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淮昭扶额叹息,这哪是怕不怕的问题,胆量再大也该注意安全。
转念一想,这登徒子胆大包天,事到如今也未吐露身份,必是有所顾忌,于是心下稍安,扭头提议:“外面天色已晚,姑娘住在何处,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宋昀溪自然点头应允。
精疲力竭的张轩眼见两人要走,发了狠似的扑过来,口挂涎水,双目赤红,活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癫狂野狗。
“伤了我就想走,老子跟你们拼了!”
当头一棍下去,狰狞的面目戛然而止,摇晃两下,幽幽栽倒在地。
宋昀溪丢开随意抄起的棍子,拍拍手,“耳根子终于清净了,我们走吧。”
“啊?哦——”
魏淮昭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同情地看了眼地上死鱼一样的张轩,脑子少根筋的人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好端端偏要上来招惹。这下好了,挨一棍子,躺地上倒睡得安稳。
推门而出,屋外果然夜色满天。沿着来时的路往前,两人并肩而行。
与白天的燥热不同,夜里月明星稀,偶有清风拂来,脸颊上的凉意丝丝缕缕,甚是爽朗,就连宋昀溪也感到身心畅快,被算计的不愉快跟着一块儿散去。
见宋昀溪并未受惊,魏淮昭终是按耐不住好奇:“姑娘胆识过人,又有身手,怎么会着了这帮人的道?”
“你怎么知道我有身手?”
略微回忆脑海中的景象,宋昀溪不记得自己显露过。
“普通人不明白其中的门道,但我可不是一般人,你抄棍子的时候就看出来了。”魏淮昭得意一笑,“动作行云流水,一击即中,寻常姑娘可做不到。相逢即是有缘,在下魏淮昭,不知姑娘你在江湖是何名号,好叫在下瞻仰瞻仰。”
宋昀溪:“……”
捡根棍子而已,他作何一副发现绝世武林高手的惊喜模样?
“魏公子谬赞了。我早年做过舞女的行当,手脚施展起来确比他人灵活几分,与武艺无关。江湖名号更是无从说起,让公子失望了。”宋昀溪不动声色地扯谎。
听见“舞女”二字,魏淮昭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怕宋昀溪误会,赶忙解释:“姑娘,我不是有意冒犯。我这人喜欢看些江湖逸事、功法秘籍,四处游历未见过真正的江湖少侠,所以一时猜度失了言,还望姑娘见谅。”
说完,规规矩矩朝旁边的人施了一礼。
说什么就信什么,意料之外的单纯。
宋昀溪眨眨眼,问:“魏公子听的什么事,看的什么秘籍?”
一听这个,魏淮昭眼睛亮晶晶的,“姑娘也对江湖之事感兴趣吗?”
“算是吧。”
“姑娘想听哪方面的?”
“......都成。”
魏淮昭立刻清了清嗓,摆出架势:“说江湖就得说武林,说武林就得说景州。作为武林圣地,现有的老一派武林世家多处景州一带,他们有的门徒众多,威望甚高,有的武学失传,逐渐没落。后起之秀亦不少,寒霜门便是个中翘楚。
门派各有各的绝学,谁都想做武林第一门派,奈何谁也不服谁。后来有人暗中排了个江湖风云榜,根据五年一次的武林大会排出江湖中各大武林高手。各门派面上不把风云榜看在眼里,背地里却都在数自家门派上榜几个。”
说到这里,他笑起来。
笑了片刻,见宋昀溪无动于衷,嘴角的笑渐渐收了回去。
不好笑吗?
好吧,给她来个猛的。
“武林大会不论年纪、不论出身,只要会武皆可参与。大会的第一往往也是风云榜上的榜首,每届盟主都在其列。而当今盟主乘风十五岁便登上擂台,过往各路高手成了他的手下败将。因常以银色面具示人,江湖人送外号‘银面罗刹’,是武林众人公认的神秘少侠,也是我最崇拜的江湖人士。
不瞒你说,我这人不求鸿鹄之志,唯有三愿。一愿父母康健,二愿余生顺遂,三愿就是能够成为像乘风那样的大侠。”
宋昀溪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魏淮昭很是高兴,难得找到同道中人!
他一把将身后的包袱甩到跟前,翻翻捡捡,掏出一本卷边书册,然后抽出一张泛黄的画像,献宝似的递过来。
“喏,这便是乘风。”
画上的人虎背熊腰,一双吊梢眼目光炯炯,手中长剑紧握,透着凶煞,乍看上去还以为是冥府爬出来的哪路鬼怪。
长久的沉默过后,宋昀溪语重心长地问:“乘风戴着面具,甚是神秘,真容就这么轻而易举被人制成画像,流传于世,你不觉得蹊跷吗?”
“我这画跟其他的不一样。”
魏淮昭胸有成竹。
“有何不一样?”
此时二人已走上街巷,偶尔会迎面遇上几个过客。魏淮昭不着痕迹地扫视一圈,见人走远了,才接着低声道:“我在江湖有人脉,这画便是花了高价托人买的,保真!”
