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遇见新青所那批人之后，生活开始变得不太对劲。
林语棠站在教学楼后身林荫道上的折角处，吃着抹茶冰淇淋，如是想。
“棠棠~好吃吗？”
身边穿着温柔仙女裙的卷发女生满是期待地发问。
女生自称姓何，是这所高中毕业的学姐，专程来探望老师和美术生学妹们。
但林语棠吃她给的东西，吃着吃着，开始觉得古怪。
这何学姐来了半天。
怎么只探望了她一个学妹？
面对美食，林语棠无法违心。
“好吃！比学校超市里的好吃多了！”
何学姐捋了捋浅棕色的空气刘海，打开微信，发送声音软糯的语音条：“听到了嘛~抹茶口味，多来点~”
她放下手机，伸出双手，手心映出一片淡淡的金色光点，然后手上凭空出现了一捧抹茶味注心饼干、棉花糖、麻薯糕点和抹茶千层，全都是林语棠没见过的高级品牌。
女生忽闪着睫如蝶翼的大眼睛，满脸宠溺地望着林语棠：
“棠棠！这些都送你~”
望着一大堆甜点和学姐温柔的容颜。
林语棠哽咽。
“学姐！！你怎么这么好！”
直系学姐，又是异能者，又如此温柔如此甜美，爱了爱了。
她哽咽着把所有零食装进自己的书包。
“漂亮姐姐我要和你贴贴！”
不过，怎么又是异能者？
她是哪一款的异能者诱捕器吗？
“学姐，你要去找美术老师吗？”
何学姐想了想，微笑道：“现在中午时间，老师应该在休息……”
“老师中午没有休息的习惯，他一直是抽这个时间给同学评画。”林语棠摆正了神色：“您是来找我的吧！”
何其芳愣了一瞬，搓了搓林语棠的肩膀：“说得没错！是来找你的。”
——之前听郁达夫把这个女生描述得多么清澈而愚蠢呢。
清澈或许，愚蠢未必。
她连零食都是看着自己先吃了才吃的。
智力水平目测正常。
林语棠有些无力地甩着锅：“其实我和昨天在清风商场闹出事故那些异能者都没有关系，我马上要高考啦，谢谢你的零食，但有事一定要等我考完再说啊！”
而且找她一个小废柴能有什么事啊……
林语棠根本无法设想。
“你想多啦！”何其芳说。
“啊？”
“就是比较喜欢你啦，想和你交个朋友。”
“所以送我零食？”
“嗯——不行吗？”
林语棠：“那不行！”
假如真是对学妹们雨露均沾的直系学姐，她收点零食没有关系，假如不是，那就吃人的嘴短了。
她把书包拉链拉开，把抹茶千层什么的往外拿：“姐姐来找到我肯定有理由，你得说明白这个理由，好让我判断要不要和你交朋友。”
何其芳捋了捋刘海，收敛掉温柔的笑容：
“你一定要听这个理由？”
“虽然我没有什么本领，更没有异能，但也不想什么都稀里糊涂的，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并不好受。”
作为一个精神状态稳定的绝赞淡人，林语棠除了性格温和，更重要的是原则稳定。
不掺和别人的事情、不浪费心力在无谓的烂摊子上，这是原则。
一旦事情摊到自己身上，得尽可能收拾好，这也是原则。
何其芳：“我也不想这么早和你摊牌，怕影响你高考，我们知道高考对于你的重要性。”
林语棠表示无所谓：“没事，学姐说吧。”
何其芳勾起嘴角，从斜挎着的链条包里摸出个打火机，按出火苗。做了精致美甲的指尖微微摇动，火苗跟随她的动作向上蹿起，成为蛇形。
她一笔一划地让火焰构成了一个“棠”字，然后五指收拢，把小火球握在手里掂着，望着林语棠：“这个异能~你见过的吧？”
“见过！”林语棠感到吃惊：“难道你一个人可以拥有好几种异能？”
“当然不是，”何其芳弯着眼睛笑眯眯，“我的「画梦录」——可以复现24小时内我看见过的别人的异能，每种限一次。刚刚复现的是郭沫若君的「凤凰涅槃」。”
“哦——”
林语棠知道了。
这学姐是个异能小偷。
何其芳观察着林语棠的神色，接着陈述道：
“你应该知道，京市有个名叫‘异能管理局’的政府机构，职责有二：一是指导官方组织——也即‘新青年事务调查所’——委托他们调查疑案悬案、必要时帮助军警战斗；二是平衡京市各大异能组织的力量，禁止他们过度使用异能扰乱民生，并对违法犯罪的异能者予以相应制裁。
