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绍在车上给简寻打了通电话，到了地方，两人轻车熟路坐电梯上楼。
宽敞的办公室来来去去好几拨人，技术组、市场部，法务和核心项目团队被轮番叫来开会，每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有简寻坐镇，所有人效率高得惊人。
午饭将就着在简寻办公室解决，只不过大家都没什么胃口，韩绍跟简寻话一直没停，后来越说越投入，随便吃了几口打发肠胃又开始看文件。
林可意也吃不下，赶紧收拾好桌面，擦了手，也搬了电脑坐过去。
他们从韦伦科技离开已到傍晚，写字楼外行客匆匆，司机正从地库开车出来。
林可意脸色稍显苍白，大脑透支变得异常疲惫，她稍一顿步，望着远处被高楼吞没的残阳，心底茫然又惆怅。
她不知道韩绍从何时开始有的后备计划，他似乎一早就料到琥珀游戏会中止《湮灭》开发，今天事发突然，可他们找到简寻，两人坐下后便开始讨论下一步该如何处理。
林可意这才后知后觉，琥珀游戏手里的项目可以弃置，但《湮灭》会照计划继续开发，依照今天所闻，之后简寻的公司会提供技术层面的支持，而研发资金和项目运作仍由柏锐负责，无非换了个外壳，内核不变。
……那唐小山呢？她总是难以避免地想到项目的初创人。
李秀怡已将他弃若敝履，如果韩绍跟简寻达成合作，凭借韦伦科技的实力，唐小山更加没有容身之地。
她忍不住又偷偷瞄了眼韩绍，趁他察觉前已移开视线。
“你想说什么？”他忽然沉声道。
林可意一怔，又看了看他，“韩总，我明白你做的所有决定都有自己的考量。不过……这么坚决取消合作，李总那边……”
她倒不是在担心他们的私人关系，只是事情做太绝，今后难见面，还牵连到许多无辜的人。
谁知韩绍只说：“这件事跟你无关，不是你的问题。”
司机已把车缓缓停稳，电动门打开，韩绍对她作了个手势，随即坐进后排。
门关上，林可意还没把文件放好，韩绍又说：“你只需要配合韦伦科技把项目完成，其他事不必理会。”
她又愣了愣，再忍不住，鼓起勇气问：“那唐工他？”
“等他把阶段报告写完，你们带着资料一起去见简寻。”韩绍没看她，手机一直在震动，好似有谁十万火急要跟他通话。
林可意花了些时间琢磨这句话，似懂非懂，不敢确认，“韩总，你的意思是……”
韩绍似乎被那通电话扰得心烦，不待她再揣测，沉声解释：“这个项目没有唐小山完不成，他如果是个聪明人，就知道该怎么选。”
“项目没落地之前都是变数，既然《湮灭》已终止开发，那自然有新产品能替代，琥珀游戏无权干涉友商的发行计划。”
手机动静不歇，韩绍眉心紧锁，低头瞥了眼，沉沉叹出口长气。
林可意的注意力全被他拴紧，也下意识往他掌心瞟去，来电人竟是宋韦教授。
她心情复杂，抿了抿唇不敢多嘴，暗想李秀怡这是搬来了最后的救兵，似乎想要挽回韩绍的无情。
于私，林可意自认并不算多了解韩绍。可于公，她再清楚不过他的手段，韩绍并不会把私人感情当作参考底牌，他只要做了决定便不会再改变，尤其如今局势明朗，他早已将琥珀游戏当成弃子。
既然李秀怡都没法劝动他改变心意，宋教授的施压只会显得无力。
韩绍索性把手机静音，掷到置物槽，好似花了几秒调整情绪，这才转眸看向她。
“公司会正式增设独立项目组，你是负责人，明天人事那边会出完整公告。”韩绍目光平静，不想给她额外压力，“这个项目是你的心血，这大半年来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
