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缭绕，雷格恩警惕着所有可能出现危险方向。
嗖！
一支箭簇从乳白色的雾中袭来，雷格恩侧身一避，箭簇深深地钉进他脚边的泥土地里。
好烂的准头。比阿瑞斯还烂。
他盯着这支箭，眉毛轻挑。
嗖！嗖！
又是连着几箭从同一个方向飞出来，雷格恩随之连连后退。他一边一步步退开，一边抬眼寻找箭射出的位置。
“风。”
他唤来一阵强风，准备吹散这雾。但风起的范围相比这无边的浓雾，可谓是沧海一粟。再加上此地一山连着一山，地形不开阔，这雾即使吹走了，也无处可去。
刚起的一阵风像是向河里扔了一颗石子，反而被这牛奶一般的云雾轻松地吞噬掉了。
倒反天罡啊……还有风吹不散的雾。
雷格恩皱眉，不紧不慢地收手。
当箭咄咄逼人的攻击突然停息时，最后一支箭插在他脚前。如某种威慑般，雷格恩也听到了背后传来山谷呜呜的风声。
云雾仍然阻挡视线，但不妨碍他看清身后的几公分外，是空无一物的万丈悬崖。
“原来如此。”
他目光从悬崖移向箭来的方向。
与此同时，阿瑞斯那边遇到了同样的情况。不过他比雷格恩有“自信”多了。
第一支箭出现时便被他揪准了射箭者的方向，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撸起袖子，抡着起拳头径直向雾里冲进去。
他甚至打算赤手空拳把异化体抓出来。
结果是连试几次都扑了个空。箭仍从不同的方向射来，他只好暂时躲避着，好叫他失望。
所幸是他东躲西藏的，最终竟然没有被逼到悬崖边上，歪打正着了。按雷格恩的说法，他命大，天生就是打头阵的料。
“嘶——好冷，这股寒气莫非是……”
阿瑞斯感到这雾里忽然冒出来一阵没来由的寒气，不禁打了个寒颤。
“是我。”
“哇！”
阿瑞斯被冷不丁贴着背的声音吓了一跳，蹦出去几米远，转过身定睛一看，原来是木何。
“木何啊！你没事吧？”
他又快走几步回来，挠着头，有点不好意思地问。
“没事。”
木何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阿瑞斯嘿嘿干笑两声跟在她后面。
“话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都迷路好一会儿了。”
“直觉。”
木何不咸不淡地答道。
事实上木何本身就看不见，这雾的存在对她来说不影响方向的判断。至于她在不借助盲杖一类工具的条件下是如何正常行动的，也算是第一羽卫队的未解之谜之一了。
“队长。”
木何走出一段后停下来。
“什么，雷格恩？他在哪儿？”
阿瑞斯伸着脖子寻找，但周围只有云雾的白。
木何像是拉开窗帘一样，手动“拨开”了面前的一片雾，看得一旁的阿瑞斯倍感神奇。
雷格恩正站在悬崖边上，手上抓着两支箭。仔细看这箭，箭头已锈迹斑斑，受潮严重。
“这箭是埋在地底下多少年了。”
见这箭没什么攻击力，他干脆顺手把它们扔到身后的山谷里。
“赛莲呢？”
他拍掉手上的灰，问道。
木何微微低头，仿佛是在感知赛莲的位置。
当她察觉到赛莲失散时，第一时间就开始寻找她了。她以为赛莲离得太远，所以没找到时还不在意。
直到她找到阿瑞斯，再找到雷格恩，弯弯绕绕地查完了周围所有地方，却一路都感受不到赛莲的气息，她有些怕了。
木何的眉头逐渐皱起，额头沁出一滴冷汗。
“抱歉，队长。我……也还没找到她在哪里……”
她的拳头捏得越来越紧。
雷格恩心里一空。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赛莲作为缺少经验的新人，毫无疑问是队伍的被突破口。
好巧不巧的是，这个被突破口还被敌人抓住了。
“连你都找不到，恐怕是撞上鬼了。”
“别急，别急，赛莲她很聪明的，我们一起去找。”
阿瑞斯安慰道，想拍拍木何的肩。
“你们两个，退后，能退多远退多远。”
雷格恩抬头，而头顶也是云雾迷蒙，透不进一丝阳光，天空几乎触手可及，却让人感到压抑而窒息。
他们在外面时还是晴空万里的，这雾的确诡异。
“你要干什么？”
阿瑞斯被木何拽着往后退，差点一个踉跄向后摔过去。
“起风，把雾移走。”
雷格恩说着，在原地站定，准备发动阵法。
“啊？你刚刚不是试过了吗了，这雾吹不散的！”
“吹不散，但能把它送去该去的地方。”
——
赛莲倒是没有遇到箭的袭击。
她在雾里依稀看见一个人影，飘在空中，缓缓向她靠近。
“谁？”
她拔剑，指向那个轮廓渐渐清晰的影子。
这个人身穿长裙，纯白的裙摆和这云雾一般柔软，披头散发，能看的出是个女人。她的瓦片帽高高地竖起，从雾中露出一点儿藏蓝色的镶边。
她的眼神失焦，皮肤和衣服一样雪白，四肢几乎能与这雾融为一体。美中不足的是她身上随处可见的伤痕，似乎还未完全愈合，要渗出暗红色的血来。
她停在距赛莲一米远的地方，不再移动了。