“这样的机构要存在并维持住它的地位，需拥有强大的攻击系、能规范异能者活动的控制系，以及流通异能黑市的补给系，更重要的是，它得全面掌握京市异能者的情况和信息，也就是拥有一份‘异能登记簿’。”
林语棠托腮：“有道理！”
“所以接下来我要复现给你看的~是管理局上层‘莎菲’的异能「莎菲女士的日记」~”
何其芳话音落下，轻轻挥手，银河般的光点闪过，两人面前出现了一位英俊颀长的少年，他穿着整套白色正装，手里抱着一册硕大的皮质笔记本。林语棠目测那个本子至少有八开。
白衣少年发现召唤自己出来的并不是主人莎菲，惊慌失措：“女人，怎么又是你！你你，你离我远点！我我我，我可是对外人保密的！”
何其芳挑了挑细眉，走到路边的花坛前面折下一朵鲜艳的月季花。她朝那花吹了口气，花瓣瞬间变成飞刀，带着红光和杀气飞向白衣少年。少年战斗能力不强，拼尽全力躲开攻击，惊魂未定的间隙里，何其芳以花瓣为掩护一个滑铲冲到他面前：“废什么话，拿来吧你。”
她走到林语棠身边，打开刚刚夺来的异能登记簿。
白衣少年半跪在地上捂着脸抽泣，像被霸凌了一样。
林语棠发出夸奖的声音：“学姐好A！”
“这个笔记本是他的本体~他嘛，类似于修仙小说里那种‘书灵’。”
林语棠恍然大悟，难怪他反应那么大。
男孩子嘛，被两个不熟的人观看本体。
还一页页翻开，仔细观摩。
害羞也正常。
笔记本扉页，五个大字：异能登记簿。
下面签着龙飞凤舞的名字：莎菲——蒋冰之。
还有个京市异能管理局的鲜红公章，还有刻着“冰之”的私章。
整得还怪正式的嘞。
再翻一页。
闪着熠熠微光的一幅中国地图，映入眼帘。
地图上有很多微小的光点，散布在各个省份，而绝大部分落在京市。
何其芳双指缩放了一下，定位到京市。
嚯！可以触控，高级！
地图被定位到新青年事务调查所。
轻按其中的光点，旁边的空白处显示出文字——鲁迅：「朝花夕拾」：独自穿越到12小时前的过去或12小时后的未来，限时一分钟。（附带一张青年的大头证件照，眼神冷酷严肃。）
周作人：「自己的园地」：构造一个隔绝异能和攻击的空间，最大容积约50立方米。（周作人吊儿郎当地看着镜头。）
胡适：「鸽子」：变成鸽子。另疑有未知的异能升级态。（胡适面带微笑，满面春风。）
冰心：「小桔灯」：召唤一个以橘子为消耗品的少女进行攻击。（冰心在照片里比了个剪刀手，照片拍得有点动态模糊。）
朱自清：「背影」：在阴影里完成瞬移。（朱自清正襟危坐，神情略显傲娇。）
戴望舒：「残损的手掌」：在自己受伤的情况下可以医治其他人。（戴望舒目光温和，隔着雨幕般的疏离感。）
林语棠激动起来，拿着异能登记簿一阵乱按。
突然按到了陌生人那里去：
「春风沉醉的晚上」
只有光点，旁边没有信息。
“……这又是谁啊？”
何其芳把本子夺过来：“这是没进行登记的异能者。”
“哦所以……”
“你看这个~”何其芳定位到一个写着「啼笑皆非」的光点，在林语棠凑过来看的时候，冷不丁抬手用本子敲了一下她的头。
林语棠一激灵，脖子一缩。
学姐，你打我！
林语棠觉得脑仁发疼。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头顶上冒了出来，飞到了何其芳手里拿着的本子上。
何其芳激动得语气都变了。
她指着新载入的信息，捂着嘴发出尖叫：“啊啊啊登记成功了！你真的就是「啼笑皆非」！棠棠宝，我已经证明你就是异能者了，没有我你根本就不知道呢~你快加入我们吧！我们组织非常需要你~我和之琳可以继续给你买零食，良铮可以给你表演玫瑰花雨，郭君可以用他的火给你做烧烤啊！”
指尖所指处，一行字闪烁着浮现在异能登记簿上——
林语棠：「啼笑皆非」：
“哎？后面怎么没了？”
后面标示异能作用的文字呢？怎么不加载了？
这玩意也能卡顿？
林语棠还没消化完何其芳的话中深意。
就被她拿着本子在头顶一阵乱拍。
“啪啪！啪啪啪！”
林语棠被拍得蹲在了地上。
“奇怪……不是说拍头就能登记吗？怎么回事呢？”她说着又摊开本子要拿内页继续拍。
“够啦！”一旁蹲着的白衣少年不知什么时候起身走了过来，揉着发红的眼睛：“你们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快放我回去……登记信息加载不完全只能证明她异能还没有觉醒的啦！”
