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葱的眉心跳了跳,攥着发白的指节,姑娘有着抗争的心是好的,可是……
出于不想自家姑娘还没被侯府吞吃,就先死在圣上手里。
“姑娘。”青葱压低了声音说于柴歆。
当今圣上是个醉心权柄的,性情乖戾多疑。
后宫的诸艳,与其说是嫔妃不如说是人质,有位无宠。想要自荐枕席的。不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柴歆挑了挑眉,皇帝竟然还是出场设置。
沉默良久的白玉仰起头,“姑娘要我们怎么做?”
柴歆朝着丫鬟招了招手,长夜慢慢烛影摇曳,三个脑袋凑在一起说起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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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阳初升,永安侯府陈老夫人身边的尹嬷嬷领着丫鬟仆妇从慈安堂来时,柴歆所居的主院歇芳院已经敞开门,院子里已有丫鬟洒扫。
卧房的铜镜前柴歆正在闭目养神。
现生休息时间不规则拍摄出妆柴歆就是插空就睡,以至于一坐在镜子前她就开始入定。
但柴歆的确是困的真心实意,并完全是出于习惯,昨夜套话青葱白玉到了后半夜,实在是困。
“少夫人,尹嬷嬷来了。”歇芳院的丫头橘杏掀开门帘隔着屏风禀道。
柴歆掀开半截眼皮儿,拖着慵懒的调子,“请吧。”
尹嬷嬷是陈老夫人的奶嬷嬷,最是沉默阴狠,原主发配到庄子上,她领了陈老夫人的命来磋磨她,致原主食指尽断。
是陈老夫人指哪儿,就打哪儿的恶仆,也是她需要结算的目标人物之一。
柴歆让人迎尹嬷嬷时,青葱掂着手中用栀子花油梳顺的乌发,斟酌再三终于盘好了柴歆吩咐的符合中规中矩的夫人发髻,卸下南红珍珠牡丹后压简单抽发就是闺秀垂绦。
听着尹嬷嬷一众的脚步出于一点心虚考虑又抿了抿柴歆额前并不存在的碎发。
白玉坦然得多打开檀香木打开的妆奁,挑出首饰在好的柴歆鬓边一一比对搭配。只是指尖的轻微颤抖骗不了人,像是金器上生了刺,扎手。
柴歆安慰的眼神借由铜镜递了出去,青葱白玉都有些低下脑袋。
昨晚的两个丫鬟的愤怒出于心疼,毕竟这一世她们没真的见过刀剑血泪心中燃着仇恨,真上手做起算计上位的事儿,在这个古代长起来的小姑娘心里,还是缺乏心里准备。发怵也是必然的。
“世子夫人。”门帘被掀开,一道洪亮的老妪的声音在门边乍响,一位约莫五十上下的妇人走了进来。
柴歆借着铜镜细细打量着来人,她身材瘦小,腰背挺直如松。一张方脸上镶着一双单眼皮的大眼睛,因为上了年纪微微耷拉下来的眼皮让她的面容看起来并不好相与。
面上虽有皱纹,但看皮肤的细腻程度看得出伙食待遇不错,再看一身上好的云锦段子才成的深褐色对襟长衫,腰间系着一条价值不菲的翡翠玉佩。看得出陈老夫人待她不错。
柴歆目光上移,却落在那梳的一丝不苟的圆髻上,掺着银丝的发面光洁,只搭配着一根素银簪,簪头是一朵工艺略显简陋的梅花。
尹嬷嬷的眼神在铜镜中与柴歆的视线交汇,发觉柴歆的眼神在自己的发髻之间流转,眼中带有一丝警惕。
柴歆没有被抓包的不好意思,反而转过身来,大大方方地对上尹嬷嬷探究地眼睛,水汪汪的眼睛眨呀眨,笑的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这簪子嬷嬷很偏爱,只戴了这一只未免显得有些孤单。不如从我的妆奁里选一支。这只梅花白玉簪就很好。”
