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羽卫队接到了任务，雷格恩把队员们集中在活动室。阿瑞斯仍然念念不忘地要和赛莲展示他的什么“地狱火”，所以干劲满满地走来走去，一刻都闲不下来。
“咦？诺菲怎么还没来啊，她平时都是第一个到的欸。”
他模仿雷格恩队长的样子，耍威风般清点一圈人数，发现诺菲不在。
“她……”
雷格恩停顿一下。话说到一半，面向队员。
“很抱歉，诺菲已经向我提出了退役。”
“啊？”
阿瑞斯的动作瞬间僵住了，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木何似乎在以沉默表示某种纪念，又像是在表达默认的意思。赛莲则是满脸惊诧，无数想法在那一瞬间闪过了她的脑海。
这是很容易察觉到的“巧合”，并不是因为她的敏感——赛莲一入队，诺菲便要退队了。
赛莲想起来一些记忆中的画面。那些画面的角落里，总有一个几乎透明的人。
诺菲从授剑仪式开始，就几乎没和她说过话了。当阿瑞斯在赞叹她的剑时，一直陪伴她的诺菲却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有时赛莲还看见她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像在考虑什么大事。偶尔，诺菲的神情里会添上几丝不可察觉的失落。
“好好的，她为什么突然要退队？”
毫无征兆地，阿瑞斯是最难以置信的那个。在他印象中，诺菲比雷格恩还要更加成熟稳重，不会轻易地决定退役这种事。
退役又不同于退队。退队后还能转去别的队伍，对于诺菲而言，她完全可以回到以前的队伍。
退役的意义则全然不同。那意味着她放弃了羽卫的身份，不再参与到斩除异化体的任务里。
“这是她的决定。如果你一定要知道具体原因，自己去问她吧。”
雷格恩摇摇头，拍一下阿瑞斯的肩膀，离开活动室。
“不过，你也不必太为她担心。诺菲她比你懂事得多了，她知道她在做什么。”
望着雷格恩离开的背影，阿瑞斯背都驼了，慢吞吞地跟上去，嘴里喃喃道：
“怎么感觉就我什么都不知道……诺菲走了，你就一点儿也不伤心吗……”
赛莲的衣袖被木何轻轻一拉，从复杂的思绪中脱离出来。
“走了。”
木何的声音咸咸的，像海莉阿姨手工制作的牛轧糖。
“哦……我们去哪儿？”
赛莲还不知道任务的目的地。
“东边，唐国。”
阿瑞斯耳朵尖，尤其是对于木何说的每一个字，他绝对会聚精会神地倾听。他捕捉到了关键词，眼睛一亮，回头问道：
“唐国？木何，那不是你老家吗！”
木何却不在意这一点，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忽略了，她点点头。
“是。但我已经很久没回去过了。”
“很久是指……？”
赛莲的好奇心也被勾起来。
“哦，一千多年了吧。”
木何随口报了一个离谱的数字。
“欸？”
阿瑞斯和赛莲差点就信了。
——
“唐国在大陆最东边，乘天马过去也要一天一夜。我们尽早出发。”
雷格恩驾着天马在前面引路，三个人跟在后面。
“喂！雷格恩，这次任务的目标是什么？异化兽还是……”
“异化者。”
他不等阿瑞斯问完，便回答道。
“异化……者？”
赛莲在大脑中搜索阿瑞斯在病房给她科普的知识，找不到这个词条。
“这个嘛……和异化兽差不多的。”
阿瑞斯突然间想不出恰当的形容了。
“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
入夜。
