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韩绍依然在门外等她，两人先去吃过早饭，司机问过行程，把他们送到第一个目的地。
短暂的一日游美好到有些不真实，林可意发觉韩绍私底下很不一样，他话不算少，愿意跟她讲许多当地见闻，顺带又会提到以前在国外念书的往事。
她听得入迷，莫名觉得她似乎离他更近了些。
在去机场的路上，林可意才得知韩绍跟她不是同个航班。
她直接飞回扬城，韩绍则要先去一趟香港，他手上还有些工作没处理完。
在这个瞬间，那模糊的好似被削弱的距离感再度变得清晰起来，其实，他们之间依然有很大不同。
林可意没来由地陷入若有似无的失落当中，事实上，她难道不清楚么？
无论是前女友还是相亲对象，哪怕相亲是闹了乌龙，可她们跟韩绍门当户对。而李秀怡……她事业有成，在工作能力上跟韩绍也很匹配。
林可意依然有些糊涂，她怎么会对韩绍和李秀怡的感情产生冒昧的在意？真是昏了头，难不成她要冒出什么不道德的想法么？
这个小小的念头稍一露头，她反应剧烈，恨不得立刻把心思掐灭。
林可意心砰砰直跳，意识到这荒谬的存在，只道她肯定是忙过头，神经长时间紧绷，所以开始不由自主胡思乱想。
紧跟着是周五最后一天工作日，林可意早把峰会的重要资料传给了唐小山，手头上暂时没有特别紧要的工作，她索性休了一天年假，想着正好抽空回趟原州彻底放松几天。
她落地后买好隔天一早的高铁，睡醒一觉，也顾不上再打扮多光鲜，素面朝天，只带着个小背包直奔东站。
她这次回去太突然，正好碰上林广在外出任务，林骋要留在所里给当事人做笔录，家里没人。
她午饭在楼下的汤粉店解决，老板娘收银时还跟她闲聊几句，直夸她气质大不同，又问是不是在扬城赚了大钱。
林可意打着哈哈糊弄过去，吃完饭去附近市场买了些肉菜，打算下厨给家人做顿饭。
她把汤料焯水洗净，放进炖锅定好时间，左右已无事可做，又去哥哥房间把换洗的衣服收拾出来扔进洗衣机，等待机器甩干的空档，她站在阳台看风景。
已近初冬，南方午后逐渐有了丝舒爽凉意，呼吸间气流褪去潮热，总能让人找到丝宁静。
她低头刷着手机，就算休假，工作群也偶尔弹些消息，琥珀游戏那边的人虽没@她，也不需要立刻确认，可她总觉得不跟进心里不踏实。
刷完半天最新消息，她又点进朋友圈，不知不觉停在韩绍那张照片前。
林可意盯着屏幕出神，洗衣机突兀的一声警报刺破沉默，她一怔，猛然回过味来，不免自责地皱眉轻啧，叹了口气，把手机塞进裤兜。
这晚林家父子掐着点赶回家，毕竟林可意难得回来，再忙也得抽空多陪陪。
只是林骋今晚要值班不能离开太久，吃过饭就回了所里，林广心疼女儿，让她吃好就去看电视，碗放着他来洗。
林广收拾好厨房新闻刚结束，父女俩凑在客厅看了会儿综艺。
林可意察觉老父亲时不时往她这边偷瞄，知道他有话要说，实在忍不住：“爸爸，你总看我干嘛？”
林广忙端起空杯子，想要喝水掩饰，谁知猛一下喝了口空气，又尴尬地清清嗓子：“你太久没回家，想问问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林可意点点头，“过得挺好的呀。”她转头瞥见林广的表情，心知他肯定没说完，索性拿遥控器把电视声音调小，认真望过去。
“现在工作已经稳定下来，那自己的事情有没有想法啊？”林广语带试探，“你是不是……没想过结婚？”
林可意稍怔，才反应过来他欲言又止的缘由，笑着低叹道：“爸爸，你不用担心啦，我不是不婚主义。”
她耸耸肩，“但是我平时工作比较忙，没有遇到合适的人，那也不能勉强呀……”
林广果然松了口气，笑了笑：“上次我跟你说过的那个人，还记得么？”
林可意依稀记得这回事，大半年之前的一通电话，她没说什么，轻轻点了点头。
“你哥那时候搞错啦，人家单位不在花都，只是正好那段时间借调办案。其实他考在云山分局刑侦队，年纪轻轻的很有能力。”林广言辞恳切，话里没明确表露意图，可真实想法一览无遗。
“那是挺厉害的。”林可意肯定道。
“你本来就是文科专业，还去了师大读研，我一直就想你能考个教师编，安安稳稳，就算不回原州，你一直留在扬城也可以啊！”林广趁热打铁，忙又开始游说，“其实当老师挺好的，到时再找个体制内的对象，两个人过些普通日子也很好。”
“哎！爸爸，这件事我们不是早就说过吗？我不太想考编制，而且我现在工作也挺好的，压力不算很大，职业发展有前景，公司福利也好，而且柏锐这么响的招牌，又不是什么不正规的小企业……”
林可意忙衔过话题，想要把亘古不变的“相亲催婚”推到身后。
“没说你工作不好，你事业有成我比谁都开心。”谁知林广不上当，硬生生把矛头移回，“那个小苏真的不错，反正你们都在扬城，大家见面互相了解一下，当个朋友以后也能互相照应，我跟你哥也没那么担心。”
“这个，交新朋友当然没问题，不过都这么久啦，说不定人家早就……”林可意没说下去，对着林广眨眨眼，不言自明。
“没有没有！放一百个心绝对没有！”林广顿时来劲，“都是老同事的子侄，人品家世统统信得过。”