“别急别急~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怎么才能觉醒？”何其芳擎着手里的登记簿。
少年：“这个我也不知道哎，都是随机觉醒的，我控制不了。”
何其芳无奈，何其芳叹气。
她款步向前，把登记簿还给少年：“我帮你们登记了小新人~回去见莎菲的时候，让她别忘了谢我~”
“你——！我呸！我——”少年龇牙咧嘴。
她笑了笑，手边闪烁起一片银白色光点，融化了少年的身影。
“棠棠！你快试着启动一下你的异能！”
林语棠站起身：“怎么启动？”
“就是~念一遍异能名，默念也可以，心里集中精神想象异能启动后的效果……”何其芳越说声音越小，她知道林语棠想象不到效果。
“哦哦……那我试试……”林语棠倒是从善如流，“啼笑皆非！嗯……效果……我要让这所学校变得啼笑皆非！”
何其芳：“……”
风吹树叶摇。
沉默。
无事发生。
提示午休结束的音乐声叮铃铃响起，一群学生伸着懒腰走出了教学楼，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
0个人在意到她俩。
何其芳：“呃……反正你闲着没事多试试~也许不知道哪天就觉醒了呢~”
林语棠心里翻着白眼，她想她要去上课了。
“学姐，就算您说的是真的……”
“啊？哎不是，什么叫‘就算’——”
“……京市有异能的人那么多，你们为什么偏偏要拉我加入？”
何其芳沉默片刻，搓了搓林语棠的肩膀：“棠棠，你痛苦吗？”
“啊？”
“你知道痛苦的感觉——被难以摆脱的愧疚过往纠缠，肉.体活着，灵魂却生不如死的滋味吗？”
天啊。
我的姐。
您这和郁达夫如出一辙的精神病气质。
林语棠舌头绊了嘴唇，磕磕巴巴地答道：“我，我好好的啊。我不痛苦。”
何其芳望着不远处散着步的学生们，还有折射出刺眼阳光的教学楼窗玻璃，疑惑地问：“你们每天都要六点钟起床，穿着丑陋不合身的校服，为了莫须有的前途疯狂做题，为了笑话一样的考试成绩被各科老师训斥，这么好的青春，男女生牵个手都要被教导主任通报，像住监狱一样住在这种泯灭人性的低等高中里，怎会——怎么会不痛苦呢？鱼豆腐说得没错，你就是天生能免疫人世痛苦的圣体。”
“学姐，”林语棠想了想说，“您说得没错，我们学校也确实是很低等，远远比不上什么人大附北大附以及那些国际部。但我感觉痛不痛苦和高不高级没有关系，和是否有前途也没关系。学姐，您在晚自习时接到过同桌画着简笔画的纸条吗？那天晚上我俩画满了一整张纸，我感到很快乐。我的目标不高，每天抽出两个小时画画就满足了。”
“……”何其芳若有所思。
她抓着林语棠的手，眼睛水盈盈的：“正因如此~我们才需要你啊！你身上有找到快乐的诀窍！”
林语棠不知该说点嘛。
“我身上没有诀窍啊！诀窍得你们自己找啊！”
“……呜呜棠棠宝~那交个朋友总可以吧~”
何其芳又把零食给塞进林语棠的书包里。
林语棠：“行的吧。”
她说出了自己的微信号。
何其芳还在考虑怎么继续劝林语棠加入“吟游诗人”团队。
也许不能急功近利，而要徐徐图之！
这时候，一个女同学拎着书包从校门那边颠颠地跑过来，高喊道：“棠棠——看我带来了什么——”
是林语棠的同桌萧萧，今早请假出门，妈妈带她去矫正牙齿来的。
萧萧冲到林语棠面前，挥舞着手里的一张海报。
她咧开嘴一笑，露出满嘴牙套：
“你的偶像！布朗德！这周末重新开启签售啦！”
海报上印着布朗德的大幅画作和照片，签售日期写着五月三十一日至六月一日，地点换了新的，在东方艺术馆一楼展厅。
林语棠端着海报看了又看，喜出望外。
布朗德确实没有危险，绑架案是场乌龙，这真是太好了。
萧萧问她：“到时候你去不去！”
林语棠：“去！”
何其芳捋了捋刘海。
她有些被女高中生们的欢欣纯真感染了。
看看看看，不就是追个星吗，乐得跟啥似的。
不李姐。
难道布朗德这个人才是快乐的诀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