原来是想贿赂,尹嬷嬷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侧了侧身,“这簪子是老夫人闺中时赠予我的,老奴自然日日带着。”
这话说的干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尹嬷嬷是在点名立场,同时还下了她这个侯府少夫人的脸面。一个老夫人身边的红人对上刚进门的新主子,满屋子的丫鬟都噤若寒声。
柴歆也不恼怒,恭维了一番主仆情深,笑着目送尹嬷嬷拿着洁白的贞洁帕复命。
只是柴歆转过去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玩味,尹嬷嬷的眼神她看得真切。除了不屑,还暗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憎恨。
但这明明是尹嬷嬷与她第一次见面,柴歆把玩着梅花簪,朝着白玉勾了勾手,附耳道,“去查查……”
歇芳院案台上的铜壶滴漏水漫过寅时最后一刻,柴歆在青葱的催促下踩着点进了慈安堂。
柴歆织金裙子荡出一道恍若日光的金浪,一进堂屋,说说笑笑就停了。
一身紫色绸缎穿的像山竹再世陈老夫人坐在上位,右手边坐着簪着两朵海棠花的吊梢眼应该就是永宁侯二爷的妻子萧美扇。
说起来原主在尹嬷嬷手里受的罪,除了陈老夫人这一层,还有永宁侯府二房薛美扇的手笔。
而陈老夫人是薛美扇的姨母。
“婆母。”陈老夫人看着一身锦绣玉叠装扮聘聘婷婷地在眼前奉茶行礼的柴歆,接过茶盏呷了一口扬起一个不达眼底的笑,声音慈爱,“好孩子,快过来让母亲好好看看你。”
柴歆怯生生得抬头,一张小脸螓首蛾眉巧笑倩兮。裹着纱布倒是显得她更加柔弱可怜。
扫了一眼尹嬷嬷手中捧着的贞洁帕,陈老夫人掀开笑笑,默不作声地割开身边丫鬟的手指滴上血滴,把带血的帕子盖上。“好孩子,你放心既然你打算留下来,玉树回来之前,我自然会替他护好你。”
面上维护,实则是断绝她“清白”让她留在侯府,虽然是用心险恶但正合了柴歆的心意。
嘴上说得好听,陈老夫人却在心底暗啐,这柴歆分明是和她生母安乐敷一样的狐媚子。老的勾着老侯爷,只不过小的定然是勾不住自己的玉树了。
任凭安乐敷当年如何盛名,还不是早早去死,她那丰厚的嫁妆如今都跟着她女儿柴歆送进了她永宁侯府。
想到这陈老夫人面色稍霁,褪下手腕上羊脂镯子亲亲热热地给柴歆套上,“好孩子,这是我出嫁时的嫁妆,这么多年一直好好收着,可是连美扇我都不曾给,就等你来。”
好一个操刀鬼,展示一番慈爱,捧了柴歆,点了萧美扇。若不是知道剧情,还真以为是个爱护小辈的老太太。
明面上爱重实则确实是拿她柴歆立靶子。
柴歆欢天喜地地隔着帕子接过来,眼里水盈盈的,像是高兴极了。
隔着帕子并非她故意显现出爱重的,联想到刚刚从陌生人手腕上摘下,还带着对面儿的体温柴歆忍不住就想皱眉头,但还是忍住了。
这只镯子说得上劣质偏被陈老夫人上了价值,什么嫁妆收藏,只不过是随手拿的。
糊弄她,还得让她感恩戴德。
老绿茶的手段了。如果要是真信了才是傻子。
偏偏这个傻子不只有原主一个,当真的还有正在嫉妒地盯着她的前妯娌薛美扇。
剧情中薛美扇入门三年,陈老夫人都紧紧把持着中馈不松手。但原主被休了还接受了中馈,原主便被薛美扇给恨上了。
在剧情里,原主就是被这个镯子给套牢的。
当时原主就是收到和离书和羞辱后归家,京城里传出来柴尚书家的大小姐是个拎不清的,丈夫奉旨出征她却闹上了,实在不配为保家卫国的永宁侯夫人的流言蜚语,爱面子的柴父不让他提及被休多番贬斥原主,把她送回侯府。
