是的无效威胁。

    他傲慢地扫她一眼，冷声道：“你以为我在乎？每年送到基金会的项目多不胜数，我有太多选择，其实根本不用你爬上宋教授的床，处心积虑来拿柏锐的投资。”

    李秀怡一怔，眼神里闪过错愕，很快又冷静下来。

    韩绍观察着她的反应，看来消息没错。

    他更加不需要手下留情，“而且，如果不是林可意对项目感兴趣，任劳任怨替你这个所谓主策忙前忙后，你和你的项目对我来说都可有可无。”

    李秀怡惊愕地看向韩绍，还没在剧烈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他已撇下她大步离开。

    长廊另一边是林可意的房间。

    韩绍慢慢往前走，步子稍缓，独自站在她门前沉默片刻，翻出手机，林可意那可爱的jellycat小狗头像浮在屏幕。

    【韩总，你忙完了吗？我现在方便来找你吗？】

    【我在酒廊留了个安静的位置，不会打扰你太久啦】

    他看了眼发信时间，已过去大半个小时。他唇角稍扬，低声吐槽着：“真傻。”

    -

    第二天的会议安排比较轻松，上午十点才开始，一直到下午闭幕都是自由交流，留给参会人充足社交时间。

    林可意前一晚没睡好，隔日挣扎着爬起来，走到洗手台用冷水洗脸，扑了几个来回，这才找回些清醒。

    她翻开手机，除了工作群照常有消息往来，微信里没有单人来信。

    林可意眉心一皱，意识到自己莫名其妙的期待，不免自嘲出声：“你在想什么……无聊。”

    她作了几个深呼吸，总算提起精神收拾自己。

    她在餐厅吃过早饭，拿着资料重回会场，有了第一天的尝试，她今天自如许多，拿了韩绍助理的名头作开场白，很快打入人群，东奔西跑，嘴巴就没停过。

    她凭着柏锐的名片拉着几个大佬厚脸皮问了些问题，还带了录音设备，希望这些谈话对唐小山有用。

    好不容易有个短暂的休息，她在吧台要了杯咖啡，环顾着会场熟悉或陌生的脸，这才奇怪地意识到，她今天并没有见到韩绍，同样的，李秀怡也不见踪影。

    那阵淡淡的落寞又莫名其妙爬上心间，她想他们应该趁机去了约会，本来嘛……这种场合哪需要老板出面，第一天出席意思意思差不多。

    她不愿再想入非非，一口气闷完那杯浓缩，再度投入会场。

    转眼又到午间茶歇，中午仍是主办方安排的自助餐。

    林可意没什么胃口，本打算先找个地方坐下，先把音频资料传给唐小山，再看看随便吃点什么。

    她走出门廊，在人烟稀薄的小花园搜寻空位，视线倏地一顿。

    在汨汨淌水的喷泉旁，韩绍戴着墨镜，斜倚座椅，正悠闲地喝着咖啡。

    她顿觉意外，忍不住在四周搜寻一番，并没有发现李秀怡的身影——韩绍是一个人。

    说不上为什么，林可意心间微松，忍不住往韩绍那边走去。

    韩绍远远地便逮住她的身影，沉默观察了一会儿，见她果真往这边来，不由勾了勾嘴角。

    林可意刚走近便忍不住笑道：“韩总，你怎么在这啊？”

    他放下咖啡，蕴含笑意的目光被墨镜隐藏，语气却很平淡：“公共场合，我为什么不能来？”他留意到她手里那堆没来得及整理的名片，忍不住调侃，“看来收获不少，柏锐的名字好用么？”

    林可意明知他在揶揄，可这回半点不介意，脸上笑意灿烂，猛点头：“当然要多谢韩总带我来，这次真的获益匪浅，我刚刚请教了好多大佬，他们脾气真好，没想到会愿意跟我分享。”

    她认真感叹着，看不清韩绍的眼神，但也没觉得他不耐烦。

    “他们没把你当竞争对手，当然愿意分享。”韩绍点破真相，但也没完全打击她，“不过，越厉害的人其实越谦虚，我说过你不用怕。”

    林可意吐吐舌头，没等韩绍发话，也自然地拉开张椅子坐下。

    她放下手里的材料，见他桌上只摆了一人份餐具，心中已然笃定，却忍不住想问八卦。

    所以，李秀怡去哪了？他们都这样了……还需要避嫌吗？

    她当然不敢把心底话端出来，埋头“头脑风暴”，没留意到韩绍一直在看她。

    管家端来果汁，打断这一刹沉默。

    韩绍顺势挪开视线，低声道：“我看你这两天比我还忙，饭也顾不上吃。”

    林可意刚想反驳，他不给机会，“你今天中午总没有视频会议了吧？”他摘下墨镜，深深看她一眼，“林秘书。”

    林可意被他说得面颊微暖，讪讪一笑，忙摇头。

    “中午有个饭局，你也去。”他轻抬手，把果汁端到她面前，“跟这次峰会的主办人一起，随意一点，不用紧张。”

    林可意怔怔点头，她有什么好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