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7-07-25

    2147年,盂兰盆节一周后。

    真壁一骑躺在医务室的床上醒来。大概是最近又驾驶了法芙娜的原因,直到现在他都觉得身体仿佛还在海浪中摇晃。

    他花了五分钟辨认自己的方位。白色的天花板,灰色的单人隔帘,色彩单调又鲜明的撞进视野里。一旦开始接受身边的信息,就也能听到隔壁床位的抱怨声,远见医生和她的助手们的脚步声。一骑一边想着,自己还在医务室啊,不知道要住到什么时候……一边伸出手,摸索着柜子上的水杯。

    就算是有着冷气的alvis,该热的时候也仍然很热。现在还是七月份,正是一年最难捱的时候。医务室还住着很多在之前与来主操……以及他的核心战斗时受伤的人,细碎的呻吟和药品的气味都令人不由自主的感受到焦躁。虽然医务室的工作人员在努力维持着人体适宜的温度,但是防护罩和伪装镜面启动后,岛内的温度总还是会比正常情况高上两三度。总士是这样说过的。

    想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一骑就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停了一拍。像是规律的倒计时被打破一样,想起了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景色。湛蓝的天空与海面的交界处,逐渐恢复色彩的视野里出现了一直在等待着的人。一骑毫无根据的想着、似乎那一天的天空格外没有理由的美丽的同时,再度确认了一遍自己的回忆。两台救世主型法芙娜坠落在海边,他艰难的维持着姿势,驾驶舱从外部打开,总士用仿佛只是几天不见那样熟悉的语气,对他说:

    “既然醒了,就告诉我一声啊。”

    灰色的隔离帘被拉开,记忆里的人影和面前的总士逐渐重叠起来。

    “啊,总士……”无论如何都触摸不到的水杯被塞进手里,吸管好好的放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一骑快速的补充了水分,有些着急的问道:“检查结果怎么样?”

    “那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吧,”似乎是对这样的询问已经见怪不怪,总士一边整理着一骑身上插着的输注线,一边平静的重复了一遍:“一切正常。虽然是由不同的核心制造的躯体,却完好的被我们的Mir接纳了。目前来说仍然有一些磁场和生物钟之类的小问题,但是可以用药物调整,没关系的。”

    好像之前确实也发生过这样的对话。回答也一如既往的很有总士的风格。夹杂着大量“其实这里不需要解释得那么细致也没关系哦”的词汇,但是话语里面的内容与份量都十分令人安心。一骑模模糊糊的想着,那已经是三天前的事情了吗,那么两天前和一天前的自己也一定问了一样的话,既然如此——

    “法芙娜呢?”记忆的最后,确实是有矗立在海面上的法芙娜的影子的,改变了形态的Mk.Nicht用拥抱一样的姿势支撑着银白色的机体,伤痕累累的停留在天空下:“在驾驶的时候,确实感觉到核心不一样了,怎么说呢……”

    “两天前,完成了整备。”总士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下:“虽然这么说,但是其实没有需要替换零件或者维修的地方。救世主机体与异界体接近,可以说是活着的机械。在Mk.Nicht分离出来后,Mk.Sein的活性也逐渐下降了。目前在普通格纳库里停靠着,不需要担心。”

    这数日的记忆终于慢慢恢复了。忙乱的声音,晃动的影像,以及呢喃一样的低语慢慢出现在脑海里,冲淡了清晨再度梦见的、随波逐流的在海中浮沉的梦。一骑忽然深深的叹了口气,全然放松的躺回床上,黑色的短发乱糟糟的晃了晃。父亲这几天也来看过他,不过马上就又被人叫走了。其他驾驶员似乎也被要求做了身体检查。在这之中,最早完成检查的总士反而成了没什么事的那个人,于是这几日,他承担了照顾同伴们的重任,奔波在医务室和CDC之间。

    “体征数据已经安定,只有脑电波仍然保持活跃,疑似驾驶法芙娜后的深度链接影响。记忆还有些模糊,但是也不像前几天那么混沌,已经基本可以区分冥想和现实的不同。总体来说,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一骑,怎么了?”