那时婆母陈老夫人却给了她这个镯子,还托付了中馈。
从此原主开始了嫁妆消消乐的牛马之路。资产和劳动力一起填进了侯府的黑窟窿,在老夫人的谆谆善诱下,想要做好自身改变永宁侯对她的看法,可半个月之后永宁侯的死讯就传回京中。
柴歆感受到侧方薛美扇不善的眼神,笑了笑,既然老夫人要把自己拉做靶子。就别怪她草船借箭了。
让这出戏演的更圆满,柴歆添了一把火特意朝着薛美扇的方向举起镯子,甜甜地说,“这镯子似乎有些粗劣。”
“你在胡说什么?”萧美扇简直气疯了,姨母不曾给她的东西,这丫头拿到还在叫嚣。
陈老夫人的笑也僵硬在脸上。
柴歆的声音不急不躁,“这块玉质有些过白。缺乏油性,摸起来看起来也是干涩呆板。你们瞧迎着太阳看还能看到一些颗粒水线。”
说罢柴歆解下胸前的羊脂玉项圈,“母亲和弟妹不妨看看我这块儿,这种柔和的乳白色才是上品。”
萧美扇的吊梢眼闪过狐疑,细细打量上去,确实像她说的那样那镯子在她的项圈儿的对比下。温润如油脂,触手也更加的细腻柔滑。她比对着两个玉器,不自觉的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可就算如此,就是任凭京中的哪一位闺秀都不会点破这点,这不是让姨母难堪嘛?
扫到到陈老夫人不善的目光,薛美扇如梦初醒,把两个玉器推回给柴歆,准备上眼药,“你这是在嫌弃婆母出身不好,嫁资不如你不成?你这是嫌弃镯子便宜——”
“够了!”陈老夫人打断了萧美扇接下去的话,眼底似有隐隐的阴寒之意。
柴歆却好像没感受到尴尬的气氛,自顾自地说道,“弟妹怎么能这样说婆母?镯子的事儿能扯到婆母身上?”
柴歆的声音带上了些委屈,“我只是心疼婆母,弟妹怎可如此断章取义。就算真如你所说婆母出身不好,嫁资不如我,可我这不是嫁过来了?以后我一定不会让婆母过那样的苦日子。”
“再说了,婆母赠予的这镯子虽然廉价,但却是婆母的一番心意,歆儿一定好好收起来放着。婆母既然已经成为我的婆母还是要带些合适的首饰。”
“歆儿一定会听从夫君的嘱咐,好好照顾婆母。只是夫君出征战事不知如何凶险,我想即刻前往万花寺为夫君和侯府祈福。”
柴歆一脸娇羞,粉颈生霞,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拧着帕子,那眼角眉梢藏不住的欢喜落在众人眼里已是她对永宁侯情根深种。
原主是做件好事儿,不愿说句漂亮话。
但她柴歆只会给老婆子吃饼。
迎上柴歆如其母亲一样笑意盈盈的眼睛,陈老夫人攥紧了手中的锦帕。
这孝顺的好话听着着实是刺耳。但也可见并没有其生母思虑周全,若是安乐敷必定会悄悄相赠宝物,明明是在炫耀,却要装作一副体贴入微的样子。
实则不就是为了表演善良?真真是可恨。
陈老夫人盯着柴歆的眼睛审视了半天,两只瞳仁儿呆愣愣的,满满都是清澈的愚蠢。找不出一丝嘲讽和算计。
心道她生的蠢女儿竟是个没心机的,说这些定是想卖自己人情,却不知道自己会得罪人,真蠢。
蠢点好啊,索性这柴歆如今又被儿子拿捏的死死的。蠢人总比聪明人强。
思忖半天,陈老夫人心里不得劲但面上扯出一个有些难看的微笑。“你真是个有心的好孩子。”
陈老夫人话头一转,把话说到了中馈上,“听闻你在闺中便由你掌握阖府中馈,而这侯府中馈多年来一直是我在执掌。如今你这丫头来了,我有意将这侯府的中馈之权让渡于你,你可愿意?”
“不行!”萧美扇尖声阻止,她比这柴歆早入府两年,姨母却从未让她沾手一点管家,如今这柴歆一来就掌权,难不成就是因为她柴歆管过家?
