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能杀死那只……猫？”
雷格恩想不出什么话能安慰她。
大概等她情绪下去一阵了，回归到正题。他试着回忆他的前辈——他们是如何让刚成为羽卫的自己，理解这一切的因果的。
他起步得早，且时间太过久远，他也记不清了。
出任务碰到羽卫诞生这种事，虽然按理说是有概率的，但在他的印象中，还从未遇到过。
赛莲的泪痕未干，眼中更是一片茫然。
实在想不出如何解释了，雷格恩干脆一巴掌拍醒还在忧伤的阿瑞斯，扔给他一个眼神，自己则继续回顾任务记录。
“你不是最想说吗？”
他的脸上是这个表情。
“我来说，我来说！”
阿瑞斯一拍手道。他得意地把雷格恩从椅子上推下去，不等某队长开口训他，便端端正正地坐好，神情专注得像是对雷格恩的眼神表示公然无视。
“因为你是羽卫——！是被创世神选出的真——命天子！”
啪！
雷格恩随手拿笔记本拍他的头，及时止损。
“好好说。”
“是。”
他象征性地收敛了一点表演力，接着洋洋洒洒地比划起来。
“创世神赋予了你一种力量，这种力量可以寄托在武器上，也可以直接以法术的形式使用。”
阿瑞斯竖起一根手指，指尖汇聚出一个橙红色的小光球。
“只有在利用这种力量的情况下，才能真正杀死异化体，比如你说的那只黑猫。”
他晃动几下那只小光球，送到赛莲面前。
赛莲伸出双手接下，捧着光球。光球像一团火焰，放在手里很暖。
她隐约觉得这一团小小的魔力非常熟悉。那天晚上，好像也有一股这样的力量穿透了整个身体。
“异化体，就是生物在生长过程中发生异化形成的，基本上分两种。其中一种是由动物和植物化成的，称为异化兽。”
她手心的光球变成了猫的形状。小猫长大，变成了一只满口獠牙的怪物。
“光有力量可不行，杀这玩意儿也有学问。在羽卫和异化体长期的斗争过程中，双方都发生了进化。”
阿瑞斯展开双臂，摆成一个夸张的造型。
“古代的羽卫们以天城之下的这一圈地方为据点，建设出小天城，作为羽卫集中的中心。”
他在空中画了一个圆。
“后来的羽卫就在这里学习，继承前辈的经验，保证羽卫的延续。”
讲到这里，阿瑞斯突然想到什么，转过头去，满脸堆笑地问雷格恩：
“队长，一个私人的问题。”
“问。”
雷格恩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赛莲，我们这一代的羽卫有个小常识。异化体身上都会有一个或者多个特殊点，我们称之为致命弱点。”
阿瑞斯指着自己的心脏处。
“一般只要击中这个弱点，就差不多可以结束战斗了，非常高效！”
其实这才是他一直想问的问题，也就是所谓赛莲单杀异化兽的原因。
“我们队里，哦不，整个小天城，除了这位木何大人，没人有看出特殊的点的能力。在她入队之前，战斗时也都是连蒙带猜地试出来的。”
他期待地看向赛莲，问道：
“你是怎么发现黑猫的弱点在眼睛的？”
赛莲还在消化他前面的话，被问得懵了一下。她咽了一下口水，顺了顺嗓子，擦掉眼泪。
“眼睛。”
她想了一会儿，看着手里“猫”的眼睛。
“它盯着我看，我害怕。”
她预知到可能要让阿瑞斯扫兴了，吞吞吐吐地说：
“就……先对着眼睛刺下去了。”
“算是歪打正着了，你很幸运。”
雷格恩合上笔记本，拎走阿瑞斯重新回到座位上。
“总之，你听见了，你是羽卫，这里是羽卫的故乡。”
他将笔记本递给诺菲。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
下午，第一羽卫队活动室。
“结果如何？”
洛希端两杯泡好的红茶，推到雷格恩和阿瑞斯面前。
“我让她自己考虑。如果她要走，我会请人送她回去。”
雷格恩接过茶喝一口，继续修改任务报告。
“确认了是羽卫但是不留在这？还有这种说法？”
阿瑞斯拉开椅子坐下。
“羽卫要留下来，但前身作为普通人，她仍有权利决定去留。”
雷格恩瞥了他一眼，放下茶杯。
“刚觉醒能力就能控制好，还会把力量注入武器运用，是个有天赋的孩子呢。”
诺菲笑着向洛希讲述那个新生的羽卫。
“不留下来深造，这天赋可太可惜了。”
“我就说吧！”
阿瑞斯坐在雷格恩对面，拍案而起，对诺菲的话深感认同。
“何止是有天赋，她可太有天赋了！雷格恩，你没听赛莲讲吗？”
他张开手臂比划着说：
“那个短刀，碎了，那是因为普通的载体承受不了她的力量。”
“闭嘴，我知道。坐下。”
雷格恩放弃询问他为什么这么激动，好像他才是这个天才似的。
可能是觉得新鲜吧。他的兴奋点一直都是又怪又幼稚，毕竟缺心眼的脑回路不是谁都能理解的。
他也知道阿瑞斯是在暗示他。
第一羽卫队自从经历四年前一次重创后，情况可以说是一路下坡……直到今天，还有一个主攻手的位置需要填补。
出于上级对队员的审核极其严格，作为队长的他在一年后才终于等到了木何和洛希两个新成员。
两个人都有做主攻手的潜力，但他还没来得及好好和两人认识，木何就转型，洛希也算半离队了。
阿瑞斯环视一圈活动室，凑近雷格恩小声问：
“木何去哪儿啦？”
在这个队伍里，有个神奇的现象——有木何的地方没有洛希，有洛希的地方就没有木何。
现在显然只有洛希在。
上午去看赛莲时洛希不在，雷格恩这时候是特意过来告知他，顺便把木何支走了。
“我让她去探口风了。”