异化体？
赛莲握紧剑，与她对峙着。
尽管这个女人看上去比她村里的那只猫小了很多，但她不认为面前这个异化体的危险程度会低多少。
队长说过要听他指挥……但是现在……还是尽量给他发信号吧。
赛莲右手执剑，目光紧盯着女人，悄悄地将左手背到身后制出一个小光球，捏在手心里。
刹那间，犹如破冰一般，赛莲将光球向上抛去，后撤两步便转身跑开，借这雾隐藏行踪，没入这云里。
光球升至顶空，骤然膨胀放大，如同太阳般发出刺眼的光！
光线似刀尖锋利无比，劈开雾做的纱布，笔直地投入雷格恩的眼底。
“在那里！”
阿瑞斯指着光球大声喊道，希望赛莲能听见。
雷格恩双手合十，微微垂首，闭目静心。
以他的脚下为中心，一个巨大的青色法阵徐徐展开，接着从阵里冲出一阵猛烈的强风，直抵云霄。
他位于风眼处，控制风绕着他旋转向上，使法阵成为飓风中心。
顷刻间，软绵绵的云雾便被这强有力的龙卷风吸引进去，在巨大的压力下再被压缩，这风又吸入更多的云雾。
雷格恩操控着把风送到谷底，云雾被狠狠地压在了山脚下，再起不能。
云开雾散，天空明朗起来，仅剩下远处光球下的一团，迟迟不肯散去，风也吹不散，像一层密不透光的蚕茧，紧紧地包裹着赛莲和异化体。
而女人在被光照到的那一刻突然间受了惊，失去理智地扑过去追赛莲。她也毫不示弱，转身对着女人的腰就是一剑砍上去！
她什么都没有砍断。
或者说，这手感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压根没用。
这女人的身体也是云雾做的吗！
赛莲惊疑不定地盯着剑砍过的位置，手不住地颤动，一小片稀薄的雾像切不断的藕丝，还缠绕在她的剑刃上。
“阿瑞斯，拔剑！”
雷格恩维持着阵法，命令道。
“好嘞！”
阿瑞斯等候多时了，一个箭步冲向“蚕茧”，飞身一跃而上，大喝一声召出他的巨型镰刀，挥舞着向茧层劈下去！
镰刀附着熊熊燃烧的烈火，配合赛莲的光球，将蚕茧撕开了一道十几米长的裂口。
赛莲一剑不成，和女人距离拉近，不得不再次后撤。她一边挥剑抵挡女人乱抓的手，一边慢慢后退。
“停！小莲，后面！”
听见阿瑞斯的喊声，赛莲及时刹住。再看时，她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缘！
木何眼疾手快，奔过去将弓拉满，一箭射穿女人的头！
女人没了视野，一时像一只无头苍蝇，身体摇摇晃晃地飘向赛莲。
她又再次瞄准女人的胸膛，大声提醒道：
“赛莲！弱点在心脏！”
女人终于反应过来似的，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扑过去双手掐住赛莲的脖子，两个人一起跌下了悬崖！
即使女人的身体是没有实感的雾气形成的，但她掐住赛莲的手却是结结实实的力大无比，压迫着赛莲的气管。
赛莲被掐得喘不过气，手握着剑却一点都不敢撒开。
“无素女……”
什么？
赛莲恍惚间听到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谁是无素女？这个女人？
男人的声音亲切地呼唤着女人的名字，可女人好像并没有听见。
“咳咳……你是……你是无素女？”
赛莲在下落的风声呼啸中回到现实。
大多数异化体是不会说话的。女人不能回答她。
她的头已经完全恢复了，无神的眼睛里流出血泪，仍在尖叫着要把赛莲拖向谷底。
木何刚刚说什么来着……她的弱点是……心脏！
趁着头脑尚且清醒，在双手彻底失去力量之前，赛莲再次握紧剑。
心脏……心脏在哪里……
风声在耳边呼啸，强烈的失重感支配着赛莲的大脑，她的思考快要断片了。眼前的景象急剧向后方缩小，抽离，隐没于女人狰狞的面孔之后。
身体好沉，快要无法呼吸了。
赛莲紧咬牙关，抬手冲女人的心脏刺下去。
不对！
在剑锋触及女人心脏的那一刻，女人突然松了手，融化成了一团白蒙蒙雾气，覆盖在赛莲脸上。
她的气管突然得到解放，不由得猛吸一口气，不料这雾便见缝插针地钻进了她的肺里！
她捂着胸口咳嗽几声，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想掀开这云雾。这东西无色无味，她也不确定自己吸进去了多少。
异化体就算是化成了烟，也不可能对人无害。赛莲在空中切换姿势，寻找干净的空气。
而云雾却像有了意识似的，围绕着赛莲，将她的头紧紧包裹住。
明明只是轻盈的雾气，进入肺后却像一根根细小的铁针，针针扎穿她的肺，扩散到血管，侵入血液，控制神经。
动不了了……
赛莲的身体僵硬，力量的运转也停滞住。
耳边风声渐缓，她感觉下坠的速度也变慢了。
双目微闭间，层层云雾后，她看见其他队员的身影在轻微晃动。
我也会变成山谷里的云吗，像无素女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