“我、我是负责人？”林可意一惊，那双漂亮的眼睛倏地瞪圆。
“周婧选了几个有经验的人加入项目组，你要学会知人善用。”韩绍没回答她的惊讶，“别让我失望，林可意。”
明耀的冷色霓虹恰好从天窗漏下来，坠进韩绍眸底那般，他笃定认真地望着她，第一次用这样温和的声音叫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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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近年关项目组越忙。
林可意已逐渐适应更高强度的工作节奏，她从月初开始就没再休过假，连周末也泡在公司跟项目，还被周婧调侃现在好像韩绍附身，工作起来不要命。而她连反驳的时间也没有，唯有苦笑着应付过去。
唐小山在被停工半个月后正式离职，琥珀游戏自然知道他做什么打算，本还拉扯了一阵子，而替他处理合同协议这块温景航出了不少力，总算赶在新年前把琐事理清，正式重回新项目组跟林可意打配合。
他离开琥珀游戏之后，原团队不免受到牵连，不少人被无限期停薪停职冷处理，有些年轻人扛不住，被迫主动辞职，唐小山听说消息，便跟林可意商量是否要把能力不错的招来柏锐，都是原先搞研发的老熟人，合作起来事半功倍。
林可意没拿这种小事去烦韩绍，独自拍板跟HR那边拿来几个名额，总算给唐小山解决一件心事。
眼看要到新年假期，新项目组总算完成第一次工作汇报，林可意终于能暂时缓口气。
这次会议颇为正式，虽然基金会不再直接参与，但因韦伦科技的加入，与会人的重要级别不遑多让。
简寻领了几名核心技术前来柏锐，温景航爱凑热闹，自然不放过好机会，不过他的随行人员却是个染了头粉紫长发的朋克美女。
会前寒暄时，林可意听温景航提了一句，那美女是他酒吧新来的调酒师，两人性情相投很聊得来，所以也成了好朋友。
散会后，韩绍回办公室回一通工作电话，韦伦科技的人跟着唐小山去楼下办公室讨论细节，温景航从储藏间翻出韩绍的存酒，非要那位调酒师现场发挥，就当小小庆祝会议顺利结束。
大家各自叫了杯，张淼好心问林可意，她先推说几句不会喝酒，到底盛情难却，想起当初跟翟晓晗初探酒吧，她喝过一杯长岛冰茶，便顺口跟了一声，没再放心上。
林可意顾着整理会议资料，没心思应付朋友间的交际，思路理得差不多便坐回电脑前加紧落实。
等她再抬起头，发现办公室照如白昼，而其他人已关电脑下班，又剩下她不知不觉留到最后。
她桌边放了杯冰将化完的长岛冰茶，不知是谁好心帮她端来，见她在忙便没打扰。
她不经意瞟了眼时间，低声喃喃一句应该还来得及，又重新检查一遍文件，仔细保存好，端着那杯调酒打算到窗边伸展放松，看看远处也好平缓一下紧绷的神经。
她安静地站在巨大的玻璃窗前，饶有兴致地欣赏城市的璀璨夜景。
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推开，她稍稍惊讶，忙回头望去，韩绍拎着支喝剩一半的巴黎水，抬眸便逮住了她意外的神情。
他挑了挑眉，“怎么了？”
林可意笑着摇头，“有点意外而已，我以为你已经下班啦。”
韩绍沉吟片刻，低声道：“今天的汇报很成功，你跟项目组都辛苦了。”
他慢慢朝她走去，顺势坐在了观景沙发里，轻顿首，示意她也坐下，“温景航约今晚聚餐，就当庆功，你也一起来。”
“啊？如果要庆功的话，要不然改天吧？也可以叫上项目组的同事，大家正好放松放松。”林可意站着没动，面色闪过一丝尴尬，难得这样干脆地拒绝别人。