他低声回复，偷偷地瞄一眼洛希。
洛希位于靠窗的桌子边，离得很远，正专注地拨弄他的怀表，似乎没注意到他们的悄悄话。
——
小特告诉赛莲可以下床活动了。
助理在别的病房照顾其他人。小特是个大忙人，安医生不愿意做的麻烦事全都推给她了。
安从图书馆抱回来一大堆书，有新有旧，正一本一本地翻阅。
医务室的门是开着的，赛莲找到位置后便轻轻地敲门。
她真心不敢惹这个医生，对于安昨天的起床气印象尤为深刻。当她看见安不在睡觉时，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了。
“进来。”
安在读到的地方画上记号。
“是你啊。”
他用力揉揉因为看书而疲劳过度的眼睛。
“嗓子恢复的怎么样？”
“很好了……谢谢……您……”
赛莲指一下自己。
“停，停停停，别用那个称呼，我才二十八岁。”
他立刻打断赛莲道。
“叫我医生就行。”
“雷格恩队长和你说过了吧，羽卫的事。你怎么想？”
安坐回去闭目养神。为了防止过于松弛导致睡着，他主动提出话题，和赛莲聊起来。
“我不知道。”
赛莲坐在旁边的长椅上。
“我听他说了，你那村子还算幸运，虽然他们迟到了，除了你和两个小孩，也没出现伤亡。”
“嗯。”
她不知道应不应该感到幸运。
“您……安医生，你也是羽卫吗？”
“如你所见，我是个医生。但如果你要问我，我会建议你去做一个羽卫。”
安提起白大褂的一角晃一晃给她看，睁开眼，放松地靠着椅背，仰头望着天花板。
“但如果你要问我，我会建议你去做一个羽卫。”
“离开生活了多年的家，的确很难下决心。如果你还挂念剩下的家人，就写封信问问他们吧。”
可是海莉阿姨还在那里吗？
她说，第二天早上回来。但是我好像没有等到她。她还活着吗？
咚咚。
门口传来敲门声。
“安医生。”
是那个盲人。赛莲想。
虽然只听木何说过两句话，她已经记住了这个声音。
“我来找赛莲。她不在病房。”
“在这儿呢。”
安不得不提前结束他的休息时间。
赛莲对木何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不知道是因为她的神秘，还是因为她淡淡的说话方式。听到木何找她，她便和木何走了。
“我是木何。”
她简单地介绍。她走得很快，和赛莲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木何……小姐？”
“木何。”
“我们……要去哪儿？”
“随便走走。”
“哦……”
赛莲心里有许多问题想问她。不止是关于羽卫的，还有她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安，刚才那个医生。他说，你的村子很幸运。”
赛莲眨眨眼，心想木何怎么知道安医生说了什么？
“阿瑞斯他没讲清楚，但你应该也意识到了。”
木何停下来，等赛莲跟上。
“异化体会伤人，有的也会吃人，或者感染人类使之异化。”
“那只猫……是……”
赛莲回想起那晚被猫追的情形，后怕的劲儿又上来了。
“那天，如果你死了，下一个就是你的家人……海莉阿姨，然后是村民。”
木何放慢脚步。赛莲不说话，静静地同木何并肩走着。
木何接受了这段沉默。
“曾经有一个不够幸运的人。”
“他的家人全部惨死于异化兽的魔爪之下，而他在父母的舍命保护下等到了羽卫队的救援，最终活了下来。”
木何带赛莲转到医务室外的小花园里。春天还未完全到来，这里的花大多是含苞待放的，草木正逐渐苏醒。
“他既害怕又仇恨着这种生物，极力央求来救援的羽卫带他走。他说，他要除掉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异化体。”
木何在一株盛开的金盏菊前停下，蹲下轻抚它柔软的花瓣，动作和她的语气一样平缓。
“但非常遗憾。他并没有被选中。”
金盏菊挨着墙角，上面就是医务室的窗户。安回到工作中，埋头在书里寻找他要的信息。
“……”
“我来找你，原因有二。”
她站起来，转身面向赛莲。
“第一，为了说明，你已经被创世神托付了羽卫的责任——尽管这听起来有点莫名其妙。”
木何停顿一下，接着道：
“第二，这是我们队长的意思。他认为你天赋很高，希望你能留下来。”
“就算不是为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使命，也算是为了你那两个死去的弟弟吧。”
此时正在活动室喝茶的雷格恩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
夜晚，赛莲向小特借来纸笔，准备给海莉阿姨写信。
亲爱的海莉阿姨，你还好吗？我是赛莲。
这里有个很厉害的盲人女孩说，你应该还活着。
……我想他们不是在骗我。我也有这种奇怪的感觉……这个地方让我感到很熟悉，好像很久以前来过这里……
您知道，我已经记不起我的故乡和亲生父母了，我有预感，我会在这里找回那段记忆……
他们说我有特殊的能力……如果我真的能做到……
所以，请您原谅我，我想留在这里。
等到他们允许我加入，我会请求他们修好您的房子。
祝您平安。
您的养女，赛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