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喜烛落下一圈又一圈的蜡泪,厚重地喜帐低垂,烛油的气味儿腻的人头昏。
喜房的木门突然地从外面被敞开,显露黑洞洞的天色。两个膀圆的粗使嬷嬷踩着灌进门的冷风快步到了柴歆跟前,“夫人,侯爷有请。”
与此同时,手持红绸金缎的孔雀羽扇端坐在拔步床上的柴歆耳边响起系统的电子音,“请宿主帮助原主消散执念步入轮回,即可回归原世界的原时间领取百亿奖金。”
柴歆呆滞的眼睛忽然亮了。
因着两个嬷嬷言辞闪烁,原主贴身丫鬟青葱察觉不对劲老母鸡一样展开手臂着急地站在柴歆面前呵斥。
领头的那位蓝衣裳嬷嬷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还请夫人不要为难我们这些下人。”
柴歆蜜糖一样蜇人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气氛,轻轻缓缓地听不出一点儿抗拒,“请问嬷嬷我们要到哪去?”
因柴歆的声音温柔,那个绿衣裳的嬷嬷顿了一下,“祠堂。”
另一个蓝衣裳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绿衣裳的嬷嬷,恐其生变冷硬地说,“请吧。”
柴歆倒是没有表现出蓝衣裳嬷嬷预料的推拒,对丫鬟青葱低声安抚几句,青葱没再阻拦就含着眼泪转身出去了。
一行三人顺顺当当地来到永宁侯府祠堂门口,柴歆的目光扫过牌匾,从右向左写着“积善余庆”四个大字。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柴歆笑了笑,踏了进去就见到议论纷纷的一众人。
见身穿嫁衣的新妇进门大家都静默一瞬。
为首的一个羊胡子老头自称是她夫君的叔爷,他朝柴歆安抚地笑笑,说了圣上钦点了刚刚承袭爵位的永宁侯岑玉树前往西北大营的事儿,叫她不要多想。
柴歆这边刚坐下状似发呆实则翻看系统的任务要求,那边永宁侯和婆母陈老夫人一众也旋踵而至。
众人还未寒暄,只听得在柴歆身前站定的永宁侯高声叱道:“请诸位做个见证,我要休妻!”
“柴歆!说的话你听没听到?”
柴歆回神,对抗着脑袋上分量十足的宝石冠冕慢慢抬头,才发现眼前还站了一个鼻孔看人的红衣新郎官,这就是原主的新婚夫君永宁侯。
细细打量下那男人宽额长目倒有几分姿色,不过是个黑皮还这么没礼貌,就像乌米饭里包了屎,可惜了。
“我的心里已有别人。即便是政治联姻,我也不会喜欢你这种强加给我的庸脂俗粉。”
众人的沉默里,一张扣着永宁侯私印的和离书朝着柴歆的脸大力扔过来,只因为纸张分量太轻,打了个旋儿便轻飘飘地落在柴歆的膝头。
“若不是太后圣旨,我无力反抗,怎又会让你进门?今夜我开宗祠请各位族老见证,这一纸和离书我放给你,你我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众人反应过来始末都大惊失色,原因倒不是出于什么“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更不是出于对柴歆这个新婚夜就被和离的女娃的怜惜,只因为这桩婚姻是当朝安太后所赐。
安太后虽然如今已经退居后宫不在垂帘听政,可前朝占据半数的王党一派皆是安太后的支持者。
新婚夜就开祠堂放休书?这置安太后的赐婚于何地?今日新婚永宁侯赶出去一个柴歆,明天岑氏就可以因为藐视皇权来一个九族消消乐。
出于各家对生命的珍惜,劝和都很真心实意。
岑玉树也想到了这一点,“诸位不必再劝,我心意已定。”
可这话让祠堂里不赞同的声音更甚了。
岑玉树的语调带了一点威胁,“大家难道没有想过,和离只是抗太后的旨,今日圣上传召我若不去不也是抗旨吗?”