    皆城总士低下头,看着对方从病号服里伸出的、挂在自己衣角的手腕,以及一骑埋在松软枕头里、有些苍白的脸和微笑。医疗器械的声音有规律的响着,长长短短的节奏如同树荫里的蝉鸣。一骑说: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现在是暑假啊。”

    龙宫岛的学校原先是没有高中部的。初中的最后一年,孩子们会逐渐了解世界的真相从而毕业,选择未来的出路。

    然而这批驾驶员却并不是如此。对于在战火中度过了三年级的他们来说,学校就是最后的乐园。虽然也会在教室里谈论诸如“下午要出勤CDC的会议哦”“诶但是我要做模拟训练”“周一的班会都不许缺席,要安排新一轮的Alvis勤务”这样的话题,但是比起基地,他们还是更想待在学校。哪怕学习的东西实际都是一样的也没有关系。

    大概是因为很珍惜孩子们来之不易的请求,大人们将初中部的半个校舍分给了他们。透过一骑的眼睛和同步链接,总士看到了新旧学生会的交接,高中生们的课外实习,以及乐园咖啡厅的重新建立。话题忽然从不可思议的地下基地、占据了星球的外星人和巨大的机器人转回到小岛绿意葱葱的日常里,总士思考了一下,还是选择让自己顺着对方的思路想下去。

    “之前走路还是有些不方便的吧?有交通工具会好一些。远见的自行车呢?”

    “唔嗯,被剑司借走了。暑假前,咲良的情况恢复到可以上学了,剑司会用自行车接送她。不过之后不久,远见就学会开摩托了。”

    “啊,是远见医生的那辆吧。那么,乘坐体验怎么样?”

    “怎么说呢,很厉害啊。”

    仿佛之间没有两年的间隔那样,他们用彼此熟悉的方式谈论着大家的近况。虽然总士也从其他人那里听到了不少消息,但是从这个人口中说出来,才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两年前,随着战况逐渐紧张起来,他和一骑的对话也不可避免的滑向了非日常的一方。比起像小时候那样讨论“明天要不要来我家”“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谈话内容更多变成了“下一阶段的训练内容”以及“早上先来模拟室报道”。而现在似乎又回到了开始,回到了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时候。

    “上午,远见他们会再做一次检查。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可以出院了。”总士忽然说:“不过,昨天他们和我说,走之前想要来这边看看你。”

    一骑动了动手指,似乎是想表达自己听见了。当总士整理好医疗记录,再去看他的时候,却发现他又睡着了。

    明明醒来的时候马上就忘记了,却在再度入睡的时候意识到,现在的梦是昨晚的后续。

    分不清方向、也分不清究竟是大气、还是海洋的蓝色就像没有出现过那样渐渐褪去着。在梦境里就能很清晰的想起来,这就是来主操的境界线。现在这里产生了些微的变化,能隐约看到飞舞在空中的红色光点。一骑眯起眼睛。明明是梦,却看不清那些光点的模样,究竟是植物的种子、还是长着翅膀的昆虫呢。停留在指尖的时候,能感觉到些微的安心。大概两边都不是吧。但是他却微妙的觉得这样也没关系。

    原本只有一片蓝色的境界线里出现了生命的痕迹,来主操的核心带着自己的族群离开了。一骑目送对方远去,在心里祝福着他们,随即继续向前走去。心象链接的地方短暂的出现了雾中的冰海,因为寒冷,头脑一下清明起来。一骑想着,自己不会在现实里又蹬掉被子了吧,已经是高中生了,这个样子被总士看见还是有些难为情。但是冰海的温度很适宜,就像是炎热夏天里的盐水冰棒一样,很快就会融化,但是清凉的空气会一直停留在身边,久久不散。

    甲洋似乎回来过。但是,还没能完全回到这边来。究竟是缺少了什么,还是说,对方现在只是自由自在的航行在远方呢。一骑没有答案。大家都在努力的好好保管着甲洋的家,希望同伴回来的时候不会无处可去。作为朋友,他能做的也只有默默等待。一骑在深海中继续前行着,洁白的雪花渐渐出现在他身边。海雪像是有着生命那样无序漂流着,凝结冰冷的姿态却无比清晰的告知他,它们其实早已逝去。

    ——所以会认错成芹的海洋啊。立上芹,他们的后辈驾驶员,皆城乙姬的朋友。她的心象是充满了生命的海,只不过那片海洋中的生命更加鲜活。一骑去山脚挖土的时候,因为看到了她的身影,就下意识的喊了总士的名字。对方也把他错认成乙姬,差点从山坡上摔下来。

    梦境的终点有了答案,自己要去的地方就在这里。一骑缓缓靠近海中的玻璃塔。这片心象同样不缺少生命,只不过,存在于此的都是已死之人的记忆。离开的人因此而继续存活在他们的生命里。总士就在玻璃塔中,在能看到海雪的地方。但是,自己要怎么才能上去呢。他一边绕着玻璃塔走着,一边漫无目的的想,乙姬,和乙姬留下的岛核,不知道她们的心象是什么样子的,芹又为什么会错认他和乙姬呢。

