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烧着一炉暖烘烘的药香，柴歆靠着青葱已经开始打着盹了。

    青葱小声吐槽：“先前在堂上那萧美扇明明那眼神恨不得吞吃了姑娘，怎么这么好心还给咱们打点安排？我瞧着她也不想什么妥帖之人。怕不是有什么圈套。”

    柴歆摘下额头上纱布掏出鎏金镜照自己的'伤痕'放下刘海淡淡道，“肯定有的。”

    一早出去探听的白玉碰上萧美扇身边的丫鬟菊香客套两句，掀开帘子上车。

    马车缓缓行动，白玉坐到柴歆身边与柴歆附耳低语。

    “那二爷是个赌徒，先前老侯爷在时尚能压住，自老侯爷战死后，更加放肆吃喝嫖赌侯府支撑愈加困顿。永宁侯府就只剩了个尊贵的壳子。”

    “那个档口，那陈老夫人入宫向太后讨要旨意要姑娘嫁进去，怕是果真如姑娘的预料，恐怕真是贪图嫁妆。”

    柴歆回忆起尹嬷嬷和陈老夫人的眼神分明是记恨，若是想吃绝户，可不至于有仇恨，“咱们柴府可与永宁侯府有什么交集？”

    “咱们夫人生产时和陈老夫人曾经在画舫上一日生产，发作的时间也差不多，只是夫人顺利生下您可陈老夫人却生下一个死去的女胎。在此之前不曾听闻有什么交集。连着姑娘和着永宁侯府的一众也是头一回见。”

    柴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受过太多小说的荼毒真假千金梗、抱错梗涌入脑海，嘴角有点难压。

    就是缺点实践条件，柴歆叹了口气，换个姿势歪着。

    白玉：虽然想不到，但姑娘看起来有坏主意。柴歆拿起一块糕点轻轻咬一口，借着玩笑话说出了心里的坏主意，“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陈老夫人当年剩下的女胎，只是交换了。”

    青葱差点惊呼一声，压着声音道。“绝无可能，姑娘是我娘接生的，我娘和夫人情同姐妹，绝无可能背叛夫人。”

    白玉冷不丁冒出一句，“但可以是。”

    青葱张了张嘴，正欲争辩，怔愣一会猛然抬头，捂住了嘴巴。

    柴歆眸光流转。

    如果说陈老夫人对原主的憎恶，是因为自己的孩子没有活下来，为了转移伤心，恨上原主母女。

    那尹嬷嬷的反应就很好品。世界上没有完全的感同身受，就算是尹嬷嬷把自己带大的陈老夫人视若亲女，恨她之所恨，爱她之所爱。可那有些过分的恨意就像原主才是杀人凶手。

    结合白玉查到的消息，尹嬷嬷还有一个女儿梅香，就在十六年前嫁到外地去此后再也了无音讯。

    如果尹嬷嬷真的像是推测中那种重情义之人，怎会和女儿再无联系。

    巧的是那一年也就是原主出生的那一年。

    死胎，梅香……

    柴歆白蝶贝一样光润的指甲盖一下又一下的敲在纹理细密的黄花梨凭几上，一声续上一声。

    但梅香失踪的节点，尹嬷嬷的仇恨都很微妙。

    尹嬷嬷恨她，却没见过她，很可能是因为她得出生直接或间接地得罪了她。

    到底是为什么，死胎又和原主有什么关系？除了陈老夫人和尹嬷嬷。恐怕得问问消失的梅香。

    可惜梅香的下落不明，线索也断了。

    不过，柴绿茶指尖悬在凭几上方，忽而一顿，并未落下，低垂的眼睫遮住了那抹微不可查的笑意，她的心里闪过一个怀疑，“白玉，你说若你是主母，大儿子袭爵，可你又疼爱小儿子。你会怎么办？”

    白玉道，“自然是多给他些钱财傍身。”

    “对，傍身。要是他是个废的，赌博成瘾？还会给他钱财吗？”

    “那自然不会，赌徒是个大窟窿。给了他也守不住。要是如此不如把钱给老大，看顾着弟弟。”

    白玉也明白过来，说着正是陈老夫人和岑二爷。

    就算有偏心也皆是亲子。陈老夫人爱重小儿子，也不至于……

    白玉两肩微微一紧。青葱也低着头，马车里一时之间陷入了骤然的沉默，这熏香暖哄哄的烧的两个丫鬟背发毛。

    有意思，高端局。柴歆这会子有些兴奋起来，杏眼低垂她的睫毛在莹白的面颊遮出一块小小的影子，天生微微翘起的嘴角似含着一缕不自知的笑，忽道，“除非这主母是觉得，花一分便是赚一分。”

    一切皆在不言中。

    “查下去。”

    白玉低垂着脖子，“是。”