他们临时找了一家旅馆过夜。晚餐过后，剩赛莲一个人坐在桌边烤火取暖。
火炉中烧红的木炭偶尔传来细小的噼啪声响，橙黄色的火焰跳动，散发出的温暖使人困意顿生。
店主人是个中年妇女，她点一盏小油灯，正在前台整理一天的收支明细。赛莲能听到她翻账本的哗哗声。
赛莲不时会向店主人看过去。女人露出的耳朵上，戴着金灿灿的耳环，在灯光下轻晃着，闪着金属华丽的光芒。
洛希也有个金色的耳坠，不过他只有一只。长条形的，走路会一晃一晃，把他的脸型修饰得很好看。
赛莲见到洛希时，和对木何一样，心底升起一种不可思议的熟悉感。
“不去睡觉吗。”
木何端一杯热牛奶，走过来递给赛莲。
“睡不着……”
赛莲捧起杯子喝了一口。牛奶醇厚，令人舒心。
木何在她旁边坐下。屋子里依旧安静，杯子里乳白色的牛奶倒映出火光闪烁。
“木何……你觉得洛希……是什么样的人？”
赛莲也不知道怎么问了。连她自己都弄不清楚她想说什么。对于找寻失去已久的记忆，她的直觉是唯一的线索。
“蠢货一只。”
没想到木何会用这样的词，赛莲脑子里的各种思考霎时清空了，呆呆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木何。
“你有别的想问的吗？”
木何直接转移了话题。
“啊，诺菲前辈她……”
赛莲握紧杯子，杯中的牛奶泛出一点涟漪。
“她离开的原因的确和你有关，你不傻，也能看出来吧。”
“那我……”
“不是你的问题。退役是她自愿提出的。你们俩如果都在队里，必然也要竞争主攻手这个位置。”
“不过，即使真到了那种局面，我认为你一样会留到最后。”
木何的话和队长的态度一样，看不出任何明显的情感，似乎这都是理所当然的。
“雷格恩他很信任诺菲，但他现在更相信你的潜力吧。”
“诺菲想把更多的机会留给你。在队长看来，你的可能性也的确比她更大。”
“我只是和她打平了而已……”
赛莲垂眸。
“是啊，不过这足够让队长认可你了。我听诺菲说过，她已经想好接下来要做的事了。”
赛莲抬头看向木何，似是得到了一丝微小的慰藉。
“就像队长说的那样，不用太担心她。诺菲的实力虽然不是最强的，但她是个很可靠的人。”
木何指着自己一边的脸，问她：
“你知道诺菲脸上的烧伤，是怎么来的吗？”
赛莲摇摇头。
火炉里的光染红了木何的脸，让她想到了诺菲受过烧伤的红色皮肤。
“是她入队前的一次任务中。那时还在原来的队伍里，她为了救出同伴，只身一人冲进了大火。”
“……”
陶瓷杯里的牛奶凉了。火也熄了，木炭只剩余一点儿橙红色的火星子还热着。赛莲一言不发，将牛奶喝完，又盯着空杯子出神。
“走吧，睡觉。明天还要赶路。”
木何站起来，上楼进入房间。
赛莲呆坐着，直到寒气侵入她光着的双脚，火炉里连火星子都没有了，她才放下杯子一步步离开。
——
次日中午，因为昨晚睡得晚，又是凌晨起床出发，赛莲终于撑不住开始打瞌睡了。
驾乘天马在高空上飞，在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情况下，赛莲这种状态看得人胆战心惊的。阿瑞斯忍不住不断回头，真害怕赛莲一个不注意栽下去，那可不是开玩笑。
见她坐在天马上，头一点一点地跟小猫钓鱼似的，雷格恩便特意放大了声音喊道：
“唐国要到了，准备落地！”
效果显著，赛莲果然惊醒了，坐直起来，眨眨干涩的眼睛像下方望过去。
唐国的城市已经隐约可见。一大片砖红色房顶，夹杂着少数黄蓝的琉璃瓦顶，光是这色彩都如同一幅画，煞是好看。
“我们的目的地是那个山顶。”
雷格恩指向唐国边缘的一座高山。
从上空俯视，这山看上去有些突兀。它几乎以九十度垂直的姿态竖立在一些小山丘之间。