这傻子被人骗了还不自知。
宋昀溪话也不说了,盯着魏淮昭的脑门看,上面光洁无暇,却明明白白印着四个字:“人傻钱多”。
人家既然帮了自己,也不好坐视不管。
宋昀溪斟酌着措辞,道:“江湖鱼龙混杂,骗子花样百出。既然乘风来去如风,常人怎有机会窥其真颜?反之,乘风的身边人又岂会为了谋利而制画像出售?”
魏淮昭将信将疑,拿着手里的画像反复观摩,“这魁梧的身材,这狠戾的眼神,每处细节都生动到位,不该有假呀。”
他倒不是可惜花费的钱财,而是觉得,年纪轻轻就登上盟主之位的人,好像就该长的这般威风八面、气势凌人。
故而卖画之人将画交给他的那一瞬,他莫名肯定。
就好像是将心目中的英雄侠客描了出来。
宋昀溪没法儿说自己就是乘风,她也知道,先入为主的印象一旦形成,如果不拿出实质的证据,任谁都很难信服。与其人教人,不如事教人。
“公子既然四处游历,将来说不定有机会亲眼见到乘风本人,那时答案自然揭晓。”
闻言,魏淮昭不再纠结,叠好了画像,整整齐齐,重新放回书册。
“多谢姑娘善意提醒。我购入有关乘风的书册和画像只是为了更了解他,兴致使然,哪怕是假的,于我而言也是万分珍贵。”
“公子心中有数就好。出来许久了,客栈的几位朋友还在等我,我们快些回去吧。”
宋昀溪不打算在画像问题上纠缠下去,适时换了话题。
刚才光顾着说话,耽误了时辰,魏淮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我疏忽了,我们走吧。”
两人步子加快,朝着前方热闹的光亮处走去。
与此同时,从知县府上出来的三人换好装,身形闪现,从暗处出来。
长风长腿一迈,只觉猛地撞上什么东西,软绵绵的。
低头看去,一个模样可爱的小女孩跌倒在地,花篮歪在一边,里面的花七零八落,散了满地。
长风心头一跳,一把将人拎起来扶稳。
“小姑娘,有没有哪儿伤着?”
小女孩闻声抬头,就见一个拿剑的大哥哥蹲在身前,满脸关怀,旁边还有两个同样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一时呆愣愣的,忘了作何反应。
“长风,你皮糙肉厚的,不会撞到人家小姑娘的脑子了吧?”
姜少瑄发出惊疑的询问。
这小姑娘鼻头红红的,好像要哭,又呆呆地望着他们,长风问她话她也不答。
长风害怕吓到她,软了语气又问:“小姑娘,你没事吧?”
小女孩在众人安抚的眼神中缓过劲来,摇了摇头:“大哥哥,我没事。”
裴则玉将拾好的鲜花递给她,“是我们不好,吓到你了。这花我们买下,就当是赔礼。”
罪魁祸首自觉从口袋里掏银子。
小女孩双手晃出残影,连连拒绝:“不不不,银子我不能收。这花我全都卖给一位漂亮姐姐了,姐姐大方,给了我很多银子,回家的时候阿娘知道了,很是生气,让我把多余的钱给姐姐送回来。要是再收你们的银子,阿娘会更不高兴的。”
长风想硬塞过去,小女孩全都躲开了。
第一次见人不愿意拿白得的银子,还是个小姑娘,姜少瑄啧啧称奇,问:“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我叫泽兰,阿娘给取的。”
女孩儿笑起来,眼睛比天上的星辰还要璀璨。
“泽兰?好名字。”姜少瑄眼底浮起笑意。
长风趁泽兰不注意,偷偷把银子放进了花篮里。
一旁的裴则玉打破温馨场面,问起关键:“你说将花卖给了一位姐姐,为何这花如今又在你手上?”
说起这个,泽兰脸上笑意顿收,“阿娘叫我把多出来的银钱还给姐姐,但我找了整条街,只寻到掉在地上的花篮。”
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她抓起长风的手,恳求道:“哥哥,你帮我找到姐姐好不好?”
这位大哥哥带着剑,一定很厉害。
要是姐姐真遇上了坏人,他也能帮姐姐打跑。
面对泽兰的请求,长风没法狠下心拒绝,朝旁边投去求助的眼神,“主子,您看......”
裴则玉问:“你说的那个姐姐长的是何模样,可还记得?”
“个子高高的,一身白衣,笑起来像是天上下凡的仙女。”泽兰一口气说出一大串,末了补充道,“就是脸色白白的,和生病的阿娘差不多。”
姜少瑄摸着下巴,“怎么听着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
长风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这不是跟咱们一块儿住在客栈的那位姑娘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裴则玉吩咐长风:“你先回客栈看看她是否已回去,我和少瑄四处看看,片刻后在此会合。”
“是。”
长风动作麻利地往客栈赶。
裴则玉转过头,放缓了表情:“小姑娘,我们还有些问题,烦请你仔细与我们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