    自己的海里什么都没有。乙姬的心象一定比他的海洋广阔得多,一定是能容纳所有人的模样吧。虽然这么说,他却有点想象不出那应该会是什么样的风景。也许会是因为海原太过辽远,因为生命显得格外渺小,才显露出空旷寂寞的模样吧。想着乱七八糟的事,一骑沿着玻璃塔摸索着,抬起手的瞬间,就感受到了疼痛。

    好像是扯到了输液管。一骑醒了。身边的仪器被他的挣扎弄得乱七八糟。同伴们听到声音,慌忙的拉开隔帘。他抬起头,总士也在。啊,说起来,检查结果怎么样了来着。法芙娜在哪里。父亲呢。

    “你怎么了?没事吧?发生什么了?”

    “塔好像,倒下来了。”

    因为说了不明所以的话,所以被来探望的同伴们塞回了观察室。远见医生询问了他的症状——老实讲,大部分都已经不记得了,全是靠着总士在翻译的——然后又开了山一样多的拮抗药。医生急匆匆的离开后,剑司就一把拍在一骑的后背上。

    “我说你啊!”剑司抓了抓头发,回想起了当年的惨状:“之前好像也有这种情况来着吧,链接得太深了,断开之后好像还有感觉一样。这么一想,胳膊就好疼……我是说我。”

    咲良不在。如果她在的话,就会抱怨说明明是剑司自己行动慢了一些,才会导致Mk.Acht总是出现战损的情况。这是她关心剑司的方式,当然,如果本人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想尽办法解释自己才没有关系什么的之类的话吧。

    因为行动不便的缘故,远见医生会在她的家里进行诊疗。当然,这也是因为身体状况已经好多了的缘故。如果医生不主动提出的话,就算是逞强,咲良也会想办法来医务室的。她就是这样的性格。说了就一定会做到。现在也是她在负责教授卡农文字的读写。据说,目前已经能跟上高中授课的进度了。

    “但是该断开链接的时候也要断开啊,”负责把话题转回来的,正是留着红色长发的少女:“法芙娜是法芙娜,生活是生活,还是要好好分开才行。说到底,为什么链接会一直保持着啊。让我想想,是因为回声心象吗?”

    不是的。皆城总士和远见真矢交换了目光,又各自移开视线。驾驶员们一起进行冥想训练,将各自的境界线风景链接起来后,偶尔会出现名为“回声”的梦境。但是一骑之所以会无法断开链接,还是因为想要拉住沉在虚无里的总士的缘故。远见大概是清楚这点的,所以才没有阻止。不然的话,她一定会以强硬的姿态插入其中的。

    “嗯,为什么呢,”就是因为可以阻止他的人都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开口,一骑才用这样说了也没关系的口吻,道:“但是法芙娜就是我自己,并不是有意识的变成那样的哦。”

    这要怎么反驳才好呢。卡农嘀咕着。远见笑着摆手说这个时候不想那么多也可以的啦,妈妈说没事应该就没关系了。随后又不经意的把总士也囊括进话题里。明明平时也很不器用的,但是比起连包扎伤口都做不到的真矢来说,总士在医务室的表现还是很沉稳能干。就连弓子都发出“如果我们家真矢能有一半的水平就帮大忙了呀”的感慨。

    “但是皆城君的工科和勤务分数怎么样哦。哇,也好高。我想要这样的学生会长,可以换一下吗?”

    “远见?!我最近可什么都没做吧?最近也没发生什么啊。”

    “就是因为你什么都没做啊。近藤最近好奇怪。”

    眼看几个学生会成员就要因为分配工作的问题吵起来,而事实上承担了最多工作的学生会副会长还在纠结一骑的“到底是不是法芙娜”的问题,总士头疼的制止了他们。再怎么说这里也还是医务室,需要保持安静才行。他把他们推了出去,在离开一骑的视野前,总士犹豫了一下。

    该说谢谢吗。维持着链接,保护着小岛,一直都没有放弃。

    还是应该说明天见,像是朋友间日常的道别那样,期待着接下来的每一天。虽然这么说,下午自己还是会过来检查服药情况和医疗记录的。这样郑重的道别,在接下来每天都会见面的情况下,似乎并不是很必要了。

    皆城总士看着还在努力梳理着记忆,再次把那一天之后的拼图归位的一骑。大概是想起来自己的检查结果一切正常,法芙娜也好好回到了格纳库,而司令也来过好几次的事了吧,一骑现在看起来放松多了。每到这时,就很想由衷的感谢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每一个人。所以总士只是说:

    “一骑。暑假,有什么计划吗?”

    诶。一骑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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