韩绍乌睫稍敛，默了一瞬，又沉声道：“项目组的庆功宴肯定有，你今天可以先放松。”
“嗯……主要是，”林可意心虚地看向他，眨巴着眼，“我今天提前约了人啦，不太好放鸽子。”
韩绍下意识想问是司遥还是那个翟晓晗，话堵在唇边，心中莫名回转一丝警惕。
他稍蹙眉，语气却很平静：“什么人这么重要？”
“呃，没有啦，就是一个同乡，是我爸爸老同事的小孩。因为我们都在扬城工作嘛，就说可以认识一下，以后也有照应。”
“哦，相亲？”他的音色骤然下沉。
林可意被这样直白地戳破，倏地满脸通红，却依然摆手否认，“不是不是！就是新认识个朋友！正好过几天就放假要回家过年了嘛，大家工作都没那么忙，先见面聊一聊，到时候我还能蹭个顺风车什么的……”
她那声藏着俏皮的嘿嘿笑还没扬起，眼见着韩绍面色转冷，不由越发心虚——她是不是误会了韩绍的用意，今晚这是公事应酬，而她不该用私人理由推拒？
“如果我说今晚聚餐也是工作的一部分？”韩绍站起身，一步步朝她抵近。
他顿步站在她面前，高大挺拔的身材正好覆盖顶上那盏照明灯，她身上投落一道乌沉沉的影子，就好像他将她圈固在某个限定范围里。
她一怔，转即被他盯得心底发虚，连指尖都似有细细密密的电流刺过，忙挪开眼，迟疑不过半秒，很快分清利弊。
她打算回工位拿手机，嘴里边解释：“好，我明白的。那我跟他说一声，要不还是换明天再约好了，他应该能理解……”
韩绍嘴角稍抿，霍然抬指按下她的胳膊，身子又压近了些，不让她有任何逃避的机会。
“这个人你非见不可？”他音色微沉，带了丝林可意理解不了的质问。
而在下一秒，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幻听。
韩绍已悄然握住她的手腕，“你放假回原州，我可以送你。”
林可意心底猛惊，她倏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向韩绍，总算品出一点不对劲，支支吾吾半晌，唇间捏出一句蚊子般的动静：“韩总，你、你今晚有点奇怪……”
她本能般朝后挪了一步，喉间轻咽，因紧张和焦虑变得异常干涩，病急乱投医般瞄准吧台边那杯长岛冰茶，忙端起杯子猛喝一大口。
在味蕾反应过来烈酒浓重刺激时，吞咽反应已让她把嘴里那堆液体灌进胃里。
她又是一惊，这酒的口感怎么跟当初喝的完全不一样？
她被呛了一嗓子，手忙脚乱地放下杯子，拍了拍心口，又奇怪又难受，暗想或许是她现在太紧张，而且太长时间没喝酒，所以对酒精特别敏感。
她垂眸四顾，面前慢悠悠探来修长的手，韩绍抽了几张纸巾递到她面前，在她低声道谢，打算伸手接过的瞬间，那微微弯曲的五指遽然上扬，轻轻托起她的下巴。
林可意被迫与他对视着，眼神无辜而茫然，甚至不敢眨眼。
他卷起纸巾，动作温柔地替她拭去唇角的水珠，温热的指腹不慎划过她饱满软嫩的唇。
韩绍动作一顿，眼眸稍敛，手指轻轻按住她的唇瓣，微施力，珍珠一般白净的牙齿在红唇后如隐若现。
她心跳如雷，脸颊温热柔软，在这令人茫然失措的当下，似乎连呼吸的气息都流露暧昧。
韩绍略略垂下头，她居然没有下意识躲避，仿佛无处可逃的小兽被韩绍圈禁在冰凉的玻璃幕墙和他的怀抱之中。
他稍一偏头，凑近她的耳畔，温热的鼻息带起酥酥麻麻的痒意。
他是故意的……
“你什么时候才开窍？”韩绍低沉的嗓音钻进她的心间。
“我……”
她再来不及发出半个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