“不能直接降落到山顶吗？一会儿这么高我们怎么上去啊？”
阿瑞斯眯眼看清那座山，不免被它的形态所震慑住。
“不和国主打招呼，当心被唐国人当成入侵者，把你抓过去下油锅！”
雷格恩说着，勒住缰绳控制天马下降。
四个人回到地面，雷格恩向国门的卫兵出示了证明。相比没什么知名度的异化体，拥有魔法的羽卫在普吉塔大陆就像个传说。他们很快得到了进入的许可。
穿过拱形门，一座巨大的雕像映入眼帘。
一个少女拉弓搭箭，正在和一只燃烧着的火鸟对峙。
少女眉眼清朗，尤其是那双多情的眼睛，栩栩如生，令人移不开视线。
“原来是古代的女英雄啊。”
阿瑞斯一边赞叹着美人，一边大摇大摆地凑过去，阅读底座上的介绍。他还没读完，便被雷格恩扯住衣领拽走了。
“任务结束了，我再带你来玩。”
木何转头，对赛莲说道。赛莲也对这一切感到新奇，点头答应。
热卤店子里老板的吆喝声传遍了整条街，药铺里传出来厚重的草药味，背着竹篓的货郎摇着拨浪鼓。这里和清冷的小天城相比，生活气息浓厚多了。
雷格恩领队，四个人在繁华的街道之间穿行而过。不知过了多久，赛莲都走累了，他们才来到山脚下。
“这上面居然还住着人？我们怎么上去？”
阿瑞斯仰头，一眼望不到山顶。
“飞行魔法。”
雷格恩行动利索，发动法术，第一个向上飞去了。
“而且，那个村子现在应该没什么人住了。”
“这么高？只用飞行魔法可是很累的！喂！喂！雷格恩，你听到没有啊！等等我！”
尽管不情不愿，阿瑞斯还是追上去了。
“别学他们那么快，不安全。”
木何叮嘱了赛莲两句，跟在后面。
赛莲点点头，脚下绽开法阵，向上飞去。穿过一层层云雾。她的脸被这云扑得湿润了。
不知飞了多久，他们才到达山顶。一些石头砌成的房屋被包裹在云中。半山腰上的旧水田里，长满了瘦黄的稻穗和不知名的杂草。
“真没人啊……”
阿瑞斯眨眨眼睛，对着浓雾大喊两三声。回音从山谷里传过来，悠悠地环绕着他。
“这里环境太恶劣，唐国修了天梯之后，山上的人就都搬下去了。”
木何走到田埂上，望向不远处破败的老屋。
“不过，也有可能还有人在。唐国人安土重迁，修天梯也不过是近三十多年的事。”
“话说，这里以前雾就这么大吗？”
阿瑞斯拍开压在头顶上的一片白雾，问道。
“走吧，墨菲特给的位置还在深处。”
雷格恩打量了一眼这个地方，转身向山谷深处走去。
不想走着走着，云雾便越来越浓重，能见度也变低了。赛莲甚至快要看不清身前阿瑞斯的头了。雷格恩察觉到这雾有些异常，立即停下脚步。
“雾很大，注意别走散……！”
话音未落，他猛然意识到队员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了！
回头望去，身后只有无尽的浓浓白雾。不知何时，四个人竟然不知不觉地被迷雾打散了。
“赛莲！”
雷格恩喊着，无人回应。他又喊阿瑞斯和木何，仍然只收到一片死气沉沉的静默。他向前几步探去，除了雾，还是雾，一触即散，毫无实感。
而三个队员，已经凭空消失了。
糟了……没注意……
雷格恩瞬间警戒起来。上山时云雾多，让他已经适应了这种环境，对异常现象的反应迟钝了。
这雾来得蹊跷，估计是异化体弄出来的东西。
赛莲原本和木何走在一起，大雾一来，她彻底迷失了方向，回头发现木何也不见了。
“队长……？”
她不知要对着哪边问，声音也没了底气。
阿瑞斯则一路东张西望，更是一点没看路。不知走出了多远，才发现自己掉队了。
几个人几乎在同一刻意识到了问题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