他话端轻顿，颇为语重心长：“可可，我跟你说，我们就是普通人家，你性格又软，能找个知根知底的普通人家的孩子最好。家庭差距太大，说不准是享福还是受难，我总怕你吃亏。”
说者无心，林可意倒切切实实听了个真。
她转眸看了看林广，稍抿唇，虽知老爸并不清楚她的小心思，可这话却如醍醐灌顶，将她最后那点挣扎熨平。
正如林广所说，她出身来历很普通，也没有多大的雄心壮志非要爬上枝头做什么女强人。
她本来就不该想太多，韩绍不过是常在名利场，早见惯万花同艳，对异性的绅士风度只是底色使然，并非针对某个人有特殊待遇。
她没经几多风浪，自然容易想入非非，所以这些天才有了不应该的错觉。
林可意稍显沉默，而林广也不想逼她太紧，以免适得其反。
两人又闲说几句无关紧要的小事，林可意找了个借口回房休息，这晚独自辗转，想法很深。
人一闲下来就不免懈怠，林可意这几天过得太懒散，除了第一晚进过厨房，接下来两天基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垃圾也没让她倒过。
而林广和林骋默契打配合，有意无意总提到那位苏警官，总算磨得林可意松口，答应先加微信聊聊天，回扬城后找机会跟人见面正式认识。
她买了周日下午的车次，林广特地开车送她到高铁站，临别又不忘叮嘱多跟苏警官聊聊天。
林可意招架不住，赶紧找了个借口下车进站。
她明确心意，不再胡思乱想，对那未及成型的妄念敬而远之，连带与韩绍相处也刻意保持距离。
从新加坡回来之后，她跟韩绍每日见面，只是对他的态度谨慎客套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偶尔放松开些玩笑。
她只觉两人相处模式与之前并不不同，不经意便忽略韩绍偶尔流露的带着疑惑的审视。
工作照常推进，她一门心思扑在《湮灭》的开发进程里，跟唐小山的配合也越发默契。
这一年将要过去。
临近年关，项目即将进入第三阶段测试，这段时间林可意忙得连跟姐妹聚会的时间也没有，时常加班加点处理工作。
公休假前夕，林可意没赶上当班地铁，比平时晚了十几分钟。
她才进写字楼，撩眼一瞥，唐小山神色焦灼地在服务台踱步，时不时低头看表，急不可耐地叹气。
她怔了怔，忙快步上前，“唐工？你怎么在这？”
唐小山又急又怒，一把扣住她的胳膊，神情吓人，“林助，你要有心理准备。”他顿了顿，沉沉一叹，“韩总今天在公司么？”
林可意怔然无言，谨慎地点了点头，竟不敢追问。
“我们上去说，这件事还是要他拿主意。”唐小山语气沉重。
这日上午，总裁办公室房门紧闭，韩绍拒绝了所有访客，屋里只有几名心腹在场。
林可意僵硬地坐在椅子里，全程手脚发麻，忍着复杂情绪听完唐小山的控诉。
项目被突然中止，李秀怡自称参加峰会后，与业内前辈进行了深入讨论，他们一致认为目前《湮灭》研发技术不成熟，继续开发是对公司和投资方的严重不负责行为。
而唐小山如今已被琥珀游戏踢出项目组，因公司管理层认为他能力不足，虚攥进度报告抢占资源，最后却无法带领团队让项目顺利落地，如此有损公司名誉。
“林助，我对《湮灭》投入了多少心血，你最清楚不过。”唐小山咬牙道，“峰会结束后李总就不太对劲，经常抽调项目组的人手到其他岗位接手新任务，我数次反馈都被驳回。”
“当然她是主策我无话可说，可是项目马上三阶段测试，她却忽然叫停——这合理么？”
他看着林可意说完一番控诉，不住地唉声叹气。
“唐工，你先别急，”林可意心里乱，却仍竭力克制，“或许是信息差导致的误会，说不定李总那边确实有专家意见，她没来得及跟我对接。”
梁真和周婧没说话，默默对视一眼，复又低头看着各自面前的电脑。
“就算有专家意见，但中止《湮灭》开发是不是该经由基金会讨论决定？”说罢，唐小山又把目光转向韩绍，自然明白只有他拥有绝对话事权。
林可意还想安慰几句，不料韩绍对她轻摆手，及时制止，“唐工，你先回去，接下来我们会处理。”
唐小山一怔，还以为自己错听，反复确认韩绍的话。
“就当给自己放个假。”韩绍语气冷淡，“如果你实在闲不住，回去仔细复盘，写份阶段报告发给林秘书。”
唐小山虽不解韩绍的用意，听懂一半，疑云重重，可大老板既然发话，他也不是个习惯撒泼耍赖的人，只能顶着满腹委屈匆匆告别。
人一走，林可意再忍不住，“韩总，项目我一直在跟的，每次阶段汇报全程参与，就算《湮灭》的实际开发与预期有出入，也不至于差到要一刀切的程度。”
“你也想放假？”韩绍撩眼瞥了瞥她，目光冷锐，一个眼神便令她心底发憷。
“抱歉，韩总……”她忙认错。
“梁真，你去趟基金会，跟秘书处起草份公告，柏锐将终止跟琥珀游戏的合作。”韩绍语气沉缓，又看向周婧，“之前你跟hr那边列的名单没什么问题，照做就行。”
紧跟着，他的视线落到林可意脸上，表情平静无澜，“你跟我去趟韦伦科技，带上你在峰会整理的全部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