见岑玉树一副族老们不答应,他就抗旨的态度。
族老们心里犯嘀咕,这两个选项,手心手背都是屎。
为首的羊胡子老头试图用家族荣耀唤起岑玉树的一点点良心,岑玉树先声夺人,“柴歆可以自行离去,在我得胜回来之前自请下堂即可。”
说到一半还45度转头睨了柴歆一眼,“若是柴娘子没有这么做,仍然纠缠于我,那就试试我永宁侯的手段。”
岑玉树抬高声音,“各位叔伯们不妨想一想,到底是牺牲柴娘子一个人外人的名誉还是保全岑府全族的名誉性命,就看柴娘子是否是传闻中的良善之辈了。
第三个选项好歹不是自家人吃屎,刚才还劝和的众人倒了个风向,都不愿意得罪疯子一样的永宁侯,压力给到柴歆这边。
在祠堂当中为了镜鉴家风所放置的铜镜中,众人各色面孔全数收录其中。
柴歆没好气地笑了一下,这会儿她听明白了,原男主自己不想对抗圣旨,所以让原主上是吧?还说的如此大义凛然。
根据系统提示,剧情中原主被和离后没能离府,此男回来确实言出必行给原主的去世催了一把火。
而手中这和离书措辞更让人火大,所谓的“本望琴瑟和鸣,然天意难全。”后面就接着暗讽柴歆,“无齐家之能,退位让贤。”
编排了原主一连串说她无才无貌无德,他本顾念天家的恩赐不愿放手,但他在妻子的哀求下不得以放妻离开。
而原主还'自愿'留下全数嫁资供郎君将来新婚嫁娶。他还给她写了一份告罪书,贴心告知她只要摁下手印就行。
柴歆翻了个大白眼:……好便宜的男人啊!
这副民国时期“自由男”的做派让柴歆彻底反应过来,自己这是穿进睡前看的虐恋情深文古言中了,这男的的台词跟《千心烬》里的男主岑玉树一模一样,而她本人很可能穿成了了同名的女主柴歆。
全文以“我死了你后悔去吧”为核心,柴歆忍着恶心看完文,甚至没有放过番外。所谓全文高光时刻就是男主四十年后意外发现被嫌弃的下堂妇竟然才是幼时救了自己的白月光。
此时他也和女配儿孙满堂,儿孙绕膝富贵无边,但他的心里似乎有一丝丝淡淡的忧伤,只能无力哀叹,“斯人已逝,奈何奈何?”
看的众多读者一起心痛,心疼男主错失家人,大喊女主受过的苦终于报应在渣男身上。
柴歆却看的快吐了,神特么虐恋情深,男主恋爱也谈了还享受了一生的荣华富贵,至于情深在哪里?是读者吗?
这个全文追妻火葬场部分爽在哪?是女主直接火葬场吗?
别叫女主,快叫苦主吧。原剧情中原主当晚被离婚,不甘和羞辱让她夜奔归家,父亲嫌弃她臭了名声把她赶出家门,前婆母在流言蜚语中把她带回侯府,本想要听从婆母建议好好表现争取复合,却在半月后得到了丈夫战死的消息。
她在父亲的逼迫和婆母的诱导下在男主失踪五年后独自撑起侯府五年,五年后只在新婚夜见过的前夫会带一个救过他命的女子和两胎男宝回京。
而柴歆被渣男贱女诬陷通奸,婆母换了一副面孔,她下堂妻身份被揭露出来,男主为了展现其仁德,将“丑事”摁下,柴歆被发配到庄子上做活,受尽磋磨,最后是被生生饿死累死的。
剧情对女主虐身虐心,苦主柴歆执念难消是在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在渣男的身后,站着一个虚幻的影子。
柴歆绕过正在对她发表宣言的岑玉树,朝着虚影一路过去。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同时映照在祠堂中的铜镜里,一个是柴歆一个是原文女主柴歆。
只不过一个身着火红的嫁衣容颜灿烂,一个穿着一身粗旧的仆衣容颜枯槁,左眼的位置有着个空荡荡的黑洞恍若鬼魅。
铜镜中那一实一虚的身影,相对而立。
柴歆又没做亏心事自然不怕,只是觉得她像个脏脏包,走了几步上去摘取她鬓边的稻草。
岑玉树没有得到回答,一阵暗悠悠的香风荡起,似有一阵栀子香气,柴歆与他擦身而过,不自觉屏住呼吸的片刻他能听见自己心脏正在有力地搏动,迷离片刻回神后涌上心头的是被忽视的愠怒。
转头望向背对着他的柴歆,心里泛上一种无名火,这女人怎么敢无视他?
男子的征服欲作祟催使岑玉树举起手掌,巴掌还没甩出去,门外的剑童侍枫就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侯爷圣上身边的英公公已经在催促了,请您即刻出发前往西北大营!”