“婆母——”萧美扇试图撒娇,“我也可以帮着管家。”
“管家,你管过吗?”陈老夫人额角突突的跳,心里盘算着:要是你插手怎么让柴歆承担责任填账?
更何况萧美扇打小好吃懒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迎来送往,琐事账目哪一个她抓的起来?
萧美扇委屈,“虽然没有管过家,但可以学呀。”
柴歆微微一笑像是看不出萧美扇眼底的怨毒,乌溜溜的大眼睛光明正大地打量着薛美扇,天真可爱的笑起来,“看来婆母更疼我一些呢。”
这话说的没错,确实疼爱,只不过这份疼爱实则是伪善。
陈老夫人口蜜腹剑,只为贪图她的嫁妆。
剧情中在永宁侯的死讯传来的当日原主被算计通奸,薛美扇带着人捉了一个现成。可老夫人打杀了目击下人安慰她告知她永宁侯的死讯想要放她和离,被恩情击中的原主却留下来守着排位,开启了心甘情愿的被吸血之路。
陈老夫人看着柴歆眼底闪过一丝嘲讽,这儿媳妇传闻端庄大气,冷静持重想来是过度吹嘘出来的,教养矩分寸是有,却是个喜形于色的,脑子不多,和自己一开始料想的不错是个简单好拿捏的。
柴歆坐在茶桌边施施然地揣着手,“只是母亲,我是来加入这个家,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媳妇想要孝顺父母,但也不想二弟妹伤心。如今夫君远赴边关儿媳甚是担忧,本就想着去城郊万花寺施粥为夫君祈福。弟妹有心不妨在此之前帮我管几天家?”
原主拿着和离书,跑回家也没能得到父亲的撑腰,还得了一个薄情寡义的名声。
如今她收好了和离书,拿稳一个恋爱脑人设,她可就等着半个月迎接排位再拿一个痴情的好名声。
陈老夫人貌似慈爱地点头,心里也有自己的算计:
万一这柴歆是装痴,查出账目亏空带累美扇,不好直接发难。
“你弟妹没有你的本事。”三日倒也不久,“祈福的事儿既然你有心便去吧,我这老妇劳累了大半辈子,也不差多劳累三日。”
柴歆乖顺地行礼退下,走的时候笑盈盈的目光刮过薛美扇的脸。
薛美扇的红指甲几乎要嵌进手掌心儿,拳头越捏越紧。
柴歆走后,薛美扇哭哭啼啼地开始抱怨,“姨母你偏心!怎么能把中馈托付给一个下堂妇!”
陈老夫人冷哼,“要不是你管不住你男人去赌,我何至于娶那个贱人的女儿进来填亏空?这不都是为了你?”
“叫她执掌中馈,账目上填不平的事儿,她就得自己想办法。要是想堵住二哥儿的窟窿,就让她对上那混小子。你猜但凡是个有头有脸的闺秀,会不会和自己小叔子对上?”
不想对上就得乖乖拿钱,对上了和小叔子攀扯纠缠的烂糟名声就会传出去。
这一招两头堵。
薛美扇止了哭泣,“原来姑母是想叫她吃闷亏。”
“那是自然,不然还能越过你去疼一个外人?”陈老夫人拍了拍薛美扇的手背。
薛美扇不解,“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放她去祈福?让她开了财库,早早地往侯府送银子。”
陈老夫人对上萧美扇的眼睛,意味深长道,“新妇难免有错漏,侯府会忍耐小辈,可是在外头犯错,众人可不会口下留情。这时她才知道不要抛头露面,懂得依靠家里,真正明白长媳担起家里的担子才是她唯一的出路。”
萧美扇吊梢眼里闪过一瞬精光,读懂了陈老夫人拿住柴歆把柄的言外之意。
对于一个刚嫁入永宁侯府的新妇来说,有什么比清白尽毁的罪证大呢?
“姨母,我去办。”
在陈老夫人的凝视中,萧美扇识趣改口,“我去打点一下出行,绝不让嫂嫂路上受屈。届时咱们必定亲亲热热去把人接回来。家和万事兴,美扇懂得这个道理。”
陈老夫人刮了刮碗里的茶沫子,满意的点点头:恩威并施,不愁你柴歆不乖乖地低下头来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