    青葱有些发愁，“陈老夫人是个豆腐嘴刀子心的老虔婆，那姑娘敬茶说的话难免激怒她。”小手一拍，“可怎办？”

    柴歆抬了抬袖子，“像这种本就存心不良的人，本来就没办法感化，做什么都是没用。她们专坑外人，只对自己人好。”

    与其等着见超拆招地缠斗，不如引其出手。

    今日堂上这一番话，就是故意为之。

    老夫人敏感多疑又心狠手辣，萧美扇又蠢又虚荣是个不经得住激怒的，两人道行虽有深浅。但都是看中面子，今早上的阴阳他们听进去了必然会反映。

    根据原主的记忆判断，这两位就是睚眦必报的急性子，所以她们必然会出手。

    青葱压低声音，“这可怎么办？她们虎视眈眈，姑娘的计算本就有风险，这可怎么是好？姑娘的话要是她听进心里，今日出手恐生变故。”

    白玉也急了，他们贪墨姑娘的嫁妆，今日出手岂不是要命？

    柴歆笑笑，“既然她要我从管家权入手，说明是个虚伪的，让我亲自奉上。”

    “而她爱重名声，太厚赐婚永宁侯出征，风口浪尖的时候，新婚妻子横死，又怎么好吞嫁妆？”

    但必然会想驯服柴歆。

    柴歆揭开茶盖吹了吹。

    那他们会怎么样呢？无非是拿住些罪证作为把柄，好敲打于她。

    惯用的就是污了柴歆的名声。

    一个是道德品行，还有一个就是贞洁。

    难不成，白玉嗅闻马车上的熏香，“是催情的绿坡子，不过剂量很浅，京中流行用其顶多算是取暖怡情。但不至于令人神智昏聩。”

    柴歆点点头，轻咬一口糕点。

    青葱拿起一块嗅闻了一下，“这糕点除了加了大量的雾花蜜，倒是没有问题。只是姑娘还是少吃的好，您身子虚爱出汗，这糕点虽然胜在浓甜但制燥上火。”

    大费周章倒是就叫我发发汗？

    “那可糟了，一会施粥完粥怕是要换衣裳。”

    女主笑意盈盈瞧了瞧随行的婆妇家丁扫到一张生面孔，放下垂下的帘子，对上青葱的眼神。

    青葱会意，借口采些梅花侍奉查看异常。

    这才发现柴府陪嫁的小厮阿牛因为拉肚子和侯府的小厮阿四换了班。

    “莫不是盯梢的”，白玉暗啐一口，“我说那萧美扇怎么像是变了一副面孔，亲力亲为地打点出行。”

    女主晃动着糕点笑而不语，恐怕不只是盯梢这么简单，这个小厮是算计名节的一环。

    原剧情中原主在丈夫死讯传回来当日，被设计私会小厮，就是被萧氏带着仆妇家丁捉了现成，不过陈老夫人贪图原主的嫁妆保下她。

    虽然那生面孔对不上原主记忆中的那一张，但这萧美扇怕是要旧活新整没跑了。

    青葱有些担心，”那姑娘咱们的事儿？”

    柴歆摇摇头，“不必，照着计划去便是。”

    剧情中的暴君逐月澜在今日此地微服遇刺后，借着清缴前朝苏王余党发落了羽林卫。

    此后羽林卫大换血，还设立了监察百官的极影卫。

    今日后以后书中可就没有记叙精确的出现宫外的时间，逐月澜性格暴戾不说还多疑，不是个好糊弄的。

    一旦错过这个东风，不好给逐月澜下个“不知他身份”的钩子。

    萧氏出手，若是利用得当反倒助她打消一部分逐月澜的怀疑。

    柴歆轻挑眉梢，“畏棘不如用棘，既有人怀棘而来，不若编作藩篱正合我用。”

    .

    万花寺近处的粥棚前水汽氤氲，柴歆面容朦胧地被笼罩其中。

    本着是上香祈福，“意外”碰上京郊滞留的流民，柴歆故作惊讶地把赠送寺庙的米粮拿来就地设置粥棚救济。

    青葱上手帮柴歆宽大的云纹袖口用一条素白的束带绑紧，拿着帕子给柴歆擦了擦汗，“姑娘小心烫着。”

    柴歆摆摆手，双手握着长柄的铜勺在热气腾腾的粥锅里缓缓搅动，舀出一勺又一勺厚厚的米粥分发给流民。

    这些流窜到京畿地界的流民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柴歆在系统页面复习过这本书，书中这个节点是前朝苏王一党,陈平郡守陈延起兵被杀的档口。

    这个陈延暴征暴敛，只为求筹集军资拥护苏王世子上位，苛捐杂税过度的劳役逼迫的陈平百姓家破人亡。

    可惜陈延一死，官场翻腾倒是忙不迭得进行权利争夺，可无人安置的的流民只好涌向京畿等地自行寻找生路。

    因着京城设障，这群流民进不去只得滞留京郊，等再过些时候官兵也会前来驱赶，用不了多久他们将会进行下一波跋涉，这些流民的存活数量将会再次锐减。

    流民们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仔细细地舔舐着碗里的白粥，面容愁苦。

    抱着豆芽菜一样的孩子的妇女挤到棚前，粗糙的手指紧紧的攥着衣角，指着白玉刚张贴出的觅工贴怯生问道，“娘子，看这告示上您要建收容无家可归的乡亲可是真的？我们娘俩一路逃难过来，孩子病了再走实在是没活路了……”

    听到妇人之言，流民们议论纷纷地挤上前来，难掩喜色。

    一个方脸的老汉嗦干净碗边，起身道，“咱们这些人有几个有路引凭证？若是真去做工，害了人家好心的娘子。”

    是啊，他们大多都没身份凭证。

    另一个圆脸的小伙也摆摆手，“还不如多给点吃的，麻烦一圈，干了活没有凭证大家还得被官府撵走。”

    有懒汉起哄道，“是啊，这京城里的闺秀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一时兴起就这么白白耍人。”

    一时间拥挤的人群鼓噪哗然，众口晓晓。

    柴歆淡定如常，在青葱用木柄敲击桌面噤声众人后，声如春泉掷玉，清越贯耳，“各位乡亲们，大家听我一言。”

    “我是当朝礼部尚书柴进之女柴歆，也是永宁侯府新进门的世子夫人。今日来这万花寺是为领旨赴边的丈夫祈福，遇见了落难的乡亲们，我想定是神佛的指引。我已下定决心定会帮助大家渡过难关。”

    “可一碗粥救得了一时，以工代赈才是根本。”

    柴歆伸出手指向田垄，颇为豪气地展现实力，“万花寺附近的庄子田地都是我的嫁妆私产，我也已联络官府会在此筹建善堂，收容老弱，十六岁以下的孩子可以进学塾免费读书。”

    “善堂的建造和经营需要招工，大家登记待姓名，籍贯，年龄，技能等基本信息，一会我会差人进行面试，通过后会分配岗位包吃包住。”

    “路引一事，我会把大家伙的信息上呈官府，后续事宜等官府审核。有心参与建设经营善堂的到左边我的仆从这里登记信息，发放临时腕带。”

    柴歆话毕，那边白玉领着一队带刀的衙役就过来了。

    为首的大胡子朝着柴歆抱拳行了一礼，“世子夫人，小人王三火奉府尹大人之命，来维持秩序，登记造册。”

    柴歆点头还礼，“劳累官爷。”

    王三火摇摇头，“不妨事。”

    他客气的真心实意，他是从地方升迁回来的，也遇上天灾兵祸导致的流民溃散，官府管控措施一般就是设粥厂或者驱逐。

    最后死的七七八八，流民的事儿也就平了。

    他虽有不忍，但府库无粮，天听不达，他也无可奈何。

    这位柴尚书府的柴娘子，有财力，也有手腕。

    差丫鬟两句话点明厉害顺利牵头官府，把政绩卖给了府尹，在官府的介入下也顺利做成了善堂。

    无论求名，还是为义，这位柴娘子都不可小觑。

    “既然有各位官爷相助，我便放心的换身衣裳为夫君祈福。我已命人在醉香楼安排好席面，各位官爷下职可凭此贴入席。”

    “多谢柴娘子款待。”王三火话头一转，“小子们，柴娘子盛情可不要吃醉了，误了明日点卯，府尹大人可要问责！”

    热乎乎的水汽微微发潮，贴着她的手腕攀爬，也许是药效发散，柴歆身上格外热了一些。

    无论是名声也好，嫁妆合理消失也好，都需要过个明目，建设庵堂学所，安顿难民，还能让孩子上学。

    钱怎么会给谁花都一样？要是花给侯府，就是扔进填不满贪欲的窟窿。

    原剧情，新婚夜后她回娘家被传成蛮横胡闹的形象，导致闺中端庄明礼的清名被毁。

    而现在无论是官府还是民间，自今天后都会对柴歆盛誉有加。

    在嘈杂中悄悄离开的青葱提着裙摆从远处小跑着过来，瞳孔振动地向柴歆低声回禀，“奴婢果然在万花寺棋盘的暗格下找到了箭矢。已经把姑娘吩咐的药滴上去了。”

    “小姐，万一……”

    柴歆确认了一下时刻，“有些汗湿了，我去换件衣裳吃块糕饼再来。”

    柴歆朝着白玉温柔一笑，递过去勺子。

    察觉身后尾随的人，柴歆轻轻一笑往万花寺后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