“我只会承认我喜欢的人成为我的妻子,你若还想要闺秀的脸面就该自请下堂。”岑玉树本想再敲打一番,可事急从权收起了并未甩出的巴掌扬长而去。
柴歆早已在铜镜中将这一切连入眼眸,她伸出蔻丹色指甲的白色手指取下镶嵌着华美宝石的华丽凤冠,微微侧首舌尖顶了顶左腮,嘴角勾起一个渗人的微笑。
看来故事已经开始了。
根据番外,这次八百里加急有多方介入,是针对男主的死局。
只因老侯爷并非战死而是通敌,没想到半路翻车成为了丹荣国百里太后的禁脔,临城发难这一战百里太后就是要岑小侯爷的命断了老侯爷的念想。
不过有其老父周旋,岑小侯爷倒是死不了,但会重伤坠崖,随即被美娇娘女主侯思思救回去开始五年抱俩的没羞没臊的生活。
柴歆手一松,凤冠坠地。
系统提示,剧情来到章末前情引入结束,原女主有话要说。
祠堂中全员定格在原地,像是一尊尊栩栩如生的蜡像。连同着烛火都停止了摇曳。
只有原女主那唯一一个能转动的眼睛在悄悄地打量她。
不过柴歆记仇,一想起刚才岑渣滓那话,心里就烦躁。
虽然是说给原女主的,但如今壳子里的柴歆最受不了有人指着她的鼻子骂。
敢这么做的每一位最终都无差别遭受了柴歆的打击报复。
岑玉树这个纸片人当然也没能幸免于难。
柴歆绕过原女主,抬脚在正抬腿往外走的岑玉树屁股上狠狠踹一脚,岑玉树保持着原有的姿势结结实实正脸倒地,整个人硬的像是大号手办。
她嗤笑一声,“什么档次的垃圾也配指着我?没种的东西,只会对柴歆狂吠,好像就你一个是被强迫的,真够唯心主义的。”
柴歆带着冷色的眼睛转了一圈想到了什么,在原女主的疑惑中怪笑一声,拔下鬓边储存香露的空心簪,把香露在袖子上倒干净,蹲下自助了满满一簪岑玉树的血。
完事后好心肠的绿茶帮他把裤腰带拽上去。
“狗叫什么!”不加掩饰的柴歆眼中尽是阴冷,朝着岑炸弹的屁股一脚又一脚直到把自己的气给捋顺了。
这几脚姑且能稳定她的怨气,可解不开原主的执念。
不过他五年后才会再次上线,要收拾得紧着侯府一众害人性命的吸血蛆虫。
刚才她复习过了,永宁侯府自打老侯爷战死,早就亏空风雨飘摇。
这桩婚事还是,陈老夫人向安太后卖手帕交的面子求来的。
安太后表妹的女儿、尚书府千金柴歆,就这样被可恶的安太后做了顺水人情。
柴歆家世贵重,母亲还是儋州首富之女嫁妆丰厚。娶了她,既有面子又有里子。最后她不负前婆母陈老夫人的期望掏空嫁妆,勉力支撑的侯府。
就是这样的侯府,在永宁侯岑玉树回来将她发配庄子,一个个眼见着她被饿死后院没有一个愿意给予一点帮助。
给渣男一家当免费牛马这事她不想。
而且本来也不会这些。
她现世是个靠脸吃饭的模特,她没什么奉献精神,还借着容貌艳丽恃美行凶,是个虚荣爱钱的死绿茶。
柴歆绕回去站在镜子面前审视苦主的脸,与自己现实世界中高眉深目的浓颜不同,原主骨架小巧环肥燕瘦,方额高鼻面如满月峨眉轻展,下颌的弧线柔缓利地的收进小巧的下巴,好一个小兔包的长相。
现实世界自己的容貌太具有攻击性,不像这张脸天生具备做绿茶的迷惑性,柴歆眨眨眼睛嘟起嫩乎乎的花瓣唇,陶醉的想亲一亲,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闪啊闪的像个小兔子。这正是她现生最吃的女孩的长相。
她转身对面一脸呆滞的原女主眨了眨眼带着点勾引的意味,“妹妹,你长这样姐姐都想疼你。为什么想不开挖野菜?”
无辜脸原女主站的笔直端庄扣着手一脸不解,呆呆的缓了半晌红着脸颊绕过这个问题提出了自己的诉求,“我……我想保住我娘留给我的嫁妆,护住身边人,不叫旁人辱没名声。我……我想让吸血侯府鸟兽散!我想有负于我的人都得到报应!”
“就这样?你就要放弃这具身体重开?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不想亲自报复吗?”柴歆难得好心。
“我不想面对他们,但也不想放过他们。你能帮我做到吗?”
柴歆揉了揉女主的脑袋,“包的。”她可是死绿茶,最会捣蛋了。
苦主眼里积蓄的红泪,扑簌簌地坠落在柴歆想给她擦拭眼泪的袖子上。
眼泪在隐隐闪着幽光的红绸布料上晕染出星星点点深色血斑,像是未曾凝透朱砂。
系统倒计时中,逐渐透明的原主柴歆朝着她露出了一个明媚的微笑,声音不在喑哑反而轻轻的甜甜的。“饿肚子死掉实在是太难受了你要吃饱啊。”
电子音归零,时间再次流动,剧情要继续了。
岑玉树在门外不远处摔了个狗吃屎,不仅如此还诡异地觉得屁股很疼。
但他爱面子,他不说,一脸刚毅地爬起来走了。
瘟神刚走,肿着脸的青葱就踉踉跄跄地进来了。
除了袖子上的泪滴,柴歆回过神来红颜枯骨已无痕。
也许是原主消失的原因,那些文字变成了原主曾经的记忆画面一股脑地涌进柴歆的脑海,原主被“捉奸”时,青葱帮原主挡住了岑渣男的一剑当场毙命,另一个忠心的丫头白玉敲登闻鼓的路上被乱棍打死。
满脸血污的青葱和眼前就一脸担忧的丫鬟青葱的小脸重叠到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属于原主的情绪还未褪去,柴歆感觉心脏在隐隐的发痛。
不过现在可不是伤心的时候,原剧情中原女主新婚夜遭逢奇耻大辱,连夜奔逃归家想要寻求父亲柴进的庇护,就是原主不幸的开始。
可她父亲柴歆本就有借着女主的婚事向太后投诚站队王党的诉求,自然不会让原主留在家中,第二天就把她送回侯府。
如此既能够维持联盟,女儿受屈他退让又能卖个人情。
柴父要名声要站队,侯府要钱要命,他们两房都不会让柴歆被休的消息轻易泄露。
所以众人自然不知柴歆新婚夜就被休妻,只知道丈夫是因战事出征,柴歆却蛮横胡闹些妇人脾气。
自此人人称赞柴尚书明事理,却惋惜他生个这样的女儿。
原主闺中端庄明理的名声就此被毁。
原主被休不能说无处去,在前婆母陈老夫人的伪善PUA下,住在侯府既管家又贴钱。本来是憎恨岑玉树,又在陈老夫人的劝说下,想要“好好改变”,让前夫回心转意。
不过有钱能使绿茶推磨,她要守护原主的名声。
虽然可以回门,揭开真相,和所有人共归于尽地闹一场。但是原主面临的对手实力错综复杂,没搞清楚硬拼不是个好选择。
更重要的是,柴歆是个绿茶,收获别人的同情是要有用处的,但贸然揭示却无法达成目的只会成为众人眼中的可怜虫。
状况不利于她,她自然不会回门,重蹈原主的覆辙。
但一个女子遭逢如此屈辱却不回柴府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
柴歆摸索着着盛放着渣男血液的空心簪,眸色深沉,能否成立全看遣出去的青葱来敲开场锣。
“姑娘。”青葱脸也肿,眼睛也肿,她听从柴歆的吩咐去找柴尚书,可谁想到听闻女儿有难得柴尚书却避而不见。
伤心透了呆愣楞站在祠堂里的柴歆闻声抬头,见到青葱就像见到了救星。
她扑过去捉住青葱的手,一脸凄凄切切,瞧的人心颤,“怎么样父亲请来了吗?”
“姑娘……老爷他不肯来。”青葱怕柴歆伤心,话说的吞吞吐吐。
柴歆捂着脸状似崩溃,却狡黠一笑,那就对了。
恶毒前婆母本就不愿放她走,她就是要这样在大庭广众下展露自己的孤苦无依,给她一个由头让她请她柴歆